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蘭多一行人遇襲的同一時刻,克魯茲人負責的防線上大雨滂沱一片漆黑,霍索恩爵士騎著戰龍與手下的僧兵一齊穿過林地。“真是活見鬼。”他低聲抱怨了一句,“虧得那些埃魯因人能受得了這種天氣,對我們來說一次也就受夠啦!”僧兵們聞言低聲笑起來,霍索恩自克魯茲曼爾蘭山溫暖的北麓,十分不適應安培瑟爾這個時節的潮濕與陰冷。
鞍下的戰龍直立身高超過三米,身上的鐵甲重達半噸,是這個時代重騎兵最常見的坐騎。它每走一步地面好像都跟著輕輕顫抖一下,在一片泥濘的林地中留下一個深達數寸的爛泥坑。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接到報告說柯諾利亞艦隊一艘輕型護衛艦在埃魯因人的皇家艦隊停止攻擊之后,在返航的路上遭到來自陌生生物的襲擊。不過埃魯因人北方聯軍的飛龍騎兵并沒有在相關空域找到這條護衛艦的蹤跡,因此才輪到他們地面部隊出馬。
霍索恩敢打賭那條護衛艦一定是已經墜毀了,一行人穿過森林,一艘燃燒著的戰艦殘骸果然出現在他們的眼簾中。那條曾經威風凜凜的戰爭機器如今只剩下一個破碎的架子,斷裂的桅桿和風之帆散落一地,甚至不少纜索還掛在附近的樹枝上。
“這就是那艘報告遭到襲擊而墜毀的護衛艦,還真是龐大然大物。”霍索恩爵士不由得想到。
“天哪,是斗牛鯊號!”有人認出了這艘護衛艦。不禁驚訝地叫了出來,“究竟是誰把它弄成了這幅模樣。”
“我想我們很快就知道了,”霍索恩爵士忽然抬起頭。‘錚’一聲拔出長劍:“有敵人,準備迎戰。”
順著他的吼聲,所有人都看到戰艦殘骸之中忽然爬出一頭粉紅色的怪物。那怪物順著倒伏的桅桿向上爬,很快抵達斷裂處。那是一頭既長得像是蝙蝠,又像是人型生物的巨怪,它大概有兩三米高,前肢比后肢更發達,上臂肌肉虬結,脖子上長著一個牛頭模樣的腦袋,還帶著一只鼻環。
“是惡魔。蠻魔!”有人眼尖,一眼就叫出了這怪物的名字。惡魔是炎之圣殿的死敵之一,僧兵們都在各種經卷與典籍上見過這些惡魔的形象。
“快散開!”霍索恩爵士的反應比他們更快。
蠻魔是硫磺之河的主要空軍,幼生蠻魔既有白銀巔峰的實力,而一旦它們達到成年形態,就有黃金初階的實力。而霍索恩爵士眼前這頭蠻魔已經長出了長長的犄角,顯然正是一頭貨真價實的成年體蠻魔領主。蠻魔領主和許多其他惡魔一樣擁有駕馭火焰的天賦,有好幾種描述為火焰的類法術能力。
火球術就是其中一種。
火光一閃,一團火焰就已經在克魯茲炎之圣殿的僧兵陣形之中炸開,幾個年輕的僧兵頓時化作火人。放完火球,蠻魔領主在斷裂的桅桿上發出一聲嘶吼。像是在享受殺戮的快感,“該死的惡魔!”霍索恩爵士忍不住怒發沖冠,他馬上命令坐下的戰龍加速向前沖去,那蠻魔領主扇扇翅膀從船上飛起來,飛到空中一個接一個地向他丟火球。
但霍索恩爵士凜然不懼,他像是在火焰中穿行一般,接近到足夠的距離之后。反手從身后取下短矛,向前一擲。
僧兵們只看到一條金色的筆直的線從霍索恩爵士手中脫手而出,下一刻就正中天空上的蠻魔領主。那是圣殿特質的魔法擲矛,矛頭經過圣化處理,正是惡魔的天敵。短矛擊中蠻魔領主的翅膀,就好像沸油中滾進了一滴水一樣,嘩啦一聲熾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只見那蠻魔領主慘叫一聲從半空墜下來,一頭撞在那戰艦斷裂的桅桿上,腦袋立刻與身體分家將脊柱從肌肉里扯出幾米遠。頓時死得不能再死了。
僧兵們愣了片刻,這才齊齊發出一聲歡呼。
霍索恩也松了口氣。他回過頭,心下大概已經清楚這艘斗牛鯊號是遭到什么襲擊而墜毀的了。看來伍德大主祭的猜測果然沒錯,惡魔已經大舉入侵埃魯因了,惡魔們缺乏高級空軍,蠻魔領主已經算是硫磺之河下數一數二的精銳飛行兵種了。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忽然他聽到有人發出一聲尖叫:“那是什么?”
霍索恩爵士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跟著那聲音回過頭。他感到天空好像微微亮了一下,那個方向的層層烏云一下分開,一枚火焰奔騰的隕石從天而降,向某個方向墜下。
然后仿佛是這一幕景象的復制,黑色的云層像是沸騰了一樣翻滾著,無數火紅色光斑出現在分開的云層背后。然后一枚枚隕石撕裂烏云向下墜下,一時間竟將半個天空映成一片血紅的顏色。
霍索恩爵士已經徹底驚呆了。他已經估算出那些隕石墜落的方向正是北方聯軍的主陣地,完了,他心中一片冰冷,他親眼看到一枚隕石擊中遠處半空之上的‘佩蘭號’,這艘克魯茲人的旗艦當時就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化為灰燼。
那一刻霍索恩爵士甚至都忘了柯諾利亞艦隊的艦長還在這艘旗艦之上,事實上他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天空上并沒有出現魔法陣,這是惡魔們的咒術,應該是十四環的頂級法術——末日。
有主君級別的高階惡魔進入傳送門了,他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你說什么!?”
“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馬卡羅與歐弗韋爾同時開口,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忽然營地外面明亮的光一閃,一片驚呼從帳篷外面傳了進來。
帳篷外面仿佛半個天空都亮了起來。
出大事了。所有人心下一驚。夏爾第一個反應過來轉過身去掀開帳篷的門。然后一直沉默不言的紅發少女一下從他身邊沖了出去,然后是安蒂緹娜,馬卡羅與歐弗韋爾互視了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走出帳篷,所有人頓時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在他們的視野當中,只見西北邊的天空一片火光通明。無數流星像是雨一樣從半空中墜下,墜落向地面。
馬卡羅迅速地估算了一下,就已經計算出那個方向正是布諾安。
“惡魔已經開始向北方聯軍發起攻擊了!”他馬上得出結論。
“那是末日術,對方有極之境的巫師。”歐弗韋爾倒吸了一口冷氣:“是惡魔主君,瑪莎在上,這一次來的恐怕會是整整一個惡魔軍團,比歷史上記載的那一次還要多!”
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上一次是哪一次,那一次一個與埃魯因大小相仿的王國徹底滅亡被化為焦土。在惡魔的肆掠之下有幾百萬生命徹底消逝。那事實上已經不是一場戰爭了,而是一場屠殺與災難。
是沃恩德歷史上永遠不會被抹平的一道傷痕。
但這一次仿佛要輪到埃魯因這個古老的王國了。
埃魯因人究竟做錯了什么,竟要遭到如此的懲罰,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這個念頭。但還是王國的孤狼第一個反應過來。“馬卡羅!”他喊道。
“我知道,歐弗韋爾,我犯了個錯誤,”馬卡羅也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犯的錯誤。雖然他原本打算讓北方聯軍去當炮灰,但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錯誤地估計了惡魔的實力。現在局勢已經很明顯了,如果兩方不能聯合起來,他們中的任何一方都無法對抗這樣的惡魔大軍。事實上即使是聯合起來,也是希望渺茫。
“我們必須馬上想辦法支援那些北方佬。”馬卡羅咬牙切齒道:“法術過后,惡魔肯定會發起地面進攻。那些北方佬和克魯茲人肯定支撐不住,他們一后退,整個埃魯因就完了。”
歐弗韋爾點了點頭,不過心中也是怒意昂然。這都是克魯茲人和炎之圣殿干的好事,他現在終于明白布蘭多當初為什么發那么大火,甚至絲毫不給圣殿面子狠狠敲詐了對方一筆。
現在想來如果換做他的話,估計沒當場與圣殿決裂就好得很了。
“可領主大人和公主殿下怎么辦?”安蒂緹娜忽然開口道:“他們還在惡魔的包圍之中。”
歐弗韋爾和馬卡羅頓時愣住了,他們好像忘了這個問題。“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布蘭多有沒說什么?”歐弗韋爾問道。
“按照領主大人的說法,他們應該在馬琴科山以西附近幾座矮山之中,鷹身女妖封死了他們的退路他們不得不往北邊撤退,領主大人讓我們派遣皇家艦隊去接應公主殿下,為他們打開一條通路。”夏爾道。
“我早就說了他們不該以身犯險,”馬卡羅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公主殿下也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她早應該料到現下的情況。這下可好,惡魔正在向我們發起進攻,我們連招架都稍顯吃力還要想辦法去營救他們?”
“但除了布蘭多,我們這里還有誰更熟悉喬根底岡?公主殿下愿意以身犯險,這是高貴的行為,馬卡羅我以為你只是沒有腦子,卻沒想到連貴族的榮譽也放棄了。”王國的孤狼言辭鋒利地譏諷道。
“你說什么?”
“好了,別吵了!”安蒂緹娜站了起來打斷這兩人,她眉頭都擰成了一團。“領主大人還說了什么?”她問夏爾,她覺得布蘭多不是那么貿然下命令的人。
“其實領主大人另有計劃,他希望讓我們通知伍德主祭,讓克魯茲人配合我們行動。”夏爾道。
“他想干什么?”馬卡羅敏銳地掀起眉毛,眉毛下銳利的目光看向年輕的巫師。
他想干什么。
伍德也想知道這一點,惡魔已經向布諾安地區發起了攻擊,說得好聽一些,北方聯軍是在敗退,但其實不過是崩潰的前兆。這是一支本來就被打敗過的軍隊,早就失去了士氣。現在是炎之圣殿在死撐著陣地,但也在末日法術的打擊之下傷亡慘重。
柯諾利亞艦隊第一時間就差點徹底消亡了,海軍上將羅賓斯伯爵與佩蘭號同沉,白翼騎士團也傷亡過半。陣地上出現了大量的高階惡魔,更加險惡的是,一支喬根底岡的軍隊也在與惡魔協同作戰。
最早發現這一情報的,是斥候騎兵在戰場上找回來的一隊北方聯軍山地步兵的石像。那顯然不是什么雕塑,而是美杜莎的杰作。
“克魯茲人最多還能支持三個小時,半天之后,我們就會失去最后一名戰士。而北方聯軍是什么樣子,你們應該也了解。”一個圣殿騎士對面前那個年輕的法師如此答道,“我們需要支援。”
伍德其實認識對方,那個派洛什家族鼎鼎大名的年輕一代法師天才夏爾。
“我們可以支援你們,事實上我們的軍隊已經在路上了。但那之后呢,我們還是擋不住惡魔的進攻。你知道我們的情況。”夏爾答道。
那圣殿騎士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所以還能擋住多久?”伍德問道。
“最多一天。”
“我們還能打開另一扇火焰之扉,請求炎之圣殿總殿的支援么?”夏爾問。
“這不可能,我們手頭沒有足夠的材料。”一個圣殿騎士反駁道:“構筑傳送門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伍德沉吟了片刻:“那么你們的那位領主大人有什么看法么。”
夏爾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可能還剩下一個機會。”
“一個機會?”
布蘭多好不容易才帶領著剩下的十二名蘭托尼蘭騎士從彌漫的黑霧之中走出來,等他們看清了周圍的景象,發現已是在北邊的一處山谷之中。山谷中雨霧氤氳,前方不遠處是一片開闊的林間空地,空地間綠草茵茵上正有一群在低頭吃草的安列克馬。如果他們沒認錯的話,那些正是先前他們以為已經丟失了的戰馬。
歐汀伯爵與公主殿下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旁,被眼前這奇異的一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天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騎士們忍不住驚嘆。
公主殿下雖然沒問,但也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布蘭多。既然布蘭多能帶領他們甩開那些鷹身女妖,走出黑霧,自然就應該知道這一切背后的謎底是什么。
但布蘭多其實也在仔細觀察四周,整個山谷都籠罩在嘩嘩的雨聲之下,周圍的景色看起來與安列克群山中別處并無太大區別,不過他心中此刻卻有一絲微妙的感覺。
“請問是誰出手相助?”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所有人都看到林中忽然走出一個身穿黑色長袍,佝僂著身軀的老嫗,她看到布蘭多,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那顫顫巍巍的動作讓人疑似她隨時都會摔倒。
布蘭多卻嚇了一跳。“啊,是你!”他已經認出這滿面皺紋的老婦正是他在里登堡訛詐過一次的老巫婆巴巴莎,不過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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