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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九章 黯然(4)

  笑容下竟是一張白紙般枯中帶黃的臉頰,絲毫沒有以往的神采!

  此女面相與前一刻分別時的變化之大,羅羽心頭為之一震,憔悴中帶著三分清秀之色,雖不缺照人艷光,卻容色明顯蒼白了許多,看得他心里涌起強烈的不妥之感。

  羅羽是有過多次絕望徘徊和生死經歷的人,對這種情緒多多少少有種莫名感應。

  對了!羅羽想起來為何他一下感觸上頭,這樣子的笑容他一直記憶猶新,只是被驀然勾動了。

  同樣的話,另一位對羅羽情真意切的女子,也說過,還說一定會等他十年,可孤身海外,舉目蒼茫,自己是注定要負她了,而今,話在人不在,是老天在諷刺自己嗎,羅羽首次無法自控的心亂如麻。

  當羅羽走近時,秋雁身上迅速衰退的生命體征,在羅羽玄感下秋毫畢現,卻又是如此直白,讓人有種如時間一樣無法逆轉的感覺。

  “還能挽救么。”其實羅羽路上已向尸怪打聽過了,明知內火回天乏術,但親眼目睹還是有些不忍,這會兒只能抱有一線希望。

  哪知秋雁聽了這話,卻并不吃驚,只是背對著羅羽,一時陷入更久的沉默。

  羅羽腦海中閃過一連串念頭,卻無法拒絕一個人最后的請求,亦覺得自己問了句非常幼稚的話,自己何時變得沒以前那種果敢勇決了?

  于是他還是走上前去,在秋雁身旁一同坐下,兩人均是目視前方,曾經只是一處不錯的景色,突然多出幾分悲涼意蘊。

  海水始終不會平靜,猶如人心,所以余光還是不聽羅羽的,稍稍一動,看到了秋雁俏臉上被淚痕濕盈的痕跡。

  有點干,卻分外觸目驚心!

  “我沒有傻站著,你卻做了傻事。”同此女的一暮暮閃現心頭,羅羽還是忍不住,先開口輕聲說道。

  “也許累了吧!只想好好睡一覺了,我這一睡過后,就不會再欠師傅的了,而老天原欠我的,現在也給我了。”見到羅羽終于坐在身旁,秋雁卻‘噗嗤’嬌笑,俏眼閃亮的注視著遠方,待話音落下時,娥首已嬌柔無力的靠往羅羽肩上。

  羅羽聽了此言,心中傷感,卻又有幾分悲慟,這次的事情,竟是有他師尊‘真人’的參與,這聽起來何其殘酷。

  回照自身,羅羽片刻間有些懂了,若當初師尊李悠在自己窮途末路之際不念師徒之情,對羅羽這樣一個重感情的人來說,這種打擊能否承受得住真是兩說之事,這一刻看到秋雁,他有了一絲體會,卻句句都如鯁在喉,難以道出。

  兩人雖都未開口,卻仿佛說了很多話,過去很久。

  “羅大哥,這里好冷,你最后抱我一下吧,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最后路上,太冷!”秋雁歪著在羅羽肩上的蒼白臉色更顯淤黃了,眼角睫毛眨了眨,夢囈般柔情似水的說道。

  別說羅羽不是鐵石心腸,就算是,此時聽到這話也柔腸寸斷,神傷魂斷起來。

  有情和無情似乎顯得不再重要了,顫手將她攏入懷中,摟個結實,一時間百感交集,胸口似被萬斤大石壓住,悶塞難耐!

  “其實我也堅持過,軟弱忍辱的堅持,茍且躲避的堅持,卻最后發現,堅持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一個女子沒有實力的反抗,就是徒勞,但選擇尋找那么一點點的尊嚴,卻非常簡單。”

  尊嚴是羅羽早已遺忘的一個詞,但此時聽著卻如此刺耳,血淋淋的回蕩著。

“塵女也有明月心,離別雖困難,我并不怕”聲音漸漸開始又輕又重,突然最后一句喘氣連連,眼睛里卻明亮如星,只是凝注著羅羽  “別再說了。”羅羽怔怔轉過頭來,只想把懷中可憐人緊摟時,卻驀然瞪大了眼睛。

  懷中少女除了臉色蒼白異常外,胸前綠襟處還有一處拳頭大小血清,仿若一朵綻開的血色小花,惹眼異常!

  急促的呼吸聲戛然而止,徹底安靜無聲,她軟軟倒在了羅羽懷中,嬌軀轉冷!

  血水淌過,海浪上的白沫立刻變成了粉紅色,鮮艷的像少女頰上的胭脂。

  羅羽駭然的松開手時,才看清她嘴角猶掛著滿足的笑意,秀眸輕閉,像是在溫暖中酣睡過去,但羅羽卻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手上驀然一輕,卻火辣辣的滾燙之極,一絲絲在秋雁體內未曾燃盡的心火,由胸口蔓延而出,將一切過往連同軀體緩緩在羅羽注視下焚毀。

  雪白細膩的脖頸,裸露的潔白手腕,直至臉也漸漸化成細而淡的微灰,在羅羽手中,在茫茫孤寂海風中,塵一般消散。

  “塵女也有明月心塵女。”羅羽失魂落魄的看著手中細塵,心火燃燒,也牽連焚燒羅羽環空的雙臂,但對羅羽而言,只是有點兒麻木,有點兒勞累。

  更有點兒殺氣!

  “放心吧,你的尊嚴不在生前,在死后!而且不會等很久!”自從來到這海外修仙界,還從未有過像這樣一刻,讓羅羽如此的想殺人。

  “藍道友,星宿金晶已不必再驗了,你我之約,羅某必不會讓道友失望。”凜冽的海風中,羅羽的聲音淡淡傳開,比海風更寒!

  一個人若只是為了片刻的歡愉才活著,這悲痛又是多么深邃,羅羽忽然覺得她比自己所遇到的任何女子都可憐。

  第二日清晨時分,化意門上上下下都忙的不可開交起來,終年籠罩著豫靈山的迷霧,也撤去了大半,只留下一小部分將頂峰仍舊遮掩著。

  可僅從露出的一點巍峨山門真容,也讓各處海域前來拜賀的世家門派心驚不已,不少人才知道豫靈山竟如此巨大,自半山腰以上,森森莽莽,小河清溪縱橫交錯,特別是這最近幾日,不少平日里難得一見的珍禽異獸,竟頻繁的出入其中。

  作為當天慶典的主角,真人,可謂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對待前來道賀的任何嘉賓,都沒有絲毫架子,禮數周到之極。

  雖說真人性情溫和,脾性極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如此待人寬厚,不分貴賤,還是讓不少晚輩受寵若驚。

  堂堂豫靈鎮第一大門派舉辦的結丹慶典,算是這一方海域內的大事了,因此化意門的那些弟子,無論閉關修煉,還是在邊荒古海執行任務,都在這幾日趕了回來,并且一個個晚輩們紛紛盡心盡力的張羅著慶典之事,忙碌不停。

  據說這位真人在慶典開始沒多久,就龍顏大悅的新收了幾名辦事得力的弟子,這幾人立時身價大漲,成了一眾同門眼中耀眼的新星。

  真人此舉一傳開,更令得派中其他弟子瘋狂表現,生怕自己錯過了大好的拜師機會。

  不過,由始至終,對于真人一派宗師風范的高調收徒儀式,唯一冷眼旁觀的,恐怕只有羅羽了。

  聽說這次真人會拿出一些珍惜寶物,讓新收的幾名弟子比試神通后,獎勵給他們,也算是一場引人注目的表演,但真正吸引所有修士眼球的壓軸大戲,是在這場比試過后,由化意門大長老‘藍蝎叟’親自發起的‘七派交流會’。

到時,這片豫靈島海域勢力最大的七個門派,會派出各自門中的筑基后期修士比試神通,雖然化意門歷屆新進階的結丹修士大典上,都會有這么一次年輕一輩間的較技,但事實上,這其中除了涉及七派聲譽地位外,還隱隱牽扯到復雜的靈脈資源劃分上  明面上,化意門還是聲稱以交流為主,甚至對前三名的獎品也不惜血,由化意門長老親自從宗門寶庫中挑選的。

  普通修士或許是為了大飽眼福而來,但一些知情之人或投機商人,其實并不關注比賽是否精彩,他們只想知道結果,從而判定今后該往那一方向發展的。

  而在這一切正如火如荼的進行時,羅羽正身處一間巨大的洞窟之中,渾身金色霞光閃動不已,將自己身心護的風雨不透。

  趁現在離慶典中結丹修士會面的時間還有一陣,他按照與尸怪約定的那樣,潛進了山門對面的萬狩分盟中,并且憑借尸怪對此山了如指掌的認識,很輕易避過了重重防御禁制和各處關卡的看守修士。

  如今他走的是一條通往主峰的密道,通往主峰內殿,就連左錚對此也不知情,藍蝎叟當初之所以能在嚴密監視下逃出一部分精魂,就是通過這條密道,不過最初修建時,連她自己也沒想過真有用到這條后路的一天。

  羅羽站在洞窟內,雙手抱臂的望著前方被一層白色霧氣充斥的通道,眉頭卻皺了起來。

  “道友還是當心一些,這片毒霧憑借老身的那件‘逆風瓶’不難對付,可通道里面竟然每隔丈許,就放置了一顆云光珠,看來那位幽使,已經發現了密道的存在,還有所布置,前路上說不定還有其他麻煩。”尸怪聲音頗為擔憂,在靈獸袋中給羅羽傳音道。

  聽此怪的意思,毒霧是密道建立之初就移植到此了,但另一種‘云光珠’監察禁制,卻是后來才被人加上去。

  此人就算不是幽使,此刻兩人也要當做是對方了。

  ‘云光珠’禁制羅羽聽過,其實并不算什么太高明寶物,此珠的用處就在于,但凡有生靈進入此珠散發的光芒籠罩中,就會引起另一頭的示警。

  一顆云光珠,足以覆蓋約三丈遠的范圍,而如今通道內丈許遠就有一顆,說明整個通道都在此珠的禁制籠罩下,根沒有死角。

  羅羽認為此珠不算怎么高明的寶物,是因為此珠一遇到避光之寶,就毫無用處了。

  而這類避光之寶,羅羽恰好就有這么一件,他眼下擔心的,是除了毒霧和云光珠外,還有沒有其他陷阱。

  神念一連探查的數遍,似乎都再無異常發現,這讓羅羽放心了些,但必要警惕,卻一點沒有松懈。

  羅羽聽到尸怪的提醒,點點頭后,袖袍一抖之下,驀然甩出一只瑩白發亮的長頸玉瓶,通體銘印著青絲狀靈紋,脫手飛出后,立即原地狂漲,化為了一只丈許大的巨瓶!

  隨即此瓶在羅羽法力催動下,瓶口就對準了前方的白色霧氣!

  只見羅羽兩手一掐訣,口中念念有詞,玉瓶靈光一盛!

  ‘噗嗤’一聲異響,從瓶中噴出一股顏色與霧氣相近的白色勁風,此風方一吹出時,還只是丈許大小的一團旋風,但一吹出數丈遠后,就呼啦一聲的狂風大作,轉眼化為迅猛驚人的颶風向前吹去。

  通道中霧氣頓時劇烈翻滾,掀起陣陣白色霧浪朝四周退去,只見颶風乘勝席卷下,一道清晰異常的通道,就在逐漸淡化的霧氣中浮現而出。

  若非這片毒霧有限制修士神識的作用,羅羽還不愿如此打草驚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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