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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下棋只能心無旁騖

  和天明其他州府一樣,宣府也實行夜禁。

  一更三點敲響暮鼓,五更三點敲響晨鐘,中間這段時間不許尋常百姓通行,違者笞刑。一旦夜禁閉門,則四門鑰匙統一由宣府總兵保管,其余人等若要出城則是一律往總乓府報備借用。只不過,既然是邊區重鎮,夜行的禁令也得看情況,諸如總兵府、鎮守太監府或是錦衣衛衛所等等地方的軍官還是暢通無阻。

  然而,這大冷天的又沒有什么緊急軍情,路上自然是空空蕩蕩,除了奚夫敲挪子的聲音和平安無事的嚷嚷聲,幾乎看不到什么走夜路的人。幾條重要的交叉路口已經安設好了柵欄以防盜賊流竄,幾個夜巡軍士正在一面說閑話一面準備上鎖。就在這時候,大路一頭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時間,眾人連忙抓起兵器迎了上去。

  “什么人?”

  “我是小張大人的護衛,有總兵府核發的通行令牌。”

  來人撂下這么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旋即就出示了手中的令牌。領頭的軍士接過來檢查之后,立刻就揚手示意開鎖放行。等到人過去了,一行人方才重新上鎖,卻是壓根沒在意過去的那個人。這夜晚總能遇上幾趟這種身份要緊的人,反正令牌是真,那就不用計較了。

  騎馬人如是穿過兩個重要的街口,旋即就轉進了一條巷子里。

  由于夜晚暗得很,他不得不打亮手中的火石,好容易方才找到了地方。一快兩慢一快敲了門之后,兩扇斑駁掉漆的大門很快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他敏捷地閃了進去,還不等里頭的人關門就急急忙忙地問道:“大哥,怎么回事,少爺不是讓你留在京師么?”

  胡七卻是一絲不芶地關上了門,徑直把向龍拉到屋里,又關上了房門,他這才沉聲解釋道:“是袁大人讓我過來的。我知道你們在興和一定經歷了很多危難,但京師里頭也不消停。你們不在的這些天,家里先是那位方姨娘在上香的時候莫名其妙對一個太監告了刁狀,然后就是皇上得知大少爺金屋藏嬌的事大發雷霆貶謫了他,再跟著就是有人舉發杜大人當初在開封的時候和周王有過私下往來,但最頭疼的還是袁大人的麻煩。”

  向龍他和胡七趙虎劉豹都是袁方早年挑中的,原打算是設法補進錦衣衛里頭,結果后來皇帝設立了東廠,為了防止出亂子,于是就索性一直跟了張越。雖說暫時沒法得一個正經出身,但袁方對他們許諾過異日前程,再加上張越對他們向來信賴器重,他們也沒覺得這日子有什么不好。然而,一想到昔日栽培的恩主有麻煩,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袁大人乃是錦衣衛指揮使,一向深得圣眷,怎么會有麻煩?”

  “那是因為有人去開封打葬袁大人和張大人的往來。雖說事情沒曝光,但天知道別人會不會忽然生事!”

  “張大人…你說的是少爺的父親?”

  看到胡七點了點頭,那張背對燈火的臉上陰沉沉的,向龍頓時慌亂了起來,最后把心一橫就開口問道:“大哥,袁大人和張大人究竟是什么關聯?”

  “不該你問的事情不要多問。”

  盡管立刻就用硬梆梆的一句話把向龍打了回去,但胡七自己也覺得異常疑惑。在他看來,袁方已經是正三品的職銜,之前又蒙恩得了世襲指揮僉事,早就該安個家了。可袁方別說沒有兒女,身邊竟是連女人也沒一個,家中的下人全都是小廝男仆。他甚至還生出過某些極其不敬的念頭,直到之前察覺到這位冷漠的頭兒也有女子私下里愛慕,那種心思方才淡了。

  “我來只是告訴你一聲,這些事情暫且瞞著少爺。他雖說之前在青州在江南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但宣府和那些地方又有不同。皇上就要北征了,宣府出任何紕漏都是大紕漏,而建任何功勞都是大功勞!袁大人的看法是,巡撫宣府不單單是一個名義,也是歷練。就在我出發之前,皇上又給張大人賜下了二代三軸的鑒金封軸,而按照規矩,三品官以上二代三軸,三四品官才能夠用鑒金封軸。少爺的階官和瓶級已經是正五品到頂了,這其他上頭不能挪動,只能用這個虛的。畢竟,再上去的京官除非尚書侍郎都御史,其他都是閑職了。”

  胡七頓了一頓,想了想袁方的交待,又補充說:“而如今皇上的身子時好時壞,少爺授外官也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巡撫宣府這種隨時可以回朝的差遣反而更好,更何況隨同北征原本就是立功的良機。總而言之,京師的事情你能瞞就瞞著,若是少爺從其他渠道知道了,你也注意一些,最要緊的是袁大人的事千萬別說漏了嘴,另外就是勸著他做事情小心些。”

  四個人多年都是在一塊,胡七這言下之意是什么,向龍自是心中有數。如果不是張越越來越顯眼,恐怕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張倬和袁方的那一層關聯。不怕別人去查——他們都不知道的事,別人更不會知道——怕只怕有人有意抹黑,那時候就麻煩了。

  “好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也不要耽擱太久,趕緊回去。對了,這張名單你帶給少爺,這次錦衣衛和東廠調給陸豐的那些人中,一多半都是自己人,再加上原本設在宣府的那幾個沒被拉過去的密探,你都可以憑袁大人手令調動。記住,別露出了真面目,他們可不是咱們,畢竟是官身,若沒有急事,不要輕易去征調他們。”

  兄弟倆商議齊全了,胡七就送了向龍出門。等到人一走,他卻立刻翻墻到了隔壁,卻是不走正路一味翻墻,一直來到了巷子口的第一家,他才熟門熟路地進了一間屋子換了一身軍官的衣裳,旋即竟是大搖大擺地出了門,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離開之后才一小會功夫,他原本住著的那個院子就闖進了五六個彪形大漢,一伙人把整個院子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卻一無所獲,不得不氣咻咻地走了。

  由于今晚的正經差事乃是去鎮守太監府給王冠送口信,因此向龍打那巷子出來就直奔地頭,也不管人家是否相信是否明白,他撂下話之后就立刻告辭離去。一路打馬狂奔回到了八珍街,他看到漏刻上的時辰已經是過了亥時三刻,還以為張越已經睡下了,結果趕到內院時,卻發現東廂房內燈火通明,連忙敲了敲門問了一聲。

  “進來吧。”

  由于之前孟俊說家里還有些亂七八糟的事,張越少不得刨根問底。得知自己不在這一個多月,家里竟然是拉拉雜雜的事情一大堆,他那心情怎么也好不起來。

  張超的貶謫倒是無所謂,畢竟是做錯了事情,這懲罰也還不算太重,只要能勤勤懇懇,將來未必沒有機會。但祖母的身子不好,這會兒甚至連他父親都趕回來了,他怎么可能不惦記?至于老岳父就更不用說了,他實在想不明白,杜禎招誰惹誰了,難道就因為他這個不成器的女婿,所以就被人當成了靶子?無緣無故還牽連了周王,真是該死!說到底,武安侯鄭亨還真是老狐貍,之前對他竟只字不提張家事。

  看到向龍進來,他再也忍不住了,遂直截了當地問道:“京師里如今有些什么消息?”

  剛剛見著了胡七,這會兒張越竟然一開口就是問這個,饒是向龍并不是一驚一乍的人,這會兒也吃驚不小。只他一瞬間就醒覺了過來,連忙故作茫然地搖了搖頭:“因為錦衣衛宣府衛所幾乎都派不上用場,咱們也不太清楚京師如何。料想應該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否則大哥應該早就有消息送來了。”

  因心煩意亂,張越也沒注意其他,皺起眉頭不滿地說道:“老胡從前做事情極其牢靠,這一回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姐夫都轉告我了,他竟然還是沒傳來一點訊息。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就算了,我那祖母身體每況愈下,還有岳父遭人構陷,他竟是連這種大事也不報!不對,他應該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莫非是綰妹阻了他?不對,綰妹根本不知道他還留在京師主持…莫非是我爹…還是袁伯伯?”

  見張越蹙眉沉思喃喃自語,不多時竟是一語說到了點子上,向龍頓時在心里直打鼓。這武安侯鄭亨不是多嘴的人,可孟俊畢竟是張越的姐夫,這種事情只要知道了訊息,怎么可能瞞著?幸好袁方的事情如今還只不過是沒有浮上水面的危機,否則張越若是也知道了,恐怕這下子就真的要為難了。

  “少爺,既然京師沒讓人送信過來,應當是那兒的主事人有把握,您不如先集中精神把這兒的事情料理好。皇上對杜大人應該是遷怒,就是遭人構陷,袁大人總會還他一個清白,只要您在這兒干得好,到時候求得開釋杜大人絕非難題。”

  “希望如此。”

深深吸了一口氣,張越就把這些煩亂的念頭趕出了腦海。下棋只能心無旁騖,只有下好了宣府的棋才能有余地談其他。這兒的棋子已經一顆顆都落下了,絕不能前功盡棄。顧氏的身子還算不得十分孱弱,總比之前的吳夫人好,家里還有馮遠茗在,至不濟也能拖一陣子;至于老岳父…沒有足夠的功勞,怎么能夠把人換出來?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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