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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弘文館(2)

  傍晚。

  程母紅腫著眼睛為程晉州收拾東西。

  程父有些無可奈何的坐在旁邊,雖然并不動手,但他能守在一旁已是破例,眼中之愧疚更是一望可知。無論作為貴族還是父親,他都自信能夠提供給家族和子女安身立命的本錢,金榜題名和升任紹南城知府似乎更是對他能力的肯定。然而,這場無妄之災,卻讓一切都蒙上了陰影。

  如同大多數的文人們那樣,面臨挫折,尤其是自己造成的不利處境時,君子們選擇退讓,小人們英勇反抗。

  程允安從來都是標準的文人君子。所以他除了自怨自艾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事實上,現在也的確沒有什么可以做的。

  程晉州有些難以適應壓抑的氣氛,找了個借口道:“我應該去向劉匡星術士,王齡鶴星術士道別吧。”

  “去吧。”程母用手背抹抹臉,轉過頭來強笑道:“他們也幫了你不少忙,我房間里還有幾對前朝的瓶子,你拿去送給幾位星術士,作為謝禮吧。”

  “用不著。”程晉州搖頭道:“我會向他們道謝的。”

  程父擺擺手道:“帶著侍硯侍墨,再加上那蒙大蒙二。記得明天一早去見見奶奶,然后就要啟程。”

  不知道再說什么,程晉州抿著嘴離開,感覺自己的心也一陣抽搐。

  他并不真的以為自己將遭遇困境,如果有足夠的時間,以他手上的資源,眼前的問題都能夠解決。但對于現在的父母而言,困境卻是實實在在的。

  程母目送著程晉州穿過小門,忍不住又擦著淚道:“還好有蒙大蒙二在,在京城至少不會吃虧。”

  她說著說著,就淅淅瀝瀝起來。

  程父煩悶的轉過頭,啞著嗓子道:“一路上都有驛站,安全著呢。”

  程母置若罔聞,帶著哭腔道:“我們應該請老太太再派幾個人,跟著晉州一起去京城,只有兩個書童跟著,到了京城有支應的地方,都沒有得力人,而且他身體一向不好,現在又是雪天…”

  “沒事的。”程父重復著安慰的話,也不知該說什么。

  程母丟下手上的衣服,認真想了片刻后道:“親家公將青霜留在這里,似乎派了不少人呢。”

  程允安不高興的站起身來,臉色通紅的道:“劉轉運使是覺得將女兒留在程家安全,方才囑托我們,如果我們讓她和晉州一起去京城,那,那…”

  劉斌要在河西搞土地改革,勢必得罪無數貴族,將劉青霜許給程晉州,并將之留在紹南城,不是托孤也有照拂之意,若是去了京城,自然大逆其本意。

  程母卻不在意的道:“出嫁從夫,不管好壞,她難道能脫開程家不成,現下的情況,誰都任性不得,我且去問問吧。”

  程允安長長的嘆了口氣。

  三房燈火通明,星術士們居住的小院亦是火燭燦爛。

  程晉州也不帶書童,自己挑著大大的紅色燈籠,慢吞吞的走了過去,從宅子的一端到另一端,相當于一條普通步行街的距離,四周的建筑雖然稀疏,卻處處體現出精心布置的痕跡。程家百余年的經營,創立的基業,多年的波折從宅子中就可窺見一二。

  4名星術士各有相互聯系的獨立小院,中間是一個精心整治出來的荷花池,邊角的獨立房間里住著星術士們的隨行騎士。

  在大夏朝,騎士與騎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們雖然不屬于貴族階層,卻擁有與科舉功名相當的特權,作為職業軍人的一員,世家出身的騎士通常追求成為一線指揮官,而平民出身的騎士則往往要先從高級貴族侍衛做起。

  充當四級星術士的隨行騎士算是件榮耀之事,他們也顯的格外認真,即使天色昏暗,仍有人守在門口,無聊的晃蕩著腦袋。

  守門的騎士遠遠的就看到了程晉州的燈籠,認真看了片刻后問道:“是三哥兒嗎?”

  他們都認得程晉州,對其也頗有好感,并不是每個13歲的孩子都有力挽狂瀾的勇氣和能力的。

  “是岳振東騎士吧?”程晉州回憶著對方的名字,將燈籠挑起放在自己臉邊笑道:“劉匡星術士和王齡鶴星術士在嗎?”

  他刻意忽略了潑自己一頭冷水的呂續。

  “此刻恐怕在房間里工作。”岳振東向前走了一步,放低些聲音道:“您有事嗎?”

  “也不是很緊急的事情。”程晉州笑了笑。

  “晉州嗎?來了就進來吧。”劉匡顯示了他卓越的耳力。除了三四級的高階星術士,普通星術士可不會奢侈到持續使用星陣。

  騎士連忙讓開路,笑道:“進門穿過小花園,左轉就是劉匡星術士的院子了。”

  程晉州咂咂嘴,這么遠的距離偷聽兩個人的對話,四級星術士果然很有些門道。他不無惡意的想到,如果讓這廝穿越去21世紀,做小報記者也能天天開名車。

  走進小院,就見四名星術士皆聚集在一起,近百平方米的露天庭院里也掛滿了白板,其上寫滿了公式數字。

  “打擾你們工作了。”程晉州不好意思的笑著,抬頭看看天色笑道:“在院子里是否有些冷了?”

  “你覺得冷嗎?”劉匡似笑非笑的道。

  “哦?”程晉州這才反應過來,在劉匡住的小院子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寒冷,周圍卻也看不到炭火。而他在房間里的時候,甚至還要穿上不薄的棉襖,此刻幾名星術士卻只著單衣。

  程大博士用探究的眼神四處張望著,同時將自己衣領的扣子解開,環境似乎真的熱了起來。

  劉匡笑著指指地上道:“簡單的星陣而已。”

  “真是方便啊。”這是絕對值得羨慕的,普通的空調怕都沒有如此的功率,如果每家每戶都裝它,暖氣、空調等等東西都可以徹底退休了。

  程晉州正想著,項欣笑了起來:“一點都不方便,為了畫這個星陣,花了3500兩銀子。”

  “3500?”程晉州險些把下巴掉下來,3500兩銀子可是10萬多美元的購買力,燒暖氣的話,能供一個小區使用了。如果用來雇傭人工,侍硯這樣的小書童能請2000個,用人蓋房子都夠了。

  “主要是為了讓項欣練習。”劉匡一無所謂的道:“星術士等級高了之后,都不會缺錢的,如果要說真有什么需要,也就是貢獻點數罷了,畢竟一個人的智力是有限的,只有集思廣益,才能對這個世界了解的更深刻。”

  “是啊是啊,我雖然不是一星術士,但我還是賺了不少貢獻點數。”呂續總算找到了能說的東西,出口卻讓人忍俊不禁。

  程晉州不接他們的話,笑了兩聲,轉而換作一副正經面孔道:“其實,冒昧前來,是想向各位辭行的。”

  “辭行?為什么?”項欣先叫了出來。

  王齡鶴也將頭扭了過來,表示關切。

  “父親讓我入學弘文館。”程晉州小聲道,他再叫程允安父親,已是非常順口。

  幾名星術士互相看了看,王齡鶴先行笑道:“這是好事啊…”

  大家都是聰明人,對于局勢的判斷也是相似的,失去庇佑的程晉州還有貴族的身份和星術士的資質,正該是勇往直前的時候,不管程允安是貶是死,想要翻身也只有靠自己,進弘文館,的確是貴族子弟最好的出路。

  最大的悲劇不是跌倒,而在跌倒了之后沒有任何翻身的能力。

  “你準備怎么走?”劉匡沉吟片刻問道。

  “積雪差不多化掉了,還是坐馬車吧。”程晉州是想騎馬的,但母親卻堅決反對,考慮到冬季長途旅行,騎馬很可能非常痛苦,程晉州也打消了一路快馬加鞭順便練習騎術的念頭。

  如果不是擔心程允安可能獲罪,故而想在此前進入弘文館,再過兩個月即是天氣最好的時候,但到那時候,某位想賺資歷的御史,興許早已滿足的躺在家里的葡萄架下了,籌劃著下一次彈劾了。

  “我們也準備近日回京了,如果你能回答一個問題,我就可以考慮讓你乘坐飛空艇,與我們一道。”劉匡笑的不像是個老人,倒像是故意出了難題的老師。從他臉上再也看不到冷酷與政治,雖然程晉州已將那模樣牢牢的記在心里。

  飛空艇有些像是18世紀的飛艇,速度稍慢,動力裝置使用星陣,價格之昂貴可想而之,但舒適度卻又有提高,從紹南到京城,恐怕只用兩三天即可到達,委實要舒服許多。

  程晉州有些動心的注意看向四邊的白板,其上盡是些橢圓、拋物線,以及各種符號組成的算式。劉匡代表著這個時代最高端的數學水平,他們仍然徘徊在解析幾何的大門之外,尚未形成完整的概念。

  “什么問題?”他試探的問道。

  “就說說,你對它們的性質了解多少吧。讓我看看,你在平面幾何以外的想法。”劉匡是用考教的語氣在說話,在星術士們看來,盡管程晉州做出過讓人吃驚的命題,那也不代表他就擁有一流星術士的水準,只說明他關注了其他人沒有關注的東西。

  程晉州挑挑眉毛,自左向右看了起來。刷上了軟油漆的白板每三四塊靠在一起,分別描述圓,橢圓,雙曲線,拋物線…不用細看其中的文字內容,他已經明白了過來,這群人正在研究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圓錐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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