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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耙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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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左生和高潔向那家全中國最有名之一的社區網站發去了抗議信,很快他們那上面的帖子就被刪除了,并且網站還在首頁很醒目的位置刊登了道歉信,并呼吁廣大網友們“如果喜愛楚中天,就請不要去打擾他的家庭。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默默支持,并且希望他在下一輪足總杯上有出色的表現”。他們一點都不認為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反而當作一件很值得炒作的事情來對待,于是這家網站的日點擊率又攀升不少。

  回到家的楚左生再將電話線插上,這一次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聽到電話響。他和周瀟湘同時松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有喘完,就聽到電話鈴響。

  兩個人對視一眼,周瀟湘示意丈夫去接。

  楚左生不敢違命,拿起電話聽筒:“喂,找哪個?”

  “爸,是我啊。”電話那頭響起了楚中天的聲音。

  “天兒?”

  周瀟湘一聽到這個小名,馬上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把搶過電話。

  “楚中天!”

  ※※※英國的一月份還算冷,楚中天聽到媽媽的聲音時打了個寒戰。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的緣故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媽…”他的聲音馬上弱了下去。

  “你還曉得我這個當媽的嗦?”媽媽的聲音哪怕是隔著整個歐亞大陸,在電話里聽起來也依然咄咄逼人。

  來了…楚中天知道自己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的。長久的經驗告訴他一旦自己的老媽發火了,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讓她一個人先噼里啪啦說個夠,等她發泄夠了,也說累了,才是自己辯解的最佳時機。否則強行打斷她的話,為自己解釋的話,只會招致更猛烈的怒火。

  所以楚中天自動調整,進入了受訓模式。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家里這兩天被騷擾成什么樣子了?我和你爸連覺都睡不好,擔驚受怕的!你倒好哦,在英國踢球!還出名!還上報紙,上電視的…我和你爸爸累死累活省吃儉用就是喊你出國去踢球的哇?”

  楚中天在心里反駁著:我踢球也沒有耽誤學習嘛…我還是拿了大一的獎學金的嘛。

  不過現在他可不敢說出來,這些東西只能留到最后說。

  “踢球有啥子前途?這兒都四年了,你還沒想明白嗦?你現在看下那些踢球的名聲有好臭!提起來多丟人嘞!不要踢了,我給你說,給我好生學習!畢業之后你要是能夠留在那邊最好,留不下來就給我回來…”

  楚中天聽到媽媽不讓自己踢球了,頓時一急,一句“不行”脫口而出。

  這句話可算捅了馬蜂窩了…“啥子?你再說一遍呢?”

  楚中天心想說都說了…那還有啥怕的?直接就跟自己的媽媽頂上了:“足球我會繼續踢的,媽。學習我也沒放松過,我大一還拿了五百鎊的獎學金呢!我在上大一之前就開始在那兒踢球了,可是也沒有影響我的學習!我是不睡放棄踢球的…”

  “要是不踢球你的成績還能更好!踢球有啥子好的?又耽誤時間還容易受傷!成天弄的灰頭土臉的,有啥子好的?”

  “可是我沒耽誤學習啊,媽!”

  “你現在沒耽誤,你曉得以后你也不會耽誤啊?等你畢業的時候要實習要做畢業論文,要答辯,還要找工作,你哪有時間去踢球?”

  “可是我現在沒耽誤嘛,為什么不能踢球?”

  “為什么不能踢球?因為你在浪費時間!浪費我們的錢!我還說你這兩個暑假是真的在打工學習,沒想到你跑去踢球了,你什么時候也學會撒謊了?這都是你踢球之后學會的壞毛病!!!”

  激動的周瀟湘越說越大聲,幾乎是在吼了。惹得一直默不吭聲的楚左生都忍不住抱怨道:“你小聲點嘛,嚇到孩子…”

  楚中天覺得很委屈,他努力踢球,可是也在努力學習,為什么自己的媽媽就不能尊重一下他的個人愛好呢?

  “我踢了十年球!從六歲開始就踢球,我從沒有撒過慌,你不要什么都推給足球,好不好!我知道你們工作辛苦,賺錢不容易,所以我在這里也拼命打工給你們減輕壓力,我平時打兩份工,踢足球還有錢拿,我為什么不能踢球?我工作沒耽誤,老板還給我加薪,學習沒耽誤,期末拿獎學金,我為什么就不能踢球?你不就是怕我踢球耽誤學習嗎?可是我沒耽誤學習!你說我浪費你們的錢,為了省錢我每次都是跑著去踢球的,六公里路我都是跑去的,就是為了省下車票錢!踢球是我的愛好,我自己踢球也沒有礙著誰,我為什么不能踢球!”

  ※※※科林.約翰在酒吧里忙,他聽到了從外面傳來一陣吼聲,他聽不懂,所以他猜那應該是楚的。可是楚不是給他父母打電話去了嗎?怎么會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的父母說話?

  老本特同樣也聽到了,他走出去站在門口望了一眼,接著走回來對約翰說:“背對著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在抖,不知道是冷還是激動…”

  “也許是和父母吵架了吧。”約翰搖搖頭。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楚如此激動地對人說話。把我嚇住了,老實說…”

  “希望不要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我為什么不能踢球!?”激動的楚中天發出了這樣的質問聲。

  他的媽媽似乎沒想到自己那個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她拿著話筒愣在了那兒,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質問。

  見他們倆母子似乎談僵了,楚左生將手遞了過去:“把電話給我嘛,我來給他說。”

  周瀟湘反應過來,將電話重重地甩在丈夫手中,扔下一句話就進了臥室。

  “你看看你看看,都曉得和我頂嘴了!”

  楚左生看著用力關上的臥室門,搖了搖頭,然后他對著電話說:“喂,兒子,是我。”

  “爸…”楚中天還在生氣呢,聽到自己爸爸的聲音,這聲“爸”叫得也有些不自然。

  “聽說你參加了足總杯,還進了球,成了全場最佳。你踢的究竟是職業足球還是什么啊?”沒有批評,也沒有訓斥,楚左生這個做爸爸的上來先問的則是與足球有關的問題。

  “是業余球隊,爸。我一邊上學一邊踢球,沒耽誤學習…”楚中天還要為自己辯解。

  爸爸打斷了他:“好了,我相信你。說說你的球隊是怎么回事吧?”

  于是楚中天在電話里將溫布爾登競技的來歷簡單的說了一遍,還說了自己上預科時在英國生活受得苦,而此前這些苦他是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的父母說過的,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但是今天他覺得說出來或許會讓父母支持他在這里踢球。因為他通過足球交到了很多朋友,在英國的生活也不再孤獨寂寞了。

  聽完了兒子講述的楚左生,呆了呆。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在英國留學有那么多心酸往事,看來自己這個做爸爸的關心的還是不夠啊…以為只要把學費和生活費給了,就算完成自己的責任了。可實際上呢?他對自己的兒子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不僅僅是他,妻子也是如此。

  “嗯,兒子。你媽媽這邊你就別想那么多了,我幫你頂著。既然你喜歡踢球,而且通過足球找到了很多朋友,那就繼續踢下去吧。我勸勸你媽,你媽不是不講理的人,只不過這幾天心情不好而已…你每個星期還是給家里打電話,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就怨恨你媽媽,她也不容易,知道嗎?”

  “嗯…”楚中天答道。

  “那我就不和你多說了,免得浪費你的電話費…對了,你的下一輪足總杯是什么時候?”

  “一月二十五日,星期天。”

  “對手是誰知道嗎?”

  “還不知道,今天晚上才能知道呢。”

  “那到時候在成都能看到不?”

  “爸你…”

  “嘿嘿,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兒子上電視什么感覺嘛…說起來,有幾年沒看過你踢球了。”

  聽到自己爸爸的這句話,楚中天的鼻子瞬間就酸了。

  媽媽一直不喜歡自己踢球,在家里唯一能夠和他分享足球的人就只有爸爸了。要知道自己能夠選擇踢球,都還是受了爸爸的影響呢。

  “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爸爸。不過我會幫你問問。”他想到了徐曉迪,那個中國記者對這方面的事情一定很了解,到時候找他問問。

  “四川體育倒是轉英超,可是不知道他們轉不轉足總杯…”楚左生嘟囔道。

  “好了好了。”他反應過來,“說了不浪費你的電話費,又聊了這么久。這次是真的掛了,你一個人在那里好好保重,時間不夠太辛苦的話,就別打工了,我和你媽能把你送到英國去,自然也能把你供出來,你就什么都別想了。努力學習,嗯…也努力踢球!足總杯的時候好好干!”

  掛了電話,楚中天在電話亭里站了一會兒。

  雖然隨著他給父親的講述,內心的情緒已經漸漸平復了,可是自己剛剛和媽媽大吵過一架,這可是他二十年來的第一次,怎么能夠一點影響都沒有。

  說老實話,爸爸很努力的安慰了他,可他的心情并沒有隨之好轉。他還是對媽媽的有些言論耿耿于懷。而且很苦惱——為什么自己的媽媽就不能理解一下他呢?他很努力的去理解了父母的艱辛,所以他才會這么拼命地打工賺錢,但難道因為自己上學是父母掏錢供的,自己就一點自主權利都沒有了嗎?

  我早已年滿十八歲,我是個成年人了,難道為自己做主都不行嗎?

  他想不通。

  站了一會兒的楚中天回到了溫布爾人酒吧,臉上的神色還沒有恢復正常。

  約翰老板和老本特對視了一眼,都搖搖頭。很顯然楚的心情不好,這個時候還是不要上去比較好,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站在吧臺后面的楚中天還在想這件事情。

  難道這也是成名的代價之一?

  如果自己沒有出名,默默無聞的踢完三個賽季,畢業回家,是不是就一點矛盾都不會存在呢?

  ※※※楚左生放下電話去敲臥室門。他發現臥室門并沒有鎖起來,于是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自己的妻子正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生悶氣呢。

  他笑了笑。

  然后他在床的那一邊坐了下來,也一樣背對著妻子。

  “走嘛,吃飯去。”

  “不吃了!吃啥子飯嘛?養個兒子養大了不要娘,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楚左生知道老婆是在說氣話,不過他還是咳嗽了一聲:“說不得說不得…你跟兒子較什么勁兒啊?再說了嘛,我沒得罪你哈,走嘛,起來陪我吃飯。”

  “哼!怎么沒得罪我?當初如果不是你教咱兒子踢球,能有今天?”周瀟湘說著翻過身來,指著丈夫說道。

  “好好好,是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楚左生見老婆終于肯面對他了,連忙賠笑道。

  難怪楚左生周圍的人都會私底下喊他“耙耳朵”呢。瞧瞧,現在他這樣子,簡直一副標準的“妻管嚴”模樣。

  “耙耳朵”是成都和重慶的方言,“耙”其實是“火巴”,音Pa,一聲。在四川方言里是軟的意思,“耙耳朵”就是耳根子軟,有一說是沒主見,老婆說什么就是什么。還有一說則是成天被老婆揪耳朵揪的都軟趴趴的了。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說法,“耙耳朵”在成都就是“妻管嚴”的代名詞。但是“耙耳朵”在四川,并不是一個單純的貶義詞,有些時候甚至還是一個褒義詞——畢竟哪個女人不想找個“耙耳朵”老公呢?

  當然了,成都的人力三輪車也叫“耙耳朵”,不過那個和妻管嚴可就沒什么關系了。

  “現在可以用膳去了嘛,湘湘兒?”

  周瀟湘打了個冷戰,嗔道:“不要叫我小名!都多大歲數了,你肉麻不肉麻嘛!”

  不管老婆大人怎么訓斥,楚左生就始終在旁邊一臉賠笑。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和老婆講大道理的時候,正在氣頭上的老婆現在抵觸心理很重,給她講道理反而只能激怒她,將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兒子和媽媽鬧了矛盾,他這個做爸爸兼丈夫的人就應該在中間起到潤滑劑的作用。等老婆氣消了,再慢慢講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能把這場家庭危機化解的。

  為了家庭和諧,就算當“耙耳朵”又怎么樣?

  新世紀的“耙耳朵”,咱當得光榮!

  “耙耳朵”楚左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老婆從床上勸了下來。

  而因為兒子的一通電話,現在八點了他們連晚飯還沒做呢,平時都是妻子做的,現在她正在氣頭上,當然不能讓她做了。于是楚左生自告奮勇,系上圍裙下廚房,說讓老婆大人好好休息,一定給她弄出一桌滿漢全席!

  結果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老婆大人肚子都餓叫喚了,滿漢全席的影子還沒看到呢。

  周瀟湘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老公在廚房里笨拙地忙碌著。這邊剛剛把蔥花切好,那邊鍋里的湯已經開鍋了,白花花的雞蛋湯撲了出來,灑在火上,發出了“噗”的聲響。嚇得楚左生扔掉手中的刀,去關火,結果剛剛鏟在刀上的蔥花灑了一案板…再看看地上,平時干干凈凈的廚房里已經一片狼藉了,臟水、黑腳印、菜葉子、泥巴…一地都是。花兩個小時做飯,再花四個小時來收拾廚房…她嘆了口氣,都說四川男人會做飯,自己怎么就找了這么一個“四川男人”啊…她走過去,拿起被老公扔到案板上的菜刀,將那些散落的蔥花歸攏到一起,將一只手伸到丈夫面前。

  “什么?”

  “圍裙!還是我來伺候你嘛,楚大爺…”周瀟湘無奈地說道。

  “嘿嘿。”楚左生笑著將圍裙解下來,遞給他的老婆。

  妻子接管了廚房的控制權,楚左生很殷勤地在旁邊表示自己可以打下手。結果被妻子以添亂為由趕了出去。

  但是他沒有去客廳看電視,而是靠在廚房門口和自己的老婆聊著天,他知道老婆的心情正在一點點變好。當媽的和兒子嘔氣是嘔不長的…最后還是要先投降,誰讓她是媽媽呢?

  楚左生并沒有談剛剛的事情,而是隨便聊著一些其他雞毛蒜皮地小事情。比如豬肉又貴了多少錢啊,聽說成品油又要漲價了啊,成都的房價也在漲啊,這年頭豬肉一漲什么都跟著漲啊,聽說城東在搞拆遷,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輪到我們這邊拆遷啊…就這么聊了半個小時,一菜一湯和熱情騰騰的大米飯就上桌了。

  楚左生幫忙擺好碗筷,又親自幫老婆拉開凳子,再把筷子遞到她的手里。“請用膳,老婆!”

  板了好幾個小時臉的周瀟湘終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做丈夫的楚左生終于松了口氣。最危險的時候安然度過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兒子,你在英國就好好踢球吧,你老媽我來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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