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等,兵 豐城侯李彬病故于從交址回來的路上,而永平公主又因為兒子涉嫌大逆而受了斥責,于是,住著這兩家的豐城胡同就漸漸變得冷清寥落了起來。年前李彬之子承繼了豐城侯爵位,于前軍都督府任都督僉事,走動的勛貴多了些,豐城侯府總算是恢復了幾分昔日榮光。然而,公主府卻仍是一日復一日地靜寂,倒是供仆役下人出入的后門常有人進出。
既然門可羅雀,公主府五間七架綠油銅環大門緊閉,看守大門的仆役自然也是懶洋洋的。須知憑著永平公主的尊位,除非有中使降臨,否則等閑賓客根本不夠資格走這正門。這會兒兩個門房正聊天聊得高興,其中一個眼尖的猛地瞧見東邊有車駕過來,慌忙用胳膊肘撞了撞同伴,隨即垂手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出。須臾,就只見車駕過去后在西角門前停下了,兩人偷眼望去,見永平公主下車后對著那邊的門房就是一番厲聲痛罵,更是縮了縮脖子。
想起路過校場時看到的情形,永平公主只覺心頭無名火一陣陣往上竄,瞧見兩個門房瑟縮著跪在那里,她冷哼一聲就坐上了早就備好的小轎。放下車簾時,她便對旁邊低頭哈腰的總管吩咐道:“這兩個狗東西一點眼色都沒有,打他們二十板子長長記性!”
聽到這話,那中年總管哪里敢違逆,慌忙應了一聲,等到幾個媽媽護送著那乘小轎進了西角門,他方才嘆了一口氣。公主從前也就是刻薄些,可自打侯爺被奪爵禁錮西內,那脾氣就一下子變得暴躁了起來,下人稍有不如意便動輒打罵,家里的大竹板都打折了一雙。喚來四個精壯小廝把那兩個告饒連連的門房架下去,他正要走,忽地想起今天又有人來。
以前李茂芳還在時,雖交往的都是狐朋狗友,但至少也是勛貴子弟,搬來北京后,正門前的豐城胡同赫然是車水馬龍,如今倒好,到家里來的人全都神神鬼鬼地走后門!
那小轎進了二門,立時便有粗使婆子上來抬轎,一路將轎子抬到了七間七架的后堂,此時方有內侍上前打起轎簾。永平公主一下轎,早就等候在此的乳母趙媽媽便扶著她進了里屋。等到簾子放下,她又低聲報說道:“公主,漢王府的枚青來了,眼下人在外書房等候。”
“都什么時候了還拘泥那些規矩,如今茂芳不在,外書房那地方我瞧著便心煩,眼下也懶得走!”永平公主沒好氣地冷笑一聲,隨即說道,“我守寡多年,唯一的兒子也不在身邊,若是還有人要編排是非,那也沒什么可說的。你帶兩個心腹媽媽過去,沿路的閑雜人等都讓她們回避,把枚青帶到這兒來,聽聽他還有什么話說!”
永樂朝這一位位公主配的都是功臣勛貴,陪嫁的媽媽們自然沒一個敢在主人面前擺架子的。趙媽媽雖是乳母,一旦永平公主發話,她也不過唯唯而已,此時忙答應了。約摸一刻鐘,她便陪著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男子回轉了來,眼見永平公主丟了眼色,她便打簾出去,親自在門口守著。耳聽得里頭飄出來隱約話語,她哪敢多聽,連忙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外頭。
“二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公主,皇上如今那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眼看也就是這兩三年的光景。殿下先頭操之過急,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不過是一個等字。眼下掌兵的那些勛貴都是殿下當年的袍澤,縱使沒個香火情,卻都知道當初殿下勇猛無敵的厲害,到時候只要樂安發兵,那么天下必定無人敢攖其鋒!皇上是這么得天下的,殿下自然也能!再說,京師不是還有公主么?”
盡管聽了這一句奉承頗覺有臉面,但想起自己如今處境維艱,永平公主立刻把那一絲自矜丟開了去,又緊趕著問道:“瞻圻當初帶了那么些人入京,如今他一壞事,那些人留著太扎眼,也該遣回去幾個。倒是那個方銳算是有些見識…”
枚青四十出頭,跟著漢王朱高煦已經二十余年,乃是真正的心腹,此時便冷不丁打斷了永平公主的話:“那些不成氣候的家伙公主就不用擔心了,他們大多是已故懿莊世子送給瞻圻殿下的人,那個方銳也不過自詡有些智計罷了,可這些殿下卻根本看不上。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那些小聰明根本不夠看,公主應該看到了,這些計謀可曾動搖過皇上?”
一想到自己那個難預測的父皇,原本對枚青反駁還有些不快的永平公主頓時閉上了嘴。先頭漢王幾次三番動搖東宮,眼看已經頗有成效,但朱棣只是一轉念,奪嫡不成的漢王就被趕到了青州,繼而更是貶謫樂安。在皇帝絕對的力量面前,那些小聰明確實無謂得很。
話雖如此,永平公主想起英年早逝的朱瞻坦,仍是有幾分唏噓:“可惜了,要說前頭瞻坦的謀劃也是周全的很,那個錦衣衛指揮使袁方油鹽不進拿不下來,之前好容易利用人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狀,結果卻被他輕輕巧巧搪塞了過去!只要皇上有一丁點懷疑他和張家有勾連,他這錦衣衛指揮使也就當不下去了!”
朱瞻坦畢竟曾經是枚青的少主,因此他即便瞧不起方銳,對朱瞻坦的設計卻不敢輕易否決。再加上先頭確實是一個大好良機,他便嘆了一口氣。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懿莊世子臨去前謀劃了不少事情,這一樁沒成功也是天意。袁方不比紀綱,此人小心謹慎到了極點,況且他在開封時只是一個千戶,交接大戶也是正常,若不是拿到實證,根本制不死他。而且就算沒了他也有別人,咱們如今拿不下錦衣衛,懿莊世子當初拿住陸豐的把柄,只怕如今也沒多少用。總而言之,如今要緊的是兵,只要勛貴能夠有大半倒向漢王,大事可成!兵部雖說掌兵符,可沒有帶兵的,他們就只能干著急!”
“我眼下哪有工夫顧得上這個,萬壽節之前,我得先把茂芳弄出來!”
情知枚青這個漢王心腹在京師活動不便,必定還是要靠自己往外走動,永平公主便順勢擺出了臉色來。她冷冷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說:“當初三哥造的孽,他自個舒舒服服活得好好的,因為三嫂去世,甚至還可能解除禁錮,我家茂芳卻直到現在還關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雖說我和二哥自小要好,但也不想替人做事,到頭來反遭連累!”
“那怎么可能,殿下生性豪爽,怎會像趙王那樣涼薄?”枚青連忙也跟著站起身,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容,“已故景國公在靖難起事的時候,曾和殿下一同率府兵拿謝貴等人,之后取大寧、戰白河溝都有功,和勛貴都是袍澤,甚至還連累了老大人和家族,這些皇上都知道。兩年多了,皇上氣惱勁早就過了,此次萬壽節只要再添上最后一把力氣,必定是會放了公主愛子。再說不過一個侯爵,等到翌日事成,別說封公,就是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丈夫早逝,永平公主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此時枚青之言無疑正中她下懷。雖說眼下口說無憑,但當枚青拿出漢王親筆信,隨即又奉上了一籮筐好話,繼而更低聲說奉上黃金千兩作為活動的費用,她這才半推半就答應了。等到人一走,她就立刻吩咐乳母趙媽媽把派在外頭辦事的中使韓太監叫了進來。
“那個房陵你親自去瞧過了,覺著如何?”
“公主,這人確實絕頂聰明,又有野心。可他畢竟得罪了東宮,要扶持起來…”
“要的就是他得罪東宮,否則我用他做什么!”永平公主沒好氣地打斷了韓太監的話,又吩咐道,“他只是被太子妃懷疑和宮女有私,又不是什么大事,設法擼平就好辦了。他曾經是張越的好友,重新回東宮不難。人都有野心,他的出身比張越還高些,祖父還曾經封了富昌伯,如今看著好友飛黃騰達,他必定早就心存嫉妒,只要我這里出得起價錢,何愁不為我所用?東宮動靜盡入我手,翌日若有事就可隨機應變,你可明白?”
“是,老奴明白了!”
韓太監明白永平公主決定的事情,就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遂也不再多羅嗦,心里卻另有打算。這漢唐以后,就沒聽說過哪位掌權的公主,如今漢王也不過是利用已故景國公李讓的人脈而已。既然這房陵真是一步好棋,那么他還是尋個機會和那枚青搭上線。公主做事私念太多,恐怕成不了大氣候,他備一步后路總沒錯。
“對了,前天打發人送信給茂芳時我忘了,如今讓人給他再帶一個口信。我讓他準備的萬壽節節禮不準有半點馬虎,要知道,這可是他是否能重見天日的關鍵。皇上一向信奉道佛,這西域番僧冊封了左一個右一個,在這上頭用心比其他什么都強!如今吃些苦頭不要緊,只要出來,要享什么福沒有?熬過這一關,以后就是六月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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