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迪回到倫敦,已經快十天了。這十天里他忙著配合李良才采訪那些英國的教練和球員們,忙得沒空去溫布爾人酒。在這里也打聽不到任何有關梅斯和楚中天的消息。
他走的時候,是中國國內唯一一個還留在梅斯的記者,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國內是否還會有和楚中天有關的新聞,也許連蛛絲馬跡都沒有了。
國內那些還對楚中天很感興趣的支持者們再想要了解與楚中天有關的消息該怎么辦呢?
這已經不歸徐曉迪他負責了。
自己走了之后,楚中天在二線隊比賽中表現如何?和隊友們的關系是不是更融洽了?那個總跟著楚中天的塔迪奧教練對楚中天的表現有何評價?還有王皓和姜燃這兩個小孩子,他們是中國足球的未來,他們的學習生活又怎么樣了?
統統不知道。
十月三日之后,因為國家隊賽事,法甲聯賽停擺了一個星期。不過梅斯隊內沒什么國腳,所以國家隊比賽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他們依然在教練組的帶領下繼續訓練。只有里貝里被二十一歲以下國家隊招去踢國際比賽了。
由于在聯賽對馬賽的比賽.中有出色發揮,和在梅斯穩定的出場率,里貝里入選了法國二十一歲以下國家隊,不過他距離法國國家隊還差得遠呢。
里貝里的表現在慢慢變好,他在.逐步擺脫自己踢業余足球養成的壞毛病,媒體和球迷們中間都出現了一些稱贊他的聲音,甚至有一家梅斯當地媒體將他稱為“新皮雷”,這可是一個很高的贊譽了。
自己的朋友慢慢得到了人們.的認可,楚中天自己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溫布爾登競技踢球的時光,沒有人認識他,也不會有媒體來打擾他,他除了訓練踢球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用考慮。
他就好像蛹一樣,靜靜地等待著破殼而出的那一.天。
十月十四日,里貝里歸隊。球隊開始為了備戰兩天.之后同摩納哥的比賽而積極準備著。
結束了訓練,主教練費爾南德斯讓助理教練大.衛.卡雷公布后天比賽的大名單。十一個加上七個替補,總共十八人,入選了這十八人大名單的球員都將有機會出現在比賽場上,剩下的人嘛,可以在看臺上觀看比賽,也可以在家里,或者去干其他的事情,沒人管。
不出意外的話,.楚中天會去參加一天之后的二線隊聯賽。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安排,反正每次公布大名單的時候都沒他什么事情,他也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他想的是要不要叫上王皓和姜燃一起去圣山福里安球場看比賽。摩納哥上賽季最后打入了冠軍聯賽決賽,只是最后輸給了穆里尼奧率領的波爾圖,新賽季之后他們失去了一些功勛球員,但實力依然很強,在法甲聯賽中人氣還是挺高的。他想帶王皓和姜燃兩個人去看看能夠打入冠軍聯賽決賽的球隊是什么實力。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楚。”
“啊?什么事?”楚中天條件反射地問道。
結果引來了周圍一群年輕隊友的哄笑。
助理教練大衛.卡雷無奈地看著一臉迷茫的楚中天:“沒什么事,我只是在念大名單中的名字。”
“哦…”楚中天應了一聲,過了幾秒鐘他突然反應過來——在大名單中的名字?楚?那不是我嗎!我在大名單?!…。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助理教練卡雷,卡雷教練已經念完了大名單,并沒有看到他的眼神。
倒是站在楚中天旁邊的里貝里碰了碰他的胳膊:“嘿,楚。我說什么來著?我曾經說你距離參加比賽已經不遠了?不少字哈!”
費爾南德斯一直在觀察球員,他看到了楚中天的反應,向楚中天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楚中天心中的疑問。
楚中天慢慢咧開嘴,笑了起來。
就連里貝里在他旁邊說什么,他都沒聽見了。
他的外表還算沉穩,內心世界已經一片狂喜了。
我真的進入大名單了!有希望代表梅斯踢法甲聯賽了!頂級聯賽!萬歲!
一直到楚中天離開訓練基地的時候,他都還處于這種興奮的情緒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他其實不是這種總喜形于色的人,但誰讓他之前他被壓抑的太久了呢?好消息來得如此突然,以至于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場美夢,最好永遠都不要醒來。
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這個好消息,可是徐曉迪記者回到倫敦之后換了手機號碼,新號碼他不知道。想要給家里打呢,時間又不對,法國和中國的時差是六個小時,現在是十九點半,四川成都家里就是凌晨一點半,這時候父母早就睡覺了。
梅里先生早就回了英國,他還有自己的工作,如果只靠自己這百分之五的薪水的話,他們一家早都餓死了。目前他在這邊的情況穩定了下來,就沒經紀人什么事情了,能不能打出來和經紀人沒關系,全看他自己的努力。
王皓和姜燃還小,有些話沒辦法向他們說,而且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必須在他們面前保持一種穩重的形象,只是入選大名單就這么興奮,實在是太破壞自己長久以來建立在他們倆心中的“高大形象”了。里貝里關系雖好,可是去對他講的話,一定會讓他笑掉大牙的。
當他終于等到三個多月來最好的消息之后,才發現自己的身邊竟然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就會懷念自己在溫布爾登競技踢球的時候,不管是和自己同住的老楊,還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查爾斯.菲利普和約瑟夫.肯尼,還有溫布爾人酒的酒客們,最后是艾米麗。這些人都是他可以傾訴的目標,有不高興的事情和高興的事情,都可以對他們講。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啊!是瑪蒂爾德老師!您好啊!”
楚中天來開門,看到站在外面來給他上課的戴爾芬.瑪蒂爾德小姐的時候,手舞足蹈地和她打招呼,連聲音都高了一調。
瑪蒂爾德小姐被楚中天這意外的表現嚇了一跳,她又站在外面不敢進去了,生怕羊入虎口就再也出不來了…
楚中天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不知道,但是根據給他上課的了解來看,這位中國男孩應該不是那種喜歡喜形于色,或者很活潑的人。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您好,楚。是什么事情讓您這么高興?”瑪蒂爾德考慮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都一起單獨上了這么久的課,也沒出過什么事情,這一次似乎也不會。而且重要的是她沒有聞到酒味,這說明楚中天沒有喝酒,既然沒有喝酒,那就說明他的神志還是清醒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動。好,最起碼他不會酒后亂性……。
既然瑪蒂爾德主動問到了,楚中天怎么能夠放過這個向別人傾訴自己的機會呢?他嘿嘿一樂:“您知道嗎,瑪蒂爾德老師?我剛剛得到通知,我入選了后天比賽的大名單!這意味著什么呢?這意味著我有機會在明天晚上的比賽中出場!我來梅斯三個多月了,還從來沒有參加過哪怕一分鐘的法甲聯賽!可我是來這里踢球,而不是來學語言的…我渴望比賽,而明天這個目標就可能實現!您說,我能不高興嗎?”。
瑪蒂爾德聽著楚中天興高采烈的言語,在心里想他的法語已經流利了許多,也許自己也差不多該結束課程了。
“恭喜您,楚。”瑪蒂爾德笑道。
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夠講述的對象了,楚中天怎么能夠輕易放過這次機會呢?再說了,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和瑪蒂爾地聊過天,雖然只有一次。但是他總覺得那次聊天拉近了自己和這位法國女孩的距離。
“其實我一直渴望參加高水平的比賽,和厲害的對手交鋒。不過我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行。知道嗎,瑪蒂爾德老師。我以前沒踢過職業足球,我是一個業余球員。在英格蘭的第九級聯賽中踢球,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大學生,一邊上學一邊踢球…”說的興起的楚中天突然看到了瑪蒂爾德老師有些驚訝。
“我之前沒有對您說起過這些嗎?”。他問道。
瑪蒂爾德搖搖頭。她可不知道楚中天以前竟然是個大學生,之前她對楚中天的過去不感興趣,沒有問,楚中天也沒有主動提起。
“嗯…我現在還經常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我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還要去踢球。和您現在差不多,只是您不踢球。”
“那你一定很累?不少字”
瑪蒂爾德好奇地問道,絲毫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把對楚中天的稱呼從“您”改成了“你”。
“你”被放進了這一個句子里,非常自然,就連楚中天也沒有注意到。他搖頭:“不,不算累。主要是我通過那些認識了很多朋友,我在梅斯沒有那么多朋友…”說到這里,楚中天的語氣低沉。換了個環境讓他最不適應的其實不是語言,不是飲食習慣,不是新環境的壓力,而是身邊找不到幾個人可以傾心的朋友。
瑪蒂爾德想到自己以前拒絕了他的“朋友邀請”,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過也沒什么。我剛剛到溫布爾登的時候,有一年時間也沒有朋友的,一個人過的挺辛苦。也許半年后我會在梅斯有很多朋友呢?”楚中天說到這里笑了起來,他想起來了自己在溫布爾登競技的那些朋友,也都是通過足球認識的。
足球是一個很好的紐帶。通過足球他可以在溫布爾登交到朋友,為什么就不能在梅斯也交到同樣的朋友呢?
“那我就祝你在梅斯能夠交到很多朋友,楚。”
“謝謝您,瑪蒂爾德老師。”
“好,雖然你現在很興奮,不過我們還是要上課的。”瑪蒂爾德翻開書本。
楚中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抱歉,瑪蒂爾德老師。讓您聽了一些廢話。”
瑪蒂爾德看著楚中天,很認真地搖頭:“不,這些不是廢話。很高興能夠分享你的心情。”
楚中天笑了笑,不再言語,開始認真聽講。…。
后來楚中天冷靜下來之后才覺得自己過于樂觀了——自己只是進入了十八人大名單,仔細分析一下他出場的機會微乎其微,既然不,那么替補只有三個名額,那怎么就能夠輪到自己出場呢?
幸好自己昨天沒有到處宣揚這消息,否則萬一自己坐了九十分鐘冷板凳,豈不是讓那些對自己還有期待的人失望不已?
平常心,平常心。你已經二十歲了,楚中天,你要更成熟一些…
第二天清醒了過來的楚中天這么不斷告誡自己。
可實際上哪怕二十五六歲的球員們,平時表現也只不過是大一些的孩子罷了。舉個例子:你能想象約翰.特里這樣的球場硬漢,穿著緊身童裝風味的衣服出門逛街購物嗎?有些時候看這些球員,真的會把他們情不自禁地當作是一群年齡已經成人,可心智還未成年的大男孩。
他們的生活軌跡從小到大十分簡單,除了足球就是足球,他們的成長軌跡和普通人不一樣,接觸到的人和事情都不同,所培養出來的性格自然也就和普通人不同。也許普通人到了二十五、六歲已經能夠明事理了,同年齡段的球員們在為人處事上卻顯得有些幼稚,這和他們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足球運動員中很容易出現那些性格乖張的人,往往不被理解和接受。
喜歡惡作劇的加斯科因和里貝里都是如此。
才二十歲就要求自己要成熟,楚中天還真是苛求自己了。他雖然過了幾年的正常人生活,可最能影響性格發育的童年和少年時光,他可是有十年時間,是在簡單枯燥的足球學校中度過的哦…
今天是十月十五日,第十輪聯賽前的最后一次訓練,主要演練定位球和進攻套路。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里貝里就不停地對楚中天扮鬼臉。
“明天比賽可別拖我后腿!”他指著楚中天故意惡狠狠地說。入選了法國國青隊的他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了,有些梅斯球迷甚至看比賽的時候就想看里貝里的突破。
楚中天已經對里貝里的搞怪免疫了,他道:“我能不能上場還不知道呢。”
“呃…”楚中天這句話說的里貝里啞口無言,在楚中天面前他又敗下陣來。
他發現自己的玩笑有些時候對楚中天無效。上次本來想捉弄一下他的,結果最后反而讓自己栽了跟頭,沒穿內褲去踢和馬賽的比賽,還好自己那玩意兒沒在比賽中從褲襠中掉出來,否則他不用依靠自己的那次助攻,就能全國聞名了…
訓練的時候楚中天被分到了防守組,看得出來如果他可能上場的話,任務一定是防守。
結束了訓練之后,費爾南德斯將十八個入選了參賽大名單的球員留了下來,公布十一人名單。
楚中天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他還有些好奇,另外心中有一絲僥幸——也許這次的陣容里會有自己的名字呢?
可惜費爾南德斯公布的結果把他最后那一絲僥幸也掐死了。他并不在十一人當中,里貝里雖然剛剛踢了二十一歲以下國家隊的比賽,在聯賽中依然出場。
楚中天的名字在替補陣容當中。
公布完了名單,費爾南德斯和助理教練大衛.卡雷帶領著球員們登上了一輛停在訓練基地外面的暗紅色大巴車。在主場比賽之前,為了方便統一管理,以防萬一,在大名單中的球員們都必須去提前預訂好的酒店下榻休息,第二天在酒店里用餐和休息,等到了時間再坐車去球場參加比賽。…。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十一點之前必須全部入睡!”在車上,助理教練大衛.卡雷在強調球隊的紀律。
梅斯隊所下榻的酒店離主球場還有段不近的距離。圣山福里安球場在大索爾西島上,而梅斯隊下榻的酒店則在市中心里,開車的話需要二十分鐘。
等他們到了酒店之后,助理教練又開始負責分發房間鑰匙。
“兩個人一間房,凡是被我叫到的人都上來領鑰匙。”站在酒店大堂內,卡雷一邊按照名冊點名,一邊發鑰匙。
“弗蘭克,楚。你們兩個一間。”
里貝里對楚中天眨眨眼,然后他壓低了聲音說:“你最近的實況足球技術練得怎么樣了,楚?我可是把游戲機帶來了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楚中天仔細看了看,還真能看出來一個方形的ps2游戲機輪廓。看起來里貝里是早有準備了,他一定經常在酒店里靠打游戲機來混時間。
于是他笑了起來:“我覺得你不一定能贏我,弗蘭克。”
“嘿!”里貝里翻了個白眼:“上次馬賽那事兒我還記得呢,我要在游戲中找回場子來!你等著被我虐!”
聽到他兩個月前的事情到現在還記得,楚中天向他豎起了大拇指,當然,是朝下的。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