雖然不是第一次回新家,而且已經在新家住了一個月。
可是當劉闞遠遠看到那白花花,隨風而動的葺頂時,卻忍不住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
那是我的家啊!
他快步跑了起來,遠遠的就喊道:“母親!”
闞夫人就站在門口,看到劉闞的時候,笑了,卻流著淚水。在劉闞罰作的一年之中,雖然說家里衣食無憂,可是闞夫人卻覺得很惶恐。阿闞,不知不覺的已經長大成人,成了家里的支柱。
當初,劉闞和審食其聯手釀酒的時候,闞夫人還不放心。
滿大街都是賣酒的,劉闞能釀造出什么酒來?可事實卻出乎了她的預料,劉闞釀出了舉世無雙的好酒。如今,劉家用日進斗金來形容,絲毫也不夸張。特別是‘萬歲酒’一出,讓整個泗水郡都沸騰了。雖然說,萬歲酒已變成了貢酒,尋常人根本喝不到,可泗水花雕仍在。
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當萬歲酒被始皇帝欽點為祭天貢酒之后,泗水花雕的價格隨之暴漲。
在彭城,一年窖的泗水花雕,已經被賣到了三千錢的天價。這可是真正的窖酒,比之那些剛出窖的花雕酒,口干更加醇厚。如果說,審食其當年還不明白劉闞窖酒的用意的話,現在可就明白了。
審食其在沛縣的那個小客棧,已經關閉了。
如今是專門用來販酒的門面,整日車水馬龍,喧鬧不已。
誰還敢說劉闞是個傻子?傻子能釀出泗水花雕,萬歲酒嗎?就連呂翁對此,也是目瞪口呆。
一年時光,劉闞的個頭已經超過了闞夫人,幾近八尺。
當他跑到闞夫人的跟前時,需要低著頭說話。母子二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相視著。
雖然在心里面,劉闞還是有點說不上承認闞夫人的身份。可這具身體…那血脈相連的骨肉親情,又怎可能切斷。許久之后,劉闞輕聲的道了一句:“母親,孩兒如今…回來了!”
“回來了好,回來了就好!”
闞夫人拉著劉闞,招呼審食其等人走進院落。
院子一邊的圍墻被推dao了,看起來是在擴建…劉闞如今已經是上造了,所居住的地方,自然要與早先不同。上造之爵,可得兩宅地,配三頭牛,蓄隸兩人。所謂隸,也就是仆人。
這仆人也分三六九等。
一種是幫工,被稱作奴仆;還有一種是隸,叫做隸奴。
隸奴,是奴隸的一種別稱。生死皆掌握在主人家里,主死隸死,除非主人給予赦免,否則永生為奴。不禁是他這一代為奴,兒子、兒子的兒子,只要主人家還有人在,世代都是奴隸。
這隸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呂家別看家財萬貫,卻沒有資格擁有隸奴。只有‘士’,而且是被國家所承認的‘士’,才能配有隸奴。當然了,劉闞家中現在并沒有隸奴,一切還要等劉闞見過任囂之后,才可配有。
出乎劉闞意料之外的是,家里還有一個客人。
呂嬃!
她腰里系著圍裙一樣的東西,臉上還沾著黑灰,端著一盞炙肉,走進了屋中。
劉闞看見呂嬃的一剎那,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時,在這里見到呂嬃。
“阿嬃,你怎么在…”
“闞,怎么說話呢?”闞夫人有些不高興,伸手拍了一下劉闞的后背,“阿嬃是昨日才從豐邑回來。這不,剛一回來,她就跑來看我了…”
說著,闞夫人壓低聲音道:“別怪阿嬃沒去看你,她今日也是偷跑出來的。”
劉闞的面頰抽搐了一下,隨即笑道:“阿嬃,辛苦你了…”
哪知這一句話,卻讓呂嬃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闞夫人頓時慌了手腳,連帶著劉闞也不知所措。
“阿嬃莫哭,哭壞了,可就不好看了!”
“是啊是啊,阿嬃你別哭了…有什么委屈事,就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會幫你。”
劉闞在闞夫人的注視下,只好上前低聲安慰。
這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呂嬃卻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那淚水好像開了閘一樣,嘩嘩流淌。
審食其等人,只能尷尬的在一旁坐著,左顧右盼,故作沒有看到的模樣。
“阿闞,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不是我找你幫忙,你就不會受那么多的苦,姐姐她…”
劉闞的心里,猛然一抽搐。
有心詢問呂雉的情況,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還是闞夫人勸慰,總算是讓呂嬃止住了哭聲。趁著這工夫,劉闞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呂雉嫁給劉邦以后,就住在中陽里劉邦的家里。但,劉湍由于看劉邦不順眼,所以連帶著呂雉,也受到了許多委屈。
劉邦娶親之后,劉湍就分了家。
家里的好田地都給了長子劉伯,次子劉仲。剩下的好東西,則由他夫婦留下,小兒子劉交,隨劉湍夫婦住一起。至于劉邦,只分到了一些貧瘠的田地。這家伙本就不喜歡種田,這一來更好,半年下來,連自家的田地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全都是靠呂雉一個人,操持家務。
婚后不久,劉邦就走了。
帶著盧綰周勃,說是要去尋一些發財的門路。
至于究竟做什么?誰也不清楚。但樊噲夏侯嬰兩人留在了沛縣當差,再去重操舊業,已不太可能。
這一走,已經快半年了…
劉闞在一旁,看著見見平靜下來的呂嬃。那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感到好生心痛。
同時,眼前仿佛有浮現出呂雉那盈盈的笑容。
心里一痛,劉闞呼的起身,轉身就想要往外走…
“阿闞,你做什么?”
“我…”劉闞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啊,我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沛縣早年屬于楚地。
楚地民風開化,對于男女之事,不甚介意。只要看的順眼,就可能會在野地交合。
但是一旦嫁了人,除非男方愿意解除婚約,女方休想自由。那一天,呂雉在酒中下了藥。
劉闞后來昏昏沉沉,但對呂雉的那番話,卻是記憶猶新。
那個從前跟在我身邊的小尾巴,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有了…是訣別,亦或者表示決心?或許,兼而有之。
呂雉是個很果決的女人,她既然說出了話,就一定會做到。
審食其趁機在一旁逗呂嬃開心,闞夫人走到了劉闞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后背。
“阿闞,忘記了吧…你現在過去,會讓她更難做。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改變不得。”
改變不得嗎?
或者,為什么要改變?
劉闞至今仍說不上來對呂雉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感。若說好感的話,呂嬃給他的印象更好一些。可是,這心里卻終究是甩不掉,也舍不得。也許,我應該做點什么?可是該做什么呢?
“阿闞,你說說看,咱們接下來怎么干?”
唐厲拉著劉闞,把話題岔開。一邊的呂嬃,終究是個小女孩兒,在審食其勸說了幾句之后,就笑逐顏開了。
聽唐厲這么一問,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向劉闞看過來。
是啊,下一步該怎么走呢?
唐厲也好,周昌也罷,曹無傷、審食其,甚至包括闞夫人在內,都相信劉闞,一定會有動作。
劉闞回過神來,沉吟不語。
片刻之后,他抬起頭,微微一笑,“下一步嘛,我準備先把房子蓋好,然后找兩個好的隸奴。”
“就這些?”
曹無傷急了,“阿闞,你怎么著也要想個辦法,讓我也弄個冠戴戴啊。要不,看著阿其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實在是不舒服。不行,我不管了,這件事…你一定要給我想個主意。”
唐厲等人看著曹無傷那副急頭上腦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劉闞笑著說:“老曹,你莫要擔心。想要戴冠,其實不難…只是,我們需要等,等一個機會。”
曹無傷何嘗不知道,這需要機會?
“可是要等到什么時候嘛!”
劉闞目光略顯深邃,向屋外看去。這客廳,正對著院門,從這里,可以看到廣闊的天地。
“不會太久,也許…會快的讓你意想不到。”
呂嬃靜靜的坐在闞夫人身邊,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劉闞的側面。水汪汪的眼睛,嫵媚的,仿佛要流出水來。那嬌靨粉紅,恰似天邊的晚霞。心撲通通的直跳,一種莫名的情愫涌上心頭。
姐姐說的不錯…阿闞,其實一點都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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