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出什么事?”我手臂一滯,隨手把白毛巾丟到椅子靠背上,“你先別急,慢慢說。”
“哎呀,我也不知道具體什么事,她今兒個本來是打算到古玩城給我姥爺買生日禮物的,就剛剛,她給我打電話說跟一個店看了件明清筆筒,問我八百塊錢值不值,我說如果沒有破損,包漿厚重,那肯定是假的,明清筆筒不可能那么便宜,可我倆正說著呢,我小姨突然啊地叫了一聲,電話那頭也很亂,聽不清到底怎么了,后來電話斷了,我再打過去,小姨的手機總是正在通話中,打不通!”
我靠在門框上想了想,說道:“她既然還在打電話,就說明沒有大事吧?”
“不會的,要是換作以前,我們電話斷掉后,小姨肯定會給我回過來,但都十分鐘了,我這兒還是沒動靜,我了個靠,都快急死了,她心臟一直不好,我就怕她是突然發了病,正打電話叫急救車呢。”
我驚了一下,確實有這個可能,因為急救車不是打一個120就完事兒了,急救中心總臺會根據你的地址聯系附近救護車,再由車上的醫護人員打電話到你的手機確認地址,甚至,很多時候還會指揮家屬該采取哪些急救措施,所以說,席蔓莎手機遲遲占線很可能是這個原因,“那你給我打電話是?”
“我們六七個人正從懷柔打車往南城趕呢,離得太遠,一時半會兒到不了,你家離東三環不是近一點嗎,想讓你先去古玩城掃探一下。”
“好,你別急,席老師肯定不會有事,你把她電話用短信發我手機上,我現在就出發,有情況再給你打電話。”
“行行,保持聯系。”
我不敢耽擱,從柜子里抓起一件干凈的T恤衫就跑出去打車。
現在不堵車,但八九個紅綠燈還是耽誤了很長時間。
路上,我按照蔣妍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在BJ古玩城門口下了車,我一路小跑直奔大門,忽然一頓,我停下腳步往回走了幾米,向一個古玩城的工作人員問剛剛這里來沒來急救車,那人搖頭說沒有,我心頭一松,走進古玩城一樓,從來來往往的人堆里尋找著席老師的蹤跡。期間,我仍不停打著席老師手機。
古玩城太大了,想要徹徹底底轉一圈,沒有一天時間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大概走了遍一樓,見沒有什么異常情況,逐上到二層。
這時,在撥了第八九次號碼后,人工服務的女聲沒再出現,而是嘟嘟的長音。
通了!
“…喂?”
我在一家賣鐘表羅盤的古玩店前站定,“席老師,我顧靖,您在哪呢?”
“是你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聲音略顯虛弱,語調中仿佛還摻雜著一縷痛苦的色彩,“老師這邊有點事,嗯,先掛了吧,有事改天再說。”電話那頭很噪雜,不少人在說話,還有嚷嚷聲。
“您是不在古玩城呢?”
“你怎么知道?”
“蔣妍跟我說的,她以為您心臟病犯了,讓我過來看看,我已經到了,就在二層。”
“不用,嗯,不用,老師沒事,謝謝你了,快回去吧。”
我急道:“我回去干什么呀,您那到底怎么了,現在在哪?”
一個男人的喊聲從手機另一頭鉆了出來:“你打完沒打完啊!快點!”
“馬上,馬上。”席老師怯懦道:“顧靖,嗯,老師在二層東南角,你要是…”
沒等她說完,我已經撒開步子往東南方向跑去,聽得出,那邊肯定出事了!
還隔著一排商鋪,奔跑中的我便聽到對面亂哄哄的議論聲,好像全層的顧客都集中到了這里。幾米外的一家古玩店前,嗚嗚泱泱擠滿了人,透過玻璃墻,我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店內的席蔓莎,她旁邊靠西墻的高柜玻璃貨架橫躺在地,十多件精美古玩或被壓癟,或被摔碎,或被印上了一道道傷痕,損壞嚴重。
怎么回事兒?
就聽其中有人道:“你的貨架質量有問題吧,這姑娘就撞了一下而已,怎會塌了呢?”
“架子是我跟集美家具買的,要不是被撞得太使勁,不可能會壞!”擋在席老師面前的中年店家氣急敗壞地指著她鼻子大吼道:“我告訴你,這些寶貝每一件都價值不菲,趕緊準備錢!”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我火急火燎地往走廊里擠著,當沖到店門口想推門進去時,我才注意到席蔓莎傷痕累累的手臂,她表情痛苦,被什么東西磕了的右手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像脫臼了一般,耷拉在那里一動不動,白皙的皮膚下,絲絲血跡緩緩印出,觸目驚心。
我腦子一懵,愣在了那里。
有一個看熱鬧的老太太道:“賠償的事兒以后再說,先讓姑娘去醫院看病吧。”
“是啊,那么沉的貨架砸一下,肯定骨折了。”
“休想!”老板一連怒然地把身后的玻璃門一關,橫身攔住:“要是跑了我上哪找人去!媽的!你丫甭跟我裝蒜!你手斷了也抵不上我這些寶貝!今天要是不賠錢!別想離開半步!”
“我,我…”席蔓莎委委屈屈地癟著嘴巴,眼中全是霧氣,忽地,她腦袋轉向門前,似乎看到了我,緊接著,席老師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兒便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她可憐巴巴地抹了把眼淚兒,“…顧靖。”
席老師做了我兩年班主任,雖不敢說鞠躬盡瘁,但對我們班學生絕對是盡心盡力。
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老師與學生間難免有碰撞,但相處久了,總歸是有感情。
看著強忍疼痛、滿臉淚痕的席老師,我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活了二十幾年,我從沒打過架,因為我覺得那不文明。
活了二十幾年,我很少罵過人,因為我覺得那不文明。
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會。
一腳把玻璃門踹開,我踱步沖了進去:“你欺人太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