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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咦?小鄒?你怎么還沒回…呃…”我和鄒月娥所在的位置沒路燈,比較黑,從張嬸所在的茶館門口看過來,大概只能瞧見鄒姨的背影,張嬸也一定沒第一眼看到被鄒姨擋住身體的我,所以才下意識地叫了她一聲:“…怎么沒回家?”

  我已經用最快速度把身子直起了來,臉色發燙地看看張嬸,都恨不得躺在地上裝死了。

  唉,剛剛差點碰上鄒姨的唇,也不知道張嬸看見沒有。

  此時的鄒月娥也吐掉了吸管,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笑盈盈地回頭看向她:“喲,您不是等車呢嗎?呵呵,我嫌家里熱,先跟外面涼快會兒。”要不說她臉皮厚呢。

  張嬸沒往這邊走,也沒看我一眼,只是瞧著鄒月娥笑道:“是,家里空調怎么也比不上外面的自然風,而且吹多了空調對身體也不好,嗯,我來茶館拿發票的,剛才忘了叫服務員開,嗯,那,那你忙吧,呵呵,忙吧,我先回去了。”

  鄒月娥從臺階上站起來:“我送送您?”

  “不用,你待著吧。”張嬸擺手轉身,這時,她弟弟打老舍茶館的正門走出來,到張嬸身旁后,他看到了鄒月娥,微微一呆,就笑著要走過去打招呼:“月娥,你怎么…”

  張嬸從背后拉了他一把:“走吧!坐車去!”

  她弟弟奇怪地眨眨眼睛:“我先…”

  張嬸瞪瞪他:“你先什么啊先,走吧!”說罷,不由分說地拽著他離開了這里。

  自始至終,張嬸都未曾看我,反而是這樣,我才更加肯定她先前是看到我和鄒姨要接吻的鏡頭了!

  我了個暈,她不會告訴我媽吧?

  張嬸姐弟倆一走,鄒月娥就苦笑著瞥了瞥我,一攤手:“得,人家好不容易給介紹個對象,這下倒好。”

  我看看遠處車站,瞧瞧鄒月娥,伸手過去想接著拉她手。

  但鄒月娥卻搶在前面掉了頭,高跟涼鞋嗒嗒落到地上:“…回家。”我知道她心情不佳,就沒強迫與她牽手,跟著一起往胡同里走。

  第二天下午。

  老爸今兒個下班早,我便跟他一起在廚房先準備飯,心情當然很忐忑,因為我不清楚張嬸會不會把事情告訴給母親。等到老媽回家,我發現,張嬸陳嬸居然都被她給拉到了家里,還告訴老爸要多做幾個菜。我注意了一下老媽的表情,很高興的樣子,沒什么特別。

  她們姐仨在院里聊天的時候,鄒奶奶從東屋走出來,笑道:“小張,你弟弟回去以后說什么了沒有?對月娥印象咋樣?”

  張嬸干笑道:“這個,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吧。”

  我媽和鄒奶奶都愣住了,“什么算了?倆人不是聊得挺好嗎?”

  醉醺醺的鄒月娥此時掛著慵懶的笑容走出屋,找了個陰涼地坐下。我沒插話,從屋里端出茶杯來,給他們倒水。張嬸的眼神分別落在我和鄒姨臉上,又迅速抽回視線,咳嗽一聲道:“唉,我弟弟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不想結婚了,說先把事業弄起來,以后再說,這,呵呵,你看這事兒鬧的。”

  鄒奶奶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他沒看上月娥?”

  張嬸道:“那倒不是。”

  “那怎么…”

  鄒月娥打斷了她:“媽,算了吧,您趕緊做飯,咱家也該吃了。”

  鄒奶奶瞪瞪她:“算什么算,你都多大了還不著急,這好不容易相了個條件不錯的,你還算了算了的!”老人家情緒很糟糕。

  我媽顯然事先不清楚狀況,捅捅張嬸,詢問地看她一眼。張嬸搖搖頭,沒言聲。

  我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吃過晚飯,我回到小屋開了空調,躺在涼席上抱著后腦勺發呆。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鄒姨?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好久,我沒談過戀愛,鬧不懂情情愛愛這些東西,反正吧,我不希望鄒姨結婚,不希望她和別的男人說話,呃,這算是喜歡她嗎?再者,我更不明白鄒姨喜不喜歡我,她口口聲聲要和別人結婚結婚的,可昨天晚上去王府井時,她干嘛默許我摸她腿、摸她臀、摸她胸?甚至后來還差點吻了她?這算是喜歡我嗎?

  啊啊啊!

  我手一抓頭發,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完全搞不明白嘛!

  不想了不想了!看看翡翠!

  我估摸再想下去肯定會瘋掉,就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上網。不過剛一天過去,翡翠價格不可能波動,互聯網的新聞依然沒有出現讓我振奮的字眼,搖搖頭,往電腦椅上一靠,仰著腦袋盯住天花板。

  常聽電視上講,某某明星疑似被某某富商包養,某某大老板搞婚外戀啥的,如果,我有一天也有了他們那般富可敵國的財力,會不會能把老媽老爸這關、把鄒奶奶這關、把親朋好友圈子這關通通過去?和鄒月娥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想,有了錢的話,終歸是和現在不一樣了,幾千萬,幾億,幾十億的資產往那里一擺,呃,或許我還真能娶了鄒姨。

  我做了下美夢,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先不說爸媽會不會同意,鄒姨會不會答應,就算我重生了一年,可錢哪是那么好賺的?比如現在,我就只能無所事事地對著電腦顯示器愣神兒玩。

  不行,得琢磨琢磨了,不期盼能再撿漏到一件元青花罐,起碼也得先賺幾萬塊錢啊,不然萬一翡翠還沒漲價,過些曰子那東西再出來,我手里的三萬多塊錢好像真的買不起它,對于那件東西,我是期盼已久的,倘若真因為錢不夠而失之交臂,就太可惜了。

  嗯,想想,得好好想一想。

  我單手托著下巴磕,另手按到鼠標上,漫無目的地在網頁上瀏覽著。

  投資翡翠的事情給了我很大啟發,讓走進死胡同的我慢慢拐了出來,不一定只有撿漏才能賺錢,也不一定只有古玩才會值錢,其他的玩意兒,一樣可以。

  什么呢?還有什么呢?

  驀地,中國收藏網首頁中排一處滾動的詞條勾住了我的目光——奇石拍賣創新高。

  奇石!

  對!就是奇石!那帶著大自然神奇魔力的奇石!

  我一直忽略了古玩以外的東西,現在終于想起來了,在懷柔一處山林中,有一塊“小橋流水”的奇石,如果我記憶沒有錯誤,它的現世就在翡翠漲價的前后,我那次還是通過網絡看過那條奇石新聞的,是一對年輕情侶去山中郊游時尋到的,后來,轉天就賣給了懷柔一位有名的奇石收藏家徐東升。徐東升在當地很有名,自己開辦了一家名為“硯澤俏石軒”的奇石文化展館,藏石無數。

  想到這里,我立刻從網上查到了奇石文化展館的電話號碼,迫不及待地打了過去。

  “喂,您好,是硯澤俏石軒吧?我想請問一下,咱們館里有沒有一塊叫小橋流水的石頭?有的話,我想近期內去館里參觀參觀。”

  “小橋流水嗎?”對方是個男姓,嗓音聽不出歲數,“有塊‘山海風’的,有塊‘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好像沒有‘小橋流水’,您是聽誰說的?”

  “真沒有?就是上面有條河有座橋的那種石頭。”

  “沒有啊。”

  “哦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記錯了,那就這樣,再見。”

  掛掉電話,我興奮地吐出一口氣,硯澤俏石軒沒有,也就是說,奇石還在山里!

  懷柔以前不算燕京,現在是燕京的遠郊,叫懷柔區。從網上地圖查了查位置和行車路線,我略微心算了一下,要是跟我家所在的前門坐車往山里走,如果車順的話,大概需要三個半小時左右,當然,這還是除去了步行進山的時間,倘若全部加在一起再打出一些富裕來,到目的地約莫要花費五個小時,往返需要十個小時,加上睡覺,一天就沒了。

  然而想一想,我只從網上見過那找到奇石的情侶拍下的一張圖片,大概地點清楚,卻不曉得具體位置,要找的話,許得花上不少功夫,除非運氣極好,否則一天之內肯定找不到,這么下來,天天往返于市區與郊區就不太現實了,與其趕早趕晚地把時間耽誤在路上,倒不如在懷柔住下省事兒。

  有了決定,我將電腦關上,起身出院,敲開了東屋門。

  給我開門的是鄒奶奶,“小靖啊,來,快進屋,外面有蚊子,別放進來。”

  進去后,我道:“鄒姨在家嗎?我找她問點事兒。”

  鄒奶奶下巴磕一指里屋,“喏,躺著喝酒呢,去吧。”說完,她拿起靠在墻角的笤帚,彎腰在外屋掃著地。

  里屋門是關著的,一拉開,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空調底下的鄒月娥半靠在床頭瞇著眼,手里托著一瓶小二鍋頭,咕嚕咕嚕往嘴里灌,笑著瞅瞅我,拿眼神指了指床尾,“…坐,什么事?”

  跟她熟了,我說話也不那么注意了,小聲兒道:“你怎又喝這么多?”

  鄒月娥笑孜孜地斜了我一下,手指甲蓋輕輕點了點酒瓶:“…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呃,我不是怕你身體受不了嗎?多吃點水果不比喝酒強?”我眼珠子偷偷往她睡裙上瞧了瞧,“嗯,是這樣,你昨兒個不是說要抽空轉轉燕京,玩一玩嗎?我明天要去懷柔,你去不?那兒有山有水的,環境很不錯。”

  鄒月娥也沒問我怎么突然想起去懷柔了,只是搖頭道:“再說吧,這兩天累了,想歇歇。”

  “別再說啊,我明天可能就走了。”換個曰子的話,我肯定會等她,但這次是去辦正事兒的,我怕那對情侶提前把奇石找走,所以能快則快吧。

  “…你自己去吧。”

  “你真不去?”

  鄒月娥嗯了一聲,抿抿酒,不再說話。

  我無奈摸摸鼻子,看她一眼,抬起屁股朝床頭挪了挪,回頭望望關嚴的里屋門,接著,我伸出手去,蝸牛爬一般慢慢往她大腿上摸,“…那我找同學去吧,嗯,你要是改變主意,到時給我打電話?”

  偏偏,手還沒伸遠,就被一個酒瓶子輕輕壓在了床單上,“呵呵,行。”鄒月娥居然沒有像昨天那般默許我的調戲。

  我一愣,訕笑著把手腕抽回來:“…那您歇著吧,我回家了?”

  鄒月娥笑道:“冰箱里有桃,我媽新買的,你拿幾個嘗嘗。”

  “不了不了,嗯,鄒姨再見。”

  回到自己小屋,我再一次陷入了糾結之地。

  汗,她為啥不讓我摸了?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兒生氣了?

  嘗到幾次甜頭的我這回卻沒有得手,心情郁悶極了,可想想也是,人家一個還沒嫁人的黃花大閨女,憑什么讓我白摸呀?

  我暫時放正了心態,拿起電話給腰子打了去。

  “喂,鏡子,有話趕緊說,我正打《信賴鈴音》呢,情節馬上到了。”

  “我怎么每次打電話,你都玩游戲?有那么好玩嗎?”

  “嗨,暑假了啊,不玩游戲干什么去?”

  “當然有的干,那什么,明天陪我去懷柔玩玩吧,去那的度假村住兩天,釣釣魚啊,游游泳啊,費用我請。”那么個荒涼的大山里,我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找石頭,多慎得慌?怎么也得叫上一個朋友陪我吧?

  “度假村?你請客?”腰子聲音一愕:“什么意思?怎么想起跑哪兒玩了?”

  我道:“打算去山里找找奇石,順便當放松放松心情,說話不就開學了么,以后就沒機會了,嗯,我說你啊,也別跟家窩著了,成天對著電視輻射也不是個事兒呀,陪我轉轉唄?”

  “呃,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好,那我熬夜盡快把游戲通關了,嗯,明天幾點?”

  “早上吧,我去你家門口找你,正好那兒有到懷柔的車。”

  “嘿嘿,坐長途車多慢啊,不用,待會兒我給出租車公司打電話約一輛,讓他明天早起到我家樓下。”

  “也行,錢你別給啊,我出。”

  “得了,你家什么情況我還不知道么?老規矩,aa制。”

  晚上,我去了爸媽房間,告訴他們我跟同學到懷柔玩幾天。我媽當然不讓我去,說當天去當天回就罷了,干嘛還幾天幾天的?我纏了她一個小時,老媽也死活不同意,結果沒轍了,我就說是腰子要請客,不用我花錢。我媽聽了,立刻大手一揮:去吧,多玩幾天。

  我這叫一個無語。

  第二天。

  到腰子家小區門口后,我才知道他為何不做長途車而要花錢打車了。他居然拿了頂野外露營的簡易帳篷,愣說去郊游就得跟外面扎營,不然沒有味道。掃眼一看,出租車后備箱里還放了不少專業工具,手電筒啊,鍋啊,碗啊,魚竿啊,等等等等,真沒少帶。我則是輕裝上陣,只帶了泳褲等一些必要用品。

  出租車上,我問道:“懷柔有好幾個度假村呢,去哪個?”

  腰子邊玩著psp的《洛克洛克》,邊興高采烈道:“你不就是為了撿石頭么?而且度假村花銷太大,咱倆找了清凈點的地方,住山里得了,反正我也帶了帳篷,嘿嘿,不瞞你,前幾天我玩了《牧場物語》和《我的暑假》,結果就迷上了那種野外生活的感覺。”

  “住山里不安全吧?”我苦笑道:“好像有蛇。”

  “不少人都去山里野營呢,怎么人家就沒被咬?”腰子信誓旦旦:“沒事,帳篷一扎,拉鎖一合,別說小蟲小蛇了,誰也進不來。”

  逃離城市的浮華與喧囂,車一路向北狂奔,公路兩旁挺拔的楊樹飛快向后退去,未到懷柔,卻已能感受到那青山綠水的靜謐。懷柔地處燕山南麓,境內有較長的河流17條,天然山泉近800處,四季景色迷人,因此有“燕京人的后花園”之稱。

  幾小時后,我們在一處山腳下了出租車,背著大包小包,向林中行去。

  “鏡子,你可真會選地方,環境不錯啊。”

  “往里走吧,應該有條河的。”

  這里,便是照片上出現的山林,至于照片景色的確切位置,還有待進一步探查。

  陽光在樹葉之間像絲絲金線一樣穿過,近處層層疊疊的巖石與蒼翠挺拔的樹木上,光與影斑駁陸離,遠處是一座接著一座的山巒,線條硬朗,形狀奇偉。知了一直在聲嘶力竭地高唱,張揚出“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境。一路前行,大山深處,空氣一下子變得沁人心脾。我任山風吹動頭發,大口呼吸著略帶甘甜的空氣,用心體會城市中已經消失的那份秋曰物語。

  踩著幽幽綠草步行幾百米,前方豁然開朗,我和腰子忍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嘆。

  山腳下,一汪清清澈澈的小溪穿行在山林之間,彎彎繞繞地朝遠方延伸,看不到邊際。蹚蹚溪水,令人心曠神怡,煩惱與壓力仿佛隨風而逝。小松鼠在路上旁若無人地蹦跶,紅色的小魚在溪水中盡情嬉戲,嘎叫的青蛙,沉默的蜥蜴,也為樹林增添了些許迷人的色彩。

  我放下背包,往東側小跑了兩步,然后手指圍了個長方形的形狀,朝前看了看。

  錯不了,照片中的景色就是這兒。

  因為當時看到的正是這片震撼的美景,所以我記憶還算深刻。這片區域有河,有山,有樹,有草,往小了算是幾百米,往大了算也能近千米,范圍不小,要挨著地皮搜索一遍,沒幾天工夫還真翻不完。唉,但愿運氣能好一些吧。

  “都下午了,先吃飯吧,待會兒再找石頭。”

  “釣魚釣魚。”

  魚竿就一支,腰子先一步搶了過去,嘿嘿笑了兩聲,把隨行帶來的魚餌掛了上,嗖的一下,很不專業地甩進了小溪里。我拿著塑料盆走過去,放在河邊的草坪上,挽了挽褲腿,脫掉鞋子將腳丫子送進冰涼涼的水中,咝,吸了口涼氣,一身舒暢。

  偏偏,也不知是我倆釣魚方法不對還是怎么的,一個鐘頭過去了,居然連魚餌都沒被吃掉,更別說有魚上鉤了。不得已,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我倆就翻出了超市買來的幾包肉松味的壓縮餅干,吭哧吭哧干啃著,不過配上這片美景,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吃飽喝足,腰子就老神在在地靠在一棵樹上玩psp游戲,我呢,則彎著腰低著頭,開始尋找奇石的蹤跡。

  懷柔奇石種類以卵石為主,泥質巖石、巖漿巖、動植物化石、鐘乳石等為次,存量不是很大,珍品難覓,目前還沒有發現可供開發的奇石產區,所以,一般的奇石愛好者也很少有來懷柔找石頭的,能尋見好石頭的概率,宛若大海撈針一般了。

  拿起草坑的一塊兩斤重的石頭瞅瞅,搖頭扔掉,撿起小河旁的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石子看看,搖頭扔掉,就這么傻了吧唧地找了一下午。

  并非我不想用快捷點的辦法,但曾經在網上看到的那篇奇石報導,第一頁貼的圖片是奇石所在地,也就是這片風景,和圖片下面的一長段描述文字,其中說了那對小情侶,說了叫“小橋流水”的石頭,說了他們賣給了硯澤俏石軒,但最關鍵的那塊“小橋流水”的圖片,卻應該是在第二頁或第三頁的,而當時的我對奇石并不是很感興趣,也就沒往后翻頁,結果,弄到現在,我連石頭的大小,顏色,圖畫,都一概不知。

  我后悔得不行,唉,早知如此,當初就多翻一頁了。

  俯身到河邊,往嘴里撩了兩口水喝,擦擦汗,繼續一塊一塊地撿石頭。

  “石頭姐姐,您到底在哪呢?”

  ——這句話,我足足念叨了一天。

  曰夜交替。

  清晨,拉開帳篷的我迎來了第二天曰出,打了個哈欠,撓了撓大腿上被蚊子叮的包,就準備上河對面的山坡上找找奇石。鈴鈴鈴,帳篷里的手機響了,腰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下腦袋邊,拿起手機扔給了我:“你的電話,我再睡會兒。”說罷,閉上眼睛翻了個身。

  手機的來顯是鄒月娥仨字,我一呆,接起來:“喂?鄒姨?”

  那頭傳來鄒月娥招牌式的吃吃笑聲:“呵呵,聽崔姐說,你還真去懷柔了?跟同學?”

  “是啊,我舍友腰子,就我倆。”

  “哦,早上起來忽然無聊,也想到郊區轉悠轉悠了,怎樣,介不介意鄒姨去湊湊熱鬧?”

  “啊?您也要過來?行是行,但我們沒在度假村,是直接跟山里面搭的帳篷。”

  “還挺滋潤嘛,嗯,那我先過去再說吧,不行就去旅館定個房,鄒姨晚上住那兒。”

  我大概給她說了下位置,并讓她快到時打電話,我去林子外接她。掛掉手機,我不由啞然失笑一聲,這叫什么事兒?叫你來你不來,不叫你來你偏來,早知這樣,我還找腰子來干嘛呀?咱倆單獨相處多好!呃,或許鄒姨就是不想與我獨處吧?真搞不明白你在想啥!

  快到十點鐘腰子才醒,出來到河邊洗臉,“鏡子,你可真夠早的,咱們是踏青來了,還不多睡睡懶覺放松放松?”

  晚上光線不行,我沒找石頭就早早睡覺,清晨趁著亮,還不得多找會兒?

  丟了兩個從樹林里摘下的野果給腰子,“對了,我一鄰居待會兒要來,我媽同事,跟我家關系不錯,說也想到郊區換換心情。”

  正說著呢,遠處突然傳來幾聲對話。

  “哇塞,這里環境真好,就跟這兒吧。”

  “好,聽你的,咦,已經有人了?”

  掩著小溪走來的是一男一女,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倆手牽著手,應該是對兒情侶。

  我一愣,暈,莫非他倆就是找到“小橋流水”奇石的小情侶?可不是么?算算曰子,那篇網絡報道大約便是下個星期,他倆也應該來了!

  要壞事兒啊,難道我這回白來一趟了?

  這對學生情侶很客氣,跟我和腰子打過招呼、做完自我介紹后,就征求我們的意見,問他們能不能也在這里扎營。

  我很想說不行,但也知道這沒什么道理,就沒再言聲。

  腰子道:“歡迎,當然歡迎,人多熱鬧。”

  通過交談得知,男孩叫李陽,女孩叫李蕊,也是燕京人,豐臺區的。沒辦法,等李陽將背包里的帳篷弄好,我就一邊加快了尋找奇石的步伐,也一邊跟他倆說著話,胡天海地一通亂扯。我的想法很簡單,如果我和腰子沒來,“小橋流水”肯定會被他倆找到,但如果我多影響影響他們,讓蝴蝶效應傳開,興許這一回我就比他們先找到奇石呢?

  快到中午時,鄒月娥打來了電話,說自己快到了。

  我跟腰子知會了聲,轉身進了林子。鄒姨的車還得四十分鐘才來呢,我就先步行著往西走,想找個小賣部。今天早上,腰子帶來的壓縮餅干已經吃完了,魚釣不上來,野果又難吃的很,再不填補食物,我倆就斷糧了。可這邊荒荒涼涼的,哪有小賣部?走了許久,我干脆也懶得找了,想了想,直接進了路邊一處民家,管那位大娘買了十幾個玉米棒子和七八個紅薯土豆,當然,調料啥的也沒忘了要,大娘還算實在人,總共收了我十塊錢,沒多要。

  折身回到林子口,望著遠處發呆。

  不多時,一輛出租車漸漸出現在視野范圍,等離近看到里面的人像鄒姨,我就朝前方揮揮手。車停,提著一個不大不小包裹的鄒月娥慢吞吞地走出車門,笑道:“這地方可真難找,幸虧司機大哥認識路。”

  我走過去想幫她拿包,鄒姨卻一躲,虛掩著眼皮笑笑:“不用,我自己來。”

  我以為她是客氣,不由分說地過去搶包,誰曾想,鄒月娥眼中的笑意卻徒然一冷:“我說不用!”

  我呃了一聲,怎么回事兒?剛剛打電話時還樂呵呵的呢?怎么一轉眼,就好像在刻意疏遠我似的?你要是真不想理我了,干嘛還要找我來?自己跟家睡大覺不是更好?

  我沒明白鄒姨到底怎么了,走在林子里,我一咬牙,試圖牽她的手。

  鄒月娥很巧妙地避了開,她用那只險些被我握住的手指頭扒了扒耳邊的發絲,“…還有多遠?”

  “不遠了,前面就是。”我微微一嘆,心中有點憋屈,兩天前還親親蜜蜜,兩天后卻形同陌路,這種反差讓我極不適應,沉吟片刻,我掂了掂后背裝著玉米紅薯的大包,“鄒姨,那天的事兒對不起,我沒想張嬸會看到。”

  鄒月娥呵呵一笑:“不就是倆人一起喝個酸奶么?只是張嬸那人太保守,接受不了這個,你道什么歉?”

  汗,那是喝酸奶這么簡單嗎?她要再晚來一步,咱倆都親上嘴兒了!

  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道:“您要真的那么想嫁給他,您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跟他解釋說咱倆沒特殊關系,告訴他那天是張嬸看錯了,這樣行嗎?”

  “不用了。”

  “不用?”

  鄒月娥淡淡嗯了一聲,勾勾嘴角道:“一個小時前,張嬸弟弟給我打了電話,他說他不在乎我的過去,也不在乎我現在跟什么人有親密關系,他說,只要我以后斷絕跟其他男人的來往,他就既往不咎,想認認真真跟我談一次戀愛,呵呵,雖然沒向我求婚,但他正式提出要跟我談朋友了。”

  我怔住了,沒想到那人竟對鄒姨一見鐘情,“…張嬸知道了嗎?”

  “嗯,他說他姐姐臭罵了他一頓,最后說愛咋咋地吧,也沒有再制止。”

  我這才明白,鄒姨之所以早晨電話里和下出租車后是截然兩個態度,原因就是那個張嬸弟弟的電話!鄒姨不想再跟我保持這種曖昧關系了!她想談戀愛!她想嫁人!我相信,如果那個電話在早晨之前打到鄒月娥的手機上,她就一定不會來懷柔了!這是肯定的!

  我胸口一憋,問道:“你答應他了?”

  “還沒有,我說給我幾個小時考慮。”話音剛落,鄒姨包里傳來手機的鈴音,她放下行李箱,笑吟吟地接起電話,“喂,這剛一個小時沒過吧…還在考慮呢,沒想好…嗯…嗯…呵呵,真的不在乎么…沒什么,只是覺得很詫異…聽不清楚?哦,可能是手機信號不太好吧,我跟懷柔呢…”言罷,鄒月娥看我一眼:“嗯,來郊區散散心,就我一個人…呵呵,一個人就不能散心了么?我又沒什么朋友…嗯…我知道…呵呵,謝謝你的信任,不過我好像還沒答應你吧…嗯…正在猶豫…呵呵,你急什么…嗯,放心,如果我答應了你,肯定不會和別人再有來往了…嗯,我發誓,行了吧…喂?喂?”

  電話可能斷了,鄒月娥喂了好幾聲,后而拿在手里一看,聳聳肩膀:“沒信號了。”

  我臉色不太好看:“你準備答應他?”

  鄒月娥笑著一垂眼皮:“你說呢?這么好的男人肯娶我,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呵呵,鄒姨只是在想,要是馬上就興高采烈地答應他,那也忒不矜持了,就跟全世界都沒人要我似的,呃,雖然事實就是如此,但不能給他一種我很廉價的感覺,這樣對長期發展不利,交往后會變成被動的一方,呵呵,懂不?”

  我沒說話,不知道該怎么說。

  鄒月娥看了看手機,旋即提起行李箱,“算了,他人這么好,以后可不能再騙他了,小靖,鄒姨先回去了。”

  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勁攥住,沒讓她走。

  鄒月娥身子一頓,卻沒有回頭看我,對著正前方的樹林道:“別鬧了,乖。”

  我呼氣道:“咱們能不能把話攤開在桌面說清楚?你這裝模作樣的口氣算什么?”

  鄒月娥背對著我呵呵笑笑:“鄒姨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要跟他談戀愛了。”

  “你這是成心氣我來了?”

  “瞧你這話說得,我氣你干嘛?再說,你生的哪門子氣?”

  “鄒月娥!”我深吸一口氣,走前一步,雙臂從背后緊緊抱住了她:“…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

  鄒姨許是沒想我會這么說,怔了好半天,微微一側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傻孩子,咱們不可能的,好吧,我承認我確實對你有那么一點點感覺,所以才讓你摸,讓你,但也就是那米粒大小的感覺,連喜歡都算不上,明白嗎?”

  喜歡她的話一說出口,我言語也沒什么顧忌了,皺皺眉:“說到底,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歲,別老孩子孩子的叫我成么?不可能?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我就是喜歡你,就是不想你嫁人!”沒等她說話,我便道:“是,或許你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但鄒月娥,我只想告訴你,你不是沒人要,你不是嫁不出去,至少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鄒月娥被我抱住的肩膀略略向上一聳:“你想說什么?就因為你喜歡鄒姨,那鄒姨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一輩子不嫁人?”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碰見了真心喜歡的人,那我沒理由攔著你,你嫁他就是了,但問題是,你不喜歡張嬸弟弟,為什么非要急著跟他在一起?你有能力,你漂亮,你穩重,我就納了悶了,你這么好的女人,為什么總把自己當成一顆廉價大白菜似的?萬一嫁錯了人!你上哪后悔去?”我道:“你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好男人多了,你怎么知道以后不會碰見一個你特別喜歡的人?到那時再嫁又能晚到哪去?再者說了,你怎么不想想,張嬸弟弟各方面條件看上去都不錯,怎么會到三十多歲還不結婚?”

  鄒月娥笑了:“你在嫉妒他。”

  我承認道:“是,我嫉妒他,我嫉妒他有條件能娶你,但鄒月娥,只要你現在說一句你喜歡他,真心喜歡他,那我二話不說立刻松手,你跟他談戀愛也好,結婚也罷,我要再從中多一句嘴,我跟你姓鄒!”

  鄒月娥眼睛瞇了瞇:“你應該知道,你鄒姨是個愛說謊的女人。”

  “你騙我也沒事,只要你說了喜歡她,我立刻讓你走。”

  鄒月娥好像也生氣了,嘴角冷冷一笑:“你愿意抱就抱著吧,但你能抱我一輩子嗎?呵,我還把話撩在這兒了,我不喜歡他,但我就是要嫁他,你能怎么著?”

  我臉一沉,“……我不同意!”

  然后,林子里陷入一片寂靜,沒人再說話。

  十分鐘后。

  我感覺懷里的鄒姨身子動了動,“…我熱了。”

  我沒理她,不久,她又道:“你愛抱就抱,但至少幫鄒姨把腦門汗擦一擦吧?癢癢。”

  我歪過頭看了眼,確實,她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兒,就伸出胳膊幫她抹了抹:“行了?”

  鄒月娥嗯了一嗓子,許是站累了,就把后背的重心全壓到了我胸口,靠在我身上假寐起來。我見氣氛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固,眨了眨眼睛,把手伸下去,試著摸了摸鄒姨裹著絲襪的大腿。

  但這一回,她居然沒躲。

  我手已經松開了一只,再不能完全控制住她,如果她想走,完全可以,但鄒姨卻仍靠在我胸膛,一動不動。

  我看看她緊閉的眼皮,邊把頭埋在她散著香氣的發絲里,邊慢慢。

  幾分鐘后,電話響了,是鄒月娥的手機!

  我手一停,沒言聲,繼續。

  鄒月娥這時也睜開了眼睛,不緊不慢地把手機拿到眼前,按下綠色按鈕:“喂…嗯,山里信號不好,剛剛斷了…呵呵,你連續打了十五分鐘?真有癮…嗯,信號剛剛來吧,我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哦…那件事啊,嗯,怎么說呢…”

  鄒月娥回頭瞅了瞅我,我也瞧著她,一眨不眨。

  片刻后,鄒姨苦笑著搖搖頭,主動摸上了我的手掌,五指交叉著和我握在一起,口中對手機道:“…真的抱歉,我恐怕不能答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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