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家門變第四百二十一章不是姊妹勝姊妹,只羨鴛鴦不羨仙朱門風流 長安街緊貼皇城根,沿皇城底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百姓縱使經過此處往往也是來去匆匆,因此,進出皇宮那些官員的隨從往往都選在了西單牌樓附近歇腳。今日天子下詔百官質辯午門,在這里等著的人自是更多。
既然是人多馬多馬車多,這會兒就能看出各家的分別來。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家境殷實性喜奢華,于是靠一邊停著的恰是他那輛招牌式的青幔云頭繡獅帶車;同樣是大學士的楊士奇則是簡樸得多,黑漆馬車半舊不新,車夫也只是一個老蒼頭;幾位老尚書的馬車也是有新有舊,至于那些科道官員或是只有一個牽馬的馬夫等著,或是只有一個牽驢的僮兒。
然而,在這形形色色的車馬之中,卻有一輛車很是顯眼。那是一輛比尋常馬車高一倍的青頂紅車,雖然已經取下了種種金銅之類的裝飾,然而,青銷金羅緣邊紅簾以及紅銷金羅車圍子就是民間禁用的物事,再加上車旁有四五個跨刀騎馬的護衛,因此周遭竟是沒有別的車馬停靠。各府里等候的家人竊竊私語的時候,便有見多識廣的輕輕哼了一聲。
“不明白了不是?即便是取下了金銅飛翟,那還是翟車!只有郡王妃和郡主能坐,這京師除了那位安陽王妃,余下的還有誰能坐這樣的車?所以少去打量,那位主兒可是堪比公主,沒看皇上因為她連周王千歲都輕易饒了?”
別人口中圣眷最好的朱寧這會兒坐在這里,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面前這個交情最好的密友。見杜面色不太好看,她便低聲埋怨道:“都說了我帶上小五來看看就行了,你偏要自己走這么一趟,我不用翟車還真不敢載你出來。這又不是什么兇險的勾當,皇太孫不是讓我給張越捎帶過信么?你呀,就是關心則亂!”
由于懷孕之后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因此杜這會兒穿的是一件極其寬松的藕合色大袖圓領衫子。朱寧地翟車極其寬敞,但外頭人多,窗簾和車簾只能稍稍留一些縫隙,因此在其中仍然有些氣悶。此時聽朱寧這么說,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旋即解釋道:“不是關心則亂,是我按照你說的對他提過之后,他又說了幾句話,我才想明白的。”
“怎么…”
“那些言官們固然會捎帶開海禁一事,但主要的矛頭還在于遷都。當初遷都的人里頭,六部尚書還有閣臣全都占滿了,可以說全都是皇上的胘骨重臣,這些人位高權重,如今卻被人當成了靶子,你說他們是否會善罷甘休?所以哪怕是他站了出來,可他才多大的官,到時候若是孤立無援,只怕皇上地心火不但壓不下去,恐怕還會撩撥得更加氣怒。”
朱寧出身皇族,只要杜綰起一個頭,她便能理解其中深意,更何況這會兒杜綰解釋得異常分明。此時此刻,她的臉色頓時白了,聲音也有些不自然。
“若是有事,那這一次我豈不是大罪過?”
看見朱寧滿臉愧疚。杜綰連忙抓住了她地手輕輕按了按:“皇太孫是為了大局考慮。你也是一片好心。而他原本就應該這么做。畢竟。這不同于在青州。也不同于在江南。數十個言官若是因此招來殺身之禍。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所以他知道風險也會試一試。若是爹爹當初參謀過遷都之事。這會兒在留下地那些人里頭。他必然會站出來…這會兒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大人能夠識大體知進退。否則就要血流成河了。”
同在一輛車內地小五雖說不懂這些朝廷大事。但想到那天出去遇上西四牌樓殺人。頓時打了個寒噤。偏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聲炸雷。須臾之間。炫目地電光和轟隆隆地雷響交織而來。緊隨著就是一陣嘩啦啦地雨聲。
由于這大雨來得極快。因此西單牌樓下那些各府等在這里地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這兒是皇城根兒沒多少商鋪住戶。竟是連躲都沒法子躲。看到那輛翟車附近地幾個護衛急匆匆地張羅著給馬車套上紅油絹雨轎衣。隨即個個取出了雨衣披上。旋即仍然坐在馬上全神皆備。四散離開地人心中就犯起了嘀咕。
畢竟是王府里頭出來地人。這等規矩就不是尋常人消受得起地!
聽見大雨打得車廂頂部噼啪作響。窗簾車簾地縫隙中都有細雨飄了進來。朱寧連忙吩咐小五把這些都放了下來。又沖著馬車外頭說道:“去個人去長安右門打聽打聽。看看午門那邊地質辯究竟怎么樣了?下了這么大地雨。怎么也該暫時停一停!”
馬蹄聲很快就在雨聲中遠去。車中地三個人都沒了聲音。個個都是神情怔忡。感到這氣氛有些僵硬。小五只得插科打諢地說了幾個笑話。見沒人反 有些氣餒。然而,就在她撅起嘴打了退堂鼓的時忽然說話了。
“綰兒,那天皇太孫除了讓我帶話給你,還提及了我地婚事。其他的不說,我倒是很贊成他地一句話,我要的是那種既沒有勛貴子弟紈绔,也沒有寒門士子野心地儀賓。只不過他雖說理解了我這一層,推薦的人選卻實在是不怎么樣。”
雖說這會兒還在擔心張越,但朱寧陡然之間提起這個,杜綰頓時把心思收了回來。別說是她,就連小五也一下子來了精神,忙睜大了眼睛問道:“皇太孫推薦了誰?”
“還有誰,不就是張越的那個好友房陵么?人家眼下在東宮的日子過得很不錯,皇太孫也還喜歡他直爽的脾氣,所以看見他年紀不小,于是便動起了拉郎配的心思。他平日聰明,這會兒倒犯了糊涂,房家如今雖說沒怎么掌兵了,但前頭還是勛貴,再說了,他一個庶出次子娶了郡主,上頭父親兄長以后怎么辦,難道我以后還得費心料理這家務?”
說完這席話,看見杜綰果然是不復剛剛愁眉不展的模樣,朱寧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如今杜已經是懷胎八個多月的人,若是費心勞神,此時此刻若是有什么萬一,那她就萬死莫贖了。于是,她便趁熱打鐵地笑道:“所以,我把剛剛那些想頭一說,那位聰明絕頂的皇太孫立刻就醒悟了過來,那幅訕訕的樣子你們是沒瞧見…要說他比我還大四歲,平日寧姑姑長寧姑姑短的我還怪不好意思,這次卻讓我逮著機會訓了他一頓。”
雖說杜綰和小五都不曾見過那位皇太孫,但這會兒朱寧說得有趣,兩人不禁都笑了起來。這大明朝公主不少,郡主更多,但要說能擺出姑姑架子訓皇太孫的,恐怕也就是朱寧一個人。
說說笑笑了一陣,車廂中的焦慮氣氛便淡了許多,不多時,一陣馬蹄聲便由遠及近地傳來,旋即在車前嘎然而止。
“郡主,小的去打探過了,聽說是皇上不曾發話,所以雖下著大雨,百官依舊爭執不下,看樣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都下這么大雨了還要繼續?”
朱寧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就想起了她這位皇帝四伯的脾氣就是如此死硬。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見豆大的雨點子打在黃土路上滿是泥濘,又感覺到外頭風不小仿佛有些涼下來了,她更是皺了皺眉。因外頭幾個護衛都是王府精挑細選出來的,她知道叫他們去避雨也不肯,當下就吩咐一個護衛再去長安右門處等著,又命把車趕到前門大街尋一家客棧躲雨。
事到如今,杜綰反而不再如起初那樣憂心忡忡,只是一路上便很少說話。待到了地頭,在幾把油絹雨傘的護持中下了馬車進了店堂,她就看見這里已經完全沒了客人,就連掌柜伙計也不見人影。情知是朱寧那些護衛盡職盡責,她心中自然是極其感激。
“寧姐姐,今天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尋了借口,我也出不了家門。沒想這么大的雨,又給你的人招惹了老大的麻煩!”
“你和我還客氣什么!”朱寧回頭吩咐一眾護衛找地方去換下濕衣裳,沒好氣地為杜綰解下了外頭那件大紅猩猩氈披風,這才笑道,“我還等著你的孩子出生之后叫我一聲寧姨呢,怎么敢不照料好你這個孕婦?你再問問小五,她是不是希望你那孩子將來叫她一聲五姨?”
小五眉飛色舞地連連點頭,隨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杜綰坐下,又喜滋滋地去親自張羅茶水。看見小五這幅其樂融融的模樣,杜綰只覺得心思也輕快了許多。三人在店堂中也知道坐了多久,朱寧派出去在長安右門等的那個護衛方才一頭雨水地闖了進來。
“郡主,小張大人回來了!”
話音剛落,滿身濕透的張越便沖進了店堂,看見小五正扶著杜綰站起身,他想都不想便嗔怪道:“乍聽說的時候我都給你嚇死了,這又是風又是雨的,萬一你淋著雨可怎么好?”
即便是朱寧,這當口在笑出聲之后,心中卻有些羨慕。張越自己就淋得猶如泥猴,居然還對著杜綰說淋著雨可怎么好…她什么時候也能有這樣一個人?話說回來,今日的午門究竟是怎么一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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