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王朱瞻塙親自護送張越回了英國公府,這頓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待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個府里登時是一陣雞飛狗跳。彼時張輔正好不在,王夫人只得親自出來拜謝了安陽王朱瞻塙。
待到將這位小王爺送走,她一面忙不迭地張羅著讓丫頭媳婦把張越送回芳珩院,一面氣急敗壞地打發人去請大夫尋藥。原想要派人去知會張輔一聲,尋思了半晌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忙帶著碧落來到了張越的屋子。
掀簾進門入了里屋,見他身上衣物已褪下半截,肩頭雖已敷過傷藥,卻仍是赫然腫起老高,那兩道紅紫的鞭痕交錯寬達寸許,異常可怖,她不禁心頭更驚。
“不是讓人去請傷科大夫,怎么還沒來!”
碧落忙答道:“夫人,這打馬出去請大夫再回來沒那么快,不過一會兒也就該到了!”
張越入京以來一直是順風順水,但今天這無妄之災卻讓他陡然之間警醒了。肩頭傳來的火辣辣疼痛更是明明白白告誡了他,倘若今日沒有英國公府這大傘,只怕那就不僅僅是兩鞭子,而是一頓鞭子,他是否能逃出生天還未必可知,更不用提什么報仇雪恨。
一旁的秋痕瞅著張越肩頭那傷,眼睛早就紅了,若不是還有琥珀死死拉著她,她怕是想一頭跪倒在地請王夫人做主。饒是如此,她仍然死咬著嘴唇揉搓著手中帕子,臉上露出了掩不住的悲憤。月落和流蘇平日雖見過挨打的丫頭媳婦,可今天情形畢竟不同,再加上事涉藩王,她們此時也都不敢吭聲。
從沉思中回過神,張越見王夫人坐在床頭,那眼神中流露出掩不住的關切,便強自笑了笑:“大伯娘,不過是皮肉小傷,不礙事的。”
“都已經是這樣子了,說什么不礙事!”王夫人一板臉,旋即恨恨地說,“衡山王縱容屬下不分青紅皂白當街行兇,也不想想他老子漢王已經被囚西華門,若再出事任是神仙也難救!你那兩個跟班也實在是沒用,他們倆都好端端的,居然讓你吃了那么大苦頭!”
張越心中一緊,想起這年頭大宅門內規矩極大,上一回張赳私自出門險些惹事,結果貼身丫頭芳草藥香和跟出門的小廝都挨了板子,直到如今還不能下床,他著實擔心連生連虎如今也已經被發落了,忙解釋道:“大伯娘,說起來那不關他們的事,那時候我正好在前頭…”
“你不用替他們說話,關鍵時刻護主不力總是要受罰的。”王夫人一口打斷了張越的話,隨即才拉起錦被替張越蓋上,動作小心翼翼,唯恐碰到了傷口,旋即才軟言解釋道,“他們和當初那兩個丫頭不同,總算還是靈機一動叫了一聲,所以我只是罰他們在院子里跪一個時辰就罷了。幸好你大堂伯不在,否則他在氣頭上興許就連軍棍都動了!”
情知自己和王夫人折辯也是無用,再加上又不是大棍子打人,張越只得作罷。不多時大夫也到了,乃是回春堂一個專治跌打損傷的老大夫。
眾丫頭原該退避,王夫人忖度那大夫年老,自己也擔心萬一有個好歹沒人商量,便吩咐所有人都留下,讓那管事媳婦直接把大夫領了進來。待到那老大夫看了傷情之后,她便焦急地問道:“這傷究竟礙不礙事,為何敷了傷藥仍不見消腫散瘀?”
回春堂的幾位大夫雖常常來英國公府看病,但堂堂國公府很少有什么跌打損傷要看,因此這老大夫還是頭一次踏進這大宅門,此時乍聽這問話連忙答道:“這傷藥有治破皮的,有治扭傷的,還有則是治跌打瘀青的。小公子這是受了牛筋鞭笞,所幸不過是兩記,待我拔除了淤血,然后再外敷傷藥內服藥汁,不出數日則可痊愈。”
聽了這冗長的一番話,張越惟有苦笑——這一傷倒好,又要外敷又要內服,簡直是興師動眾,天知道他也就是挨了兩下而已,偏生如此金貴。然而,見那老大夫在王夫人的催促下抓住了他的膀子便要施為,他只得閉上眼睛隨著他去。
雖說年紀一大把,但這老大夫既然在回春堂醫治跌打損傷的大夫中能坐首席,這手段自然不凡。拔除淤血過后開了方子讓丫頭去煎煮,他又拿出了外敷的藥,細細地給張越敷在了肩頭的傷處。此時眾丫頭已經是各忙各的事,王夫人聽聞張輔歸來,也已經趕去了上房,屋里便只有琥珀服侍。那老大夫一面向琥珀說明如何敷藥,一面又絮絮叨叨說著別的話。
“公子放心,咱們回春堂的傷藥最最有名,這軍中重將南征北戰的時候,誰不會在行囊里頭備上一些?等這腫消了傷好了,再敷上咱們回春堂特制的生肌膏,保管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嘖嘖,別看那么一小瓶,可是比黃金還貴,也就是幾家公侯伯府用得起罷了。”
張越側頭一看,見剛剛頗為可怖的傷口已經不再腫得厲害,原本火辣辣的感覺也已經變成了清清涼涼,他心知這回春堂的傷藥果真是名不虛傳。他原想著芳草和藥香如今都還在養傷,有心多要一些傷藥和那什么生肌膏,但一聽到價比黃金就止住了這個念頭。
他之前把積攢下來的體己全都換成了銀豆子送給了杜楨做盤纏,如今身上只有當初臨行前父親張倬給他的一百兩銀子。這來到南京英國公府之后,雖說王夫人每月支給他一百五十貫寶鈔,相當于銀十五兩的月錢,但真要干點什么卻遠遠不夠。在南京這種地方,他也不可能去施展什么生財大計——而且那也未必能行得通。
他正想得頭痛,外頭便有人高高打起了簾子,卻是秋痕親自送了煎好的藥湯送來。她徑直在床頭坐下,小心翼翼地吹著那滾燙的藥汁子。待到那碗藥微微有些涼了,她打算用調羹喂藥,可張越哪里肯。最后,還是那老大夫笑呵呵道了一句藥汁太苦,最好一飲而盡,她方才罷了休,只坐在一邊怔怔地看著張越喝藥。
好容易把一碗比黃連還苦的藥給喝盡了,張越又耐心聽了那老大夫詳盡得無以復加的一應禁忌和囑咐,好容易把人給盼走了,他剛剛長長噓了一口氣,誰知這時候張輔又來了。琥珀覷著張輔面色很不好看,于是便拉了秋痕悄悄退下。
“我正好在宮里陪皇上下棋,結果出宮的時候恰好撞上了風風火火的安陽王,聽他添油加醋道了一番。要不是我丟了幾句話給他,只怕他興沖沖就要鬧到皇上那里去了!這些個龍子鳳孫,竟是一刻都不曾消停,真以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
興許是心中不痛快,這時候張輔也顧不上對張越說這些是否合適,竟是一口氣把心里的怒火發泄了一個干凈,末了才在床頭站定。
“衡山王素來就是個爆炭性子,和漢王一模一樣。皇上雖然如今不喜漢王,但究竟是自己的兒子,你這個公道卻是難討,就算皇上知道也不過訓斥衡山王幾句,可若是皇上因為這一點而惦記了你,那反而沒好處,所以我才沒讓安陽王去鬧。對了,今天皇上賜我瓦剌所貢寶馬五匹,你自己挑上一匹。這御馬都有表記,你以后騎著出去,諒別人也不至于再胡亂動手。還有,你老是只帶連生連虎那兩個武藝稀松的,出事了也沒人抵擋,彭十三快要從交趾回來了,到時候我讓他挑兩個妥當人跟你!”
這大明朝只要是姓朱的就比所有公侯伯高貴,張越心里自然明白。然而,這一回莫名其妙吃了這么個大虧,他口中不說,心中自然憋了一肚子火氣。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問題是,等到漢王自然垮臺還有十年八載,難道就這么一直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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