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王府素來就是北京一群貴胄子弟聚集玩樂的地方,這一日王府后演武場中的射箭大會自然煞是熱鬧。二三十號人中,雖然沒有南京城那么多小侯爺小伯爺,但隨侍趙王的武官也多半是勛貴功臣,這些貴公子中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五六,年紀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各自三五成群地匯集成好些小圈子,四處都是人聲鼎沸。
只不過,說是射箭大會,真正箭術高明的貴公子并不多,不少人都是像張越這樣的半吊子,坐在一邊胡吹海侃的時候倒紅光滿面,上場了之后卻原形畢露。張越原還想自己那兩手本事稀松得緊,可他好歹還是箭箭射在靶子上,十箭之中更有一箭射在紅心。見此情形,孟繁和孟韜都是大聲喝彩,就連安陽王朱瞻都是道了一個好字,張越自己卻是汗顏。
這要是他那個大哥張在,那還不得迎來一個滿堂彩?
一群功臣子弟射了一輪之后,就換上了各自帶來的家將,相比那些公子哥,這些人都是真正在沙場征戰上練就的本事,全是用的強弓,十箭之中倒有九箭乃是正中紅心。而且今日這都是為了給主子掙臉的勾當,各自許了重賞,因而是人人盡心竭力,全都使盡了渾身解數。
張越乃是半道上被孟繁孟韜兄弟硬是拉來的,自然不會帶什么弓箭用具,于是安陽王朱瞻慷慨借了他一整套。此時輪到彭十三上陣時,他信手拿起那弓,隨隨便便就彎弓拉出了一個滿月,最后只聽迸的一聲,那弓弦愣是應聲而斷。
一瞬間的驚愕過后,朱瞻立刻站起身來,高聲贊道:“好氣力!來人,去庫房換強弓來!”
剛剛那些漫不經心的貴胄子弟們這會兒也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有不認得的免不了四下里打聽。因著認識張越的并不多,剛剛又看見朱瞻親自帶了人來。所以大多數人都是搖頭,更不知道彭十三是何方神圣,問來問去,最后還是一個家將認出了彭十三。
“那應該是英國公府的家將。”
英國公府四個字頓時引來了不小的騷動,都知道英國公病了許久,這會兒出場的既然是英國公的家將。那么主人豈不就是英國公張輔地子侄?幾個消息靈通的碰著腦袋一合計,頓時猜出了張越是何許人也,于是便笑嘻嘻地圍了過來。
朱瞻一聲令下,這送上來的強弓竟有好幾把。眾目睽睽之下,彭十三依舊從容不迫,一把把地開弓試過之后,便抓了一把三石強弓大步走上了前去。世家子弟中愛武的不少,但肯勤練武藝精于武藝的卻并不多,似張這樣能拉兩石強弓已經算是極其頂尖。于是此時俱是兩眼放光。就連孟繁孟韜也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只有張越仍氣定神閑地坐著。
他好歹和彭十三練了三年的武藝,人家地本事如何他心里有數。要拉開三石強弓雖然需要猶如怪物一般的巨力,但對于彭十三卻絕不在話下。
此時就連演武場周圍地仆役都在探頭探腦張望。更不用提那些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貴公子了。就在無數人地目光中。彭十三抓起一支箭搭上弓弦。旋即暴喝道:“開!”
四周本就是一片寂靜。這一聲猶如炸雷般地暴喝震得彭十三身邊幾個離得較近地仆役頭昏眼花。幾個十二三歲地少年更是忙不迭地捂耳朵。然而。其他人卻沒有錯過那弓如滿月箭如流星地一幕。仿佛才一出手。那支箭便轉瞬間沒入了遠處地箭靶中央。
“開!”
又是一聲喝。彭十三再次射出一箭。緊跟著又是第三箭第四箭。一口氣射出了五箭。五箭齊齊釘滿了靶子。他方才放下那張強弓。轉身走了回來。在張越面前拱手一躬身道:“幸不辱命!”
張越見彭十三走過來就站起身。此時便笑道:“老彭這箭術仍是不遜當年!這半袋子箭用完卻臉不紅氣不喘。果然是神力神眼神射!”
直到張越開口說話。一群人方才反應了過來。全都高聲喝起彩來。哪里還顧得上什么上下之分。如今仍去開國不遠。靖難也只是過去了十幾年。這北征南討更是常常有。這些貴胄子弟自己雖未必有那萬夫不擋之勇。卻仍然看重英雄。
朱瞻見狀使勁拍了拍巴掌,旁邊一個早有準備的仆役連忙雙手捧著一件錦袍搶上了前。此時此刻,他大步上前,拿起那錦袍一抖。竟是親自披在了彭十三肩上。
“如此勇士。正當配得起這錦袍!”他臉上露著親切的神采,大贊了一番之后又嘆道。“我早聽說過英國公府有八大家將,早年曾經隨英國公征戰靖難,之后又四討交趾,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尋常!前些時日我聽說衡山王弟大鬧英國公府,還打傷了一位彭姓家將,料想就是你了!王弟年少不懂事,我今日便代他賠罪。來啊,取黃金五十兩來!”
沒料想安陽王朱瞻居然翻出了當初舊事,張越一愣之后,心中不禁哂然冷笑。果然,哪怕是面對五十兩黃金地重賞,彭十三雖表現得恭敬有加,面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反倒是旁邊的貴胄子弟紛紛起哄,更有和朱瞻關系較近的直接打聽起了當初的事,待聽說衡山王被廷杖二十,眾人面面相覷之余,這心里頭就更打起了鼓。
有了彭十三這神射在前,接下來的射箭大會自然是乏善可陳,縱使其他家將再能百百中也沒了多大看頭,畢竟,如此神準的箭法放在軍中少說也是一個千戶,此等人才豈是尋常武官養得起的?于是,待到散去的時候,好些人都上來和張越套近乎,目光卻全都在彭十三身上瞟。
孟繁和孟韜卻沒有人家那么多鬼心思,兩人曾經在某天偷聽了父親和二叔的談話,心里早就把張越當成了一家人。剛剛看到彭十三大神威技驚四座,他們全都打心眼里為未來地姐夫感到高興,這會兒一左一右往張越旁邊一站,恰是一副左膀右臂的模樣。
這人多嘴雜。告辭的時候朱瞻也沒有多說什么,不過是笑吟吟地邀張越日后常來。直到賓客全都離場,一群仆役開始打掃演武場,他方才伸手招了兩個精壯仆人,沉聲吩咐道:“把那彭十三射過的靶子拿過來,本王要好好看看!”
由于先前領了朱瞻的眼色。那一場射過的靶子早就被留在了一邊,此時聽到主子話,那兩個精壯仆人立刻把靶子尋了出來,又兢兢業業地抬上了前,覷了一眼主子地臉色,他們倆便躡手躡腳退到了一邊,卻有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人一溜小跑來到了朱瞻身側。
朱瞻仔細細細地端詳著那靶子,見箭箭正中紅心不說,而且所有箭支都是緊挨著擠在一團。最后一支勢大力沉的更是擠在其余四支箭當中,正可以說是神乎其技。他心里極是贊賞,可若是別地人他自然可以設法討來。但那是英國公張輔的人,他也就只能眼饞而已。況且,如今乃是承平年間,勇士雖有用,但只要不是帶兵的,那還不是最有用。
“我讓你打聽地事情打聽到了?”
“啟稟小王爺,小的費盡心思,這才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一個千戶那里打聽到了一點風聲。據說出告張越的人有了些眉目,那錦衣衛指揮使袁方進宮見了皇上一回。此事就再也沒了下文,仿佛是撂開了手。那千戶還說,某次去見袁指揮使時,曾經隱隱約約在外頭聽到一個漢字。”
“漢?”朱瞻嘴角一翹,旋即微微冷笑道,“那些錦衣衛還真會胡亂查,這么一丁點事情居然查到了漢王伯身上。不管他們,這北京畢竟是父王經營多年,縱使錦衣衛也不比咱們消息靈通。父王忙著奉承皇爺爺。大哥又身體不好,其他的事情我就替他們分憂了。你吩咐下去,不論是誰,皇爺爺北巡駐北京期間,不許胡作妄為,否則我扒了他們的皮!”
那青衫中年人慌忙應承,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剛剛小地上這邊來地時候,劉大娘還問小的府中可有需要活計地空缺,說是她那個親戚如今窮困潦倒。想謀一個差事做做。小的心想王府都是簽了死契的奴婢。這事情不好做主,所以想請小王爺示下。”
提起乳母劉氏地那個親戚。朱瞻頓時聯想到先頭張越和孟敏兩人的舉動,不禁笑了起來。瞧孟敏那模樣,仿佛和張越深有默契,他們兩家那婚事說不定有七八分準。
定了定神,他便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既是劉媽媽的親戚,你隨便挑個輕松的活計給她就是,不必拘泥死契活契。對了,回頭你讓人去看看王妃那兒四姑娘走了沒走,若是沒走請她多留片刻,我還有話要問她。”
他自然不在意乳母的窮親戚,只覺得張越不是濫好心,兩邊應該是認得的。既然認得,那總能從中打聽到一些消息,指不定將來有用。爭與不爭那是父王身邊那些人決定的事,按理和他沒什么相干,而且他和衡山王朱瞻圻不同。
他上頭確實有世子,但世子乃是他的嫡親大哥,身子又不好,指不定這趙王爵位日后就是他繼承。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雖說太保守了些,但像朱瞻圻那樣魯莽急進就沒意思了。但有些事情,細細追究下去仿佛有那么一點意思——錦衣衛亦不是萬能的,有時候亦難免犯錯。ps:如果是《春宮繚亂》地老讀者,通告一下,那套書已經出版,出版改名《錦瑟華年》,又回到老名字去了。上下兩冊定價四十八元,當當價是36.3元,便宜不少,可以上當當網搜索錦瑟華年。不過還是要提醒一聲,出版只是第一二卷,前頭我還加了前言,附贈環保手提袋和書簽。
好了,繼續為本書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