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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屈服(下)

  第一百零一章屈服(下)

  所以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為了唐朝平安,張說不惜開罪了韋黨,雖然他寫了信給李隆基,也能算是忠心耿耿。

  現在再次被李顯砸了茶杯子,不過還好,砸出去時,李顯手軟了軟,沒有用多大力氣,就是這樣,張說頭上也砸出一個青包出來,茶水淋了一幞頭皆是。

  張說凝然不懼,他答道:“陛下,王畫與微臣是說過不會攻打長安,然而這過去了多少天?”

  一句話問得李顯不能回答。

  說好二十多天,現在一個月都過去了,快接近四十天。

  也寫了信,王畫沒有回奏,只帶回一句話,寬限數日。當時也沒有想起來,數日是多少日?難不成真的只是數日?

  李顯不能回答,不代表著他心中不氣憤。

  他在大殿里走來走去。

  張說又說道:“陛下,不如讓臣前去守衛長安。”

  “你去守衛長安?”李顯狐疑地看了一眼。

  “臣也知道最近有許多人彈劾說臣與王畫勾結起來,故意詐和,贏得時間,好攻打長安。僥幸陛下對臣信任,袒護下來。因此臣懇求陛下給臣一個報效陛下的機會。臣的家人全在洛陽,因此,臣在這里說一句話,長安城在臣在,城亡人亡。”

  張說這樣做,是迫不得己。

  自己主勸李顯和議的,然而朝堂阻力太大,李顯和議一直沒能通過下去。這時間一拖再拖,現在也不知道王畫什么想法。假如王畫攻破了長安城,洛陽和議還沒有搭成,那么諸韋會第一個拿自己問罪。到時候自己不死也得死。這個就象當年西漢建議削藩的晁錯一樣。

  不如戰死,自己家人還會有一個好的下場。

  李顯遲疑了一會兒,確實朝中無人可用了。

  于是下詔著李旦為京兆府牧,京畿道大元帥,張說為副元帥。

  這是看正好李旦也在長安的,而長安與洛陽、太原三座城市無刺史,長史代理政務。有時候臨時設府牧,從二品官職,大多數是親王擔任。這是掛虛銜,實際事務是張說管理。就象當初才設立血營,武三思擔任營督,但實際上是王畫在主持血營事務一樣。

  聽到圣旨,張說沒有耽擱,立即起程,同時派人給陳倉縣縣令送去了一份命令,無論如何,將血營拖上一段時間。那怕就是最后失守了,也是無罪有功。

  因為血營一迷惑,長安許多軍隊抽調到了漢中梁州等數州。現在只要時間充足,就能將這數州軍隊重新調回來,同時后方援兵源源不斷地趕到。無論兵力再多,張說可是親眼目睹了血營恐怖的戰斗力的。他也不會做夢擊敗王畫,只求保住長安不失。

  然后簡裝,就離開了長安,但在渡過渭水時,盡管天氣很熱,可他感到河水瀟瀟,卻是十分地清冷。他不由地擊打著舟壁,輕聲道:“昔日讀荊軻赴秦,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今天才知道它的真味。”

  張說在為國家擔憂,為自己擔憂。

  但血營并沒有就此停下腳步。

  接到了張說的快馬送來的命令后,陳倉縣立即做了準備。盡管陳倉縣雖然很小,可有著獨天獨厚的地理條件。

  背面是岐州做為最大的屏障,南邊是渭水,西方是有名的吳山,此山是為隴山與秦嶺的橋梁,風景秀麗,與東鎮沂山、北鎮醫巫閭山、南鎮會稽山和中鎮霍山并列為五大鎮山。但山勢高撥陡峭,同樣也是最大的屏障之一。

  陳倉縣令還下令將渭水上所有的木船一律收繳又在渭水的北岸修起一些營寨。

  有一些官員在吝嗇錢財,實際上這一次戰爭,給血營帶來了巨大的傷害與犧牲,同樣給唐朝也帶來了許多不必要的損失。前后的損失不可估量,直接的間接的,遠遠超過王畫提出的索賠數字。

  血營到了陳倉,陳倉的官員還有些興奮,我們將船全收繳了,看你們怎么辦?

  就是扎木筏子,也需要一段時間。況且你們中間還有許多吐蕃人,根本就不識水性。

  然而他們一會兒眼睛就大了起來,連木筏子都沒有捆扎,將那些帶過來的渾脫拿了出來,一個個吹氣。膨脹起來,比木筏子載重量還要大。至于戰馬,更好辦,直接牽到河里。

  不要問戰馬會不會游泳,實際上所有的馬都會游泳,而且很喜歡,不過游泳的姿態十分難看。

  然后將渾脫連在一起,先前一批士兵踏了上去,對岸有許多士兵開始布防,但血營的士兵站在渾脫上,同樣開始駕奴的駕奴,射箭的射箭。

  雙方付出了一些犧牲,這批士兵踏到河對岸,重新騎上戰馬,向這些營寨發起了沖鋒。一開始還利用柵欄在反擊,然后隨著越來越多的血營士兵上了岸,幾座營寨搖搖欲墜,當第三批士兵上岸后,終于攻下第一個營寨。其他營寨一看不好,領頭的將領帶著手下退回城里面。可是他們沒有曹真的本事,加上血營古怪的攻城器械,并且連拼命的士兵也大多數是用戰俘來充數的。也有付出,那就是王畫的口袋,犧牲的戰俘,是真金白銀付出撫恤的。

  僅僅兩天不到,陳倉縣城告失。

  郭知運再次帶著大軍在陳倉補充了供給之后,押著越來越多的戰俘,反向來到岐州城的背后,與李楷固兩面夾擊攻城,一天過后,岐州城再次丟失。兩路大軍終于匯合在一起。

  這一來除了犧牲的近三千名血營士兵,以及留守的兩千多士兵,血營的主力戰士達到了三萬兩千人,吐谷渾戰俘犧牲及重傷的士兵有五千多人,還剩下兩萬五千人出頭,兵力達到了近五萬七千多人。外加斷斷續續俘虜的一萬兩千名唐軍,這些唐軍與吐谷渾人是用來做攻城的炮灰使喚的。

  這樣一來,可不是小打小敲了。

  大軍一路東向,所向披靡,迅速逼迫咸陽城下。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雖然呆在長安城中,有許多達官貴人,甚至得罪過王畫的家族,特別是韋家,舉族逃向洛陽。從長安到洛陽的官道上,都被逃亡的百姓擠滿了。

  可這時候朝堂上卻鴉雀無聲。

  主張議和的大臣不敢吭聲,在這個風頭上敢說么?一說有可能李顯憤怒之下,將自己拉出午門外處斬。

  主張決戰的大臣也不能作聲,其實有許多大臣心中都決定要議和。只是因為不想朝中清流得逞,所以故意拖著后腿。到了這地步,開始后悔。但來不及了,就是這時候議和,王畫會不會再同意他們的條件?

  馬上長安都奪下來了,真正與唐朝開始半分江山,干嘛做你的臣子?

  就是能同意議和,條件也十分苛刻,況且百姓怎么看?

  于其這樣,不如早些時候,張說在靈州時,就同意讓他議和。

  就是那些真正想決戰的大臣,現在也不敢提出來,怎么打?而且長安一失,有可能唐朝都會產生滅國的危險。他們有什么力量自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至少唐朝存在,他們還能過上一段時間快活的時光。因此,這時候也有了悔意,心中后悔輕視了血營的強大。

  李顯將所有大臣喊進內殿,問道:“各位,現在怎么辦?”

  氣得連愛卿都省了。

  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李顯將一個茶杯扔到地上,說道:“怎么啦,不是要作戰嗎,是誰說的,全部給朕站出來,一起到京兆府去。”

  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李顯看著韋溫、韋安石、韋巨源、韋嗣立,說道:“四位韋相公,你們不是一心想開戰嗎?為什么現在不說話了”

  沒有罵人,但先是楚王、魏王、晉王、齊王,現在是四位韋相公,就差一點是四韋相公,可見李顯對諸韋厭惡到什么地步。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急報,李顯讓他進來,這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跪下稟報:“啟稟陛下,咸陽失守。”

  咸陽城同樣不好攻打,不但是地勢,主要是城墻,這是一個千年老城,城墻十分高大,但現在這個城墻的作用正在漸漸失去。東南風時,很正規的攻打,遠程武器投石機、長弓,兼帶炸藥。近攻是云梯,加上士兵,但以炮灰為主。但現在炮灰樂為其用,一旦有功,血營也沒有吝嗇,實打實的獎勵。其實連破數州縣,這些州縣靠近長安,每一個州縣都有豐厚的庫倉,包括物資糧食與銅銀。還有一些家族抄沒的。

  收獲十分豐厚,因此也舍得重賞,戰俘因為重賞會主動拼命。血營降低損耗犧牲,也不在乎這些錢財。大家各取所需。

  這是逆風的情況,順風的情況,沒有敢用滑翔機,現在越來越注意這個東西,在空中降落時目標太明顯,損耗太大,得不償失。于是另一樣東西起了作用,熱氣球,再帶上一個望遠鏡,升到咸陽的上空,看準了下面的建筑物,官府衙門、倉庫與兵營,將炸藥點燃投入下去。

  再加上城下猛激的攻擊,只是兩天時間,咸陽告失。

  現在血營正在渭水邊殷搜羅船只,兵分兩路,一路直接渡到長安城下,一路已經從上游渡過渭水,正準備迂回到長安城的西側。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大臣臉上皆是變色,這么快就攻破了咸陽?

  就在此時,外面又傳來急報。

  李顯都想罵一句:“報喪啊。”

  但忍了下來,盡管十有是惡劣的消息,但不得不聽。

  然而這一次卻是一個意外,是一個好消息。

  論弓仁與蕭嵩帶著一萬軍隊南下,包括郭元振分給他們的一些兵力。

  但這一路不太好走,現在六七月份,雨水多,有許多地方都是沼澤。當然不是松藩草地那種恐怖,人往一下掉,很快就沒影子。但到處是爛泥坑,不是很好走。

  好在論弓仁對這里地形十分熟悉,并且到了烏海城以后,利用關系,應下幾個承諾,找到了當地幾個受歧視部族,他們愿意作向導,并且主動為他們提供后勤供給,還為他們做斥候。當然,要付出代價的,一旦戰爭結束后,大力扶持他們部族崛起。這種扶持就是提供奴隸、物資、牲畜、牧場,要求的數量還很大。

  但論弓仁與蕭嵩立即答應下來,畢竟相對于現在的戰役,這個要求并不過份。

  得到了這幾個部族的支持,迅速論弓仁與蕭嵩將吐谷渾撤向白蘭羌所有關卡要道提前占領。并且利用地形與先進的武器,打敗了一次吐谷渾人的反撲。

  接到這個消息后,郭元振開始宣降。只要投降,在吐谷渾族中地位不變,而且不象吐蕃有那么苛重的稅務。

  終于開始有人動搖,當哥舒翰領著一萬八千多人,吐谷渾人不知道哥舒翰帶來的是戰俘,但都認識哥舒翰,也只看到敵人龐大的軍隊源源不斷地到來,前面撤退的道路堵上,也使他們失去最后一絲希望。

  終于吐谷渾貴族共同派出一個代表與郭元振進行了談判,最后搭成和議,允許吐谷渾保留自己的王室,與一些獨立的權力,至少與吐蕃管轄權利相仿佛。但是稅務卻是很少,磨磨蹭蹭地一個老者最后才說了出來,居然只有吐蕃人的十分之一。

  郭元振冷笑一聲,沒有吭聲。

  但這個老者立即往下說去,享有優待,吐谷渾也會付出,比如臣服唐朝,允許唐朝派遣官員共同治理,在唐朝需要時,吐谷渾會派出軍隊協助唐朝出征。只是抽調兵力時,每戶三丁只能最多抽調一丁。最后一點又比吐蕃稍微寬裕一點。

  郭元振氣得想罵人。

  但是他聽到消息,吐蕃人已經抽出來十萬軍隊,并且在白蘭部廣招白蘭羌,準備奪回吐谷渾。

  想了想,將這口氣忍了下來,只變動了一點,稅務增加一倍,當然這還是一個很松的稅務。同時加了兩條,劃出幾片地方,讓唐朝留過的軍隊屯田,每年向朝廷提供各類戰馬若干匹,或者替朝廷飼養戰馬若干匹,如有需要,允許以同等價格優先出售給唐朝戰馬以及其他牲畜。

  吐谷渾就是馬嘛,這也不算苛刻的條件,幾個吐谷渾使者相視了一眼,有些喜出望外。

  當然,如果一點甜頭都不給,這些人就是投降,也不會真心投降。這一點就象宋遼澶淵之盟一樣,太重朝廷吃不消,太輕遼國不貪圖這點便宜,還會前來侵犯。

  回去后,吐谷渾人開始正式投降。

  這也意味著隋朝的河源郡與西海郡,除了柏海以南以西的一些地區外,其他都重新回歸唐朝的懷抱。

  而且為了愉悅唐朝皇帝,吐谷渾偽可汗吐谷渾.莫賀以及吐蕃公主吐谷渾太后墀邦準備前來洛陽拜見唐朝皇帝。當然,他們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唐朝不能將他們扣押在洛陽,不讓他們回來。

  于是郭元振寫來一封報捷書,順便提了最后一件事。

  當然血營在中間的功勞,郭元振沒有提。不是他貪功,是不想觸這個霉頭。

  大家對此事也心知肚明,不過這份報捷書讓大家隱隱感到是一個轉折。為什么?如果是在血營逼迫下,與血營和議,朝廷抹不開這個臉面,但這份大捷,多少給了朝廷一個臺階下。

  事實這也是王畫的安排。是軟硬且逼,但血營沒有必要放下低姿態,于其這樣,不如不需要這么多犧牲,兵發長安了。

  于是將郭元振送來的奏折連同使者壓了一壓,正好大軍到了長安城下,才開始放使者通過,到達洛陽。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準備如何向李顯表達時,第三個緊急情報送達。

  大家心里面很是擔心,省怕是長安城失守了。

  沒有想到消息卻是李旦送來的,先向李顯問安,然后說了長安城的形勢,不是很妙,雖然駐扎了很多士兵,張說日夜操勞,然而隨著血營開始南渡渭水,將軍營扎在長安北邊,西邊也開始有血營向長安城靠近,城內士兵士氣低落,連帶著城中物價飛漲。

  隨著話鋒一轉,說到另一件事,王畫也來到長安城外,但他在乾陵上祭拜了高祖與太后陵墓,默立了半天,最后才黯然地離開乾陵,趕到長安城外的。

  是戰是和,一句也沒有提。但一切皆在不言中。

  為什么王畫要祭拜武則天與李治,當然祭拜李治是假的,祭拜武則天是真的。除了感恩,難道沒有其他的感想?

  聽到太監將這份急報讀完,韋安石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陛下,正好王畫趕到長安,還是議和吧。”

  雖然他作為韋家一份子,可是在此事上一直態度曖昧不清,也沒有表示議和,也沒有表示決戰。特別是李顯封賞四王一事后,他幾乎沉默不語,倒是連上了兩份致仕的請求,但李顯也沒有準奏。

  嚴格來說,他肯定不是韋黨,如果不是韋氏的牽連,他還能劃成清流大臣一派。當年王畫深得老武喜歡,他在暗中也說了許多好話。不過他這個人不喜歡表功,王畫也不知道。后來想說,老武也死了,死無對質。但這時候為了家族,他做得不是很光明壘落,至少某些程度上,坐視了事態的擴大。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的,他在韋家里面威望很高。

  這一聲表態,許多人正好下了臺階,一起附和。

  可是現在場面很古怪,原來附和的大臣依然不吭聲,附和的大臣卻是原來堅定的作戰派。

  李顯看到這情形,痛苦地閉上眼睛,揮了一下手說道:“你們全部下去吧,讓朕安靜一會兒。”

  大臣們一個個魚貫而出,李顯看著內殿墻壁上李淵、李世民與李治的畫像,他突然哭泣起來。雖然心里面知道議和對大家有利,可是被一個臣子逼得城下盟約,還是在正宗的京城城下盟約,就是他是一個不作為的皇帝,心中也是慚愧。

  心里面窩囊是窩囊,可他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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