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黑暗中,宋雨航看到了往日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胡娜,大隊長,小南京等人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轉來轉去,忽然,那一張張的面孔都變成了飄忽不定的骷髏?鮮紅的雨水從天而降!
“啊!”宋雨航猛的驚醒,但隨著渾身的巨痛他又倒回了床上。
一直守護在宋雨航身旁的劉猛子見宋雨航醒來,急忙大聲喊道:“醫生!參謀長醒了!快來人啊!”
隨著一陣急促紛亂的腳步聲,徐圖安闖進了病房,而宋雨航也掙扎著坐了起來,發覺外面的天竟然都黑了?一看腕上的手表才發現,手表已經爛掉了,一塊指甲蓋大的彈片鑲在了表盤上!
驚嘆之余,宋雨航摸了摸脖子上厚厚的繃帶,嘗試著活動了下身體,發覺除了肩膀上的跳彈擦傷外一切正常,一抬頭正好看見了腦袋包得和粽子一樣的徐圖安進門。
宋雨航沒等徐圖安說話,一把拉住了他詢問道:“我昏迷了多長時間?老鐘樓陣地怎么樣了?”
徐圖安雙手托著宋雨航的身體道:“參謀長你別急,你下午負傷后被弟兄們搶了回來,現在是晚上22點,你被炮彈震昏了5個多小時,把兄弟們嚇壞了!”
徐圖安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老鐘樓陣地在18點29分失去了聯系,之后我們派出了2個排的增援部隊企圖穿插增援,但是一個排在小西街口與日軍遭遇,只有3個人生還,另外一個排失去了聯系,現在老鐘樓方向還有激烈的交火聲,主陣地應該還在我們手中。”
宋雨航知道此刻軍情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情況了,在他昏迷的時候,鄭庭芨率領一個連的援軍去增援131高地了,誰都知道,一旦全城的制高點131高低失守,那么中央銀行將直接暴露在日軍炮火的直射打擊。
鄭庭芨的離開使得宋雨航成為了同古城區核心陣地的最高指揮官,一切的重擔都壓在了鄭庭芨與宋雨航肩膀上。
就在宋雨航準備計劃從緊張的兵力中抽出半個連,在次增援老鐘樓的時候,老鐘樓方向的槍聲驟然停止了?
老鐘樓陣地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了,滿臉硝煙渾身鮮血的齊銘賓也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早在幾個小時前趙國昌就打來了電話通知他可以撤退了,但是老鐘樓的兩翼均以失守,他們已經被日軍切斷了后路。
在焚燒了主地堡內的文件軍令后,齊銘賓將自己口袋中被鮮血泡得模糊不清的照片掏了出來,用被煙熏黑的大手顫抖著摸索著照片上一個懷孕的女性。
日軍的炮火又一次的響起,齊銘賓知道那是日軍進攻的前奏,此刻他多么的想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啊!平凡的陪著他(她)張大,聽一聲那幼稚的聲音呼喚的爸爸,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這是一種帶有悲憤與無奈的悲哀,有多少中國軍人與齊銘賓一樣,一面在為國家貧弱而嘆息,懷著對妻兒父母家人的最后一絲眷戀,一面明明知道不敵,卻又以血肉之軀與日寇傾瀉的鋼鐵進行殊死的較量,縱然流盡最后一滴鮮血也無怨無悔。
齊銘賓恐怕沒有意識到,正是無數個他這樣的人,在國家、民族危難關頭,用血肉之軀撐起了中華民族的鋼鐵脊梁,這是一種任何強敵都無法戰勝的意志。
日軍步兵沖擊的吶喊越來越近了,齊銘賓將照片貼身揣好后,帶領著最后的幾十名官兵對日軍實施反突擊,十幾名傷員則留在地堡中,用僅存的彈藥向日軍射擊。
在中華民族萬歲的吶喊中,幾十名饑腸轆轆,衣衫襤褸的中國士兵,在皎潔的月色下跌跌撞撞的迎向了日軍的攻擊隊形。
主陣地內的中國守軍已經傷亡殆盡,幾名重傷員躺在附近廢墟中滿臉淚水,就在剛才,日軍使用了數具火焰噴射器攻擊了核心地堡。
整個地堡轉眼變成了一個大熔爐?不時的傳出彈藥的殉爆聲,火焰順著射孔、通風孔,暗縫,爭先恐后的竄出來!在地堡內頑強抵抗的近十多名中國傷員全部遇難捐軀。
望著密密麻麻爭先恐后的日軍,一個傷員拉著了一根導火索,笑瞇瞇的望著越來越近的日本兵。
一聲驚天巨響!爆炸產生的巨大火光照亮了半個同古城,儲備銀行幾乎所有的玻璃全部都破裂了!多虧之前宋雨航安排士兵在玻璃上都粘貼了用于防空的米字膠布,破碎的玻璃才沒有產生第二次的殺傷。
爆炸是從老鐘樓方向傳來的,望著火光沖天的老鐘樓,宋雨航知道老鐘樓完了!老鐘樓的失守也標志著第五九八團的覆沒,突破日軍重圍殺進131高地的鄭庭芨默默的摘下了軍帽,而帶著幾十名殘兵在老城區與日軍周旋的衛靖難,望著老鐘樓騰起的巨大火團久久不語。
此刻,第五十六師團師團長渡邊正夫中將不顧參謀警衛人員的勸戒,跨過層層疊疊的尸體走進了大火中的老鐘樓街區。
渡邊正夫放眼望去,在廢墟之中,到處都是斃亡的中日兩軍將士,在一處中國士兵的防御陣地前,渡邊正夫停住了腳步!所謂的防御陣地不過是在廢墟中臨時用門板沙包和尸體加固的掩體而已。
到處都破碎的武器零件,每一具中國士兵的尸體上都傷痕累累,其中一具中國士兵的殘尸周圍竟然倒下了十幾名帝國士兵!
渡邊正夫望著作為工事一部分的中國士兵的遺體發呆,用自己戰友的尸體當做工事?他完全不能夠理解中國士兵看似瘋狂的行為,中國士兵頑強堅韌的戰斗意識超乎了他的想象。
尤其爆炸前中國士兵的反擊,這種情況下中國人竟然還能反擊?
而他的部下,大日本帝國的優秀士兵們,已經神情麻木,精神萎靡,只要一聲槍響,就會立即趴倒在地瑟瑟發抖?中國人竟然還能打?而我們的士兵已經不行了……….
渡邊正夫第一次感覺到對這場戰爭的恐懼和無力,擁有這樣軍人的民族可能被征服嗎?
渡邊正夫不敢在想下去了,士兵的尸體已經讓他麻木了,離開這個該死的修羅場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與被大本營罵得狗血噴頭的竹內寬相比渡邊正夫是幸福的,他的第五十六師團付出了重大的傷亡后攻陷的中國守軍的陣地,而竹內寬的第五十五師團自從同古保衛戰一開始,仿佛走了霉運一般,接二連三的損兵折將,在付出了重大的代價后,131高地依然控制在中國守軍手中。
竹內寬考慮的不在是什么前途了,而是怎么樣才能活下去………..
31日晚20時,作為同古城內中國守軍核心陣地的中央銀行遭到了日軍猛烈攻擊,被宋雨航安排在頂樓后蓋死角中的迫擊炮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數次日軍強行突破正門,都被準確及時的炮火轟了回去。
得知部隊第五次進攻告以失敗之后,竹內寬親自抵達新城區進行督戰,進攻兵力逐漸由第112聯隊的三個步兵大隊增加到了第144聯隊全部,騎兵二個中隊、山炮第55聯隊全部、配屬工兵第55聯隊一部,總兵力達一萬五千余人。
自以為鐵嘴鋼牙的竹內寬在親自視察了戰場實際情況后,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很難想象這個核心工事是什么樣的瘋子建造的,三百公尺內的射界全部被掃清,地面上到處都是直徑深度均為二十公分的小坑?
100毫米口徑以下的山炮直接命中中國軍隊的主體工事,只能留下一個頭盔大小的坑,而中國人的大多數火力點都修建在地下,當帝國士兵進攻的時候,整個銀行就變得如同刺猬一般!
“一定會有弱點的,一定會有弱點的!”竹內寬反復的嘀咕了幾遍,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存在無法攻克的堡壘。
在直接接管了聯隊長的指揮權后,竹內寬直接命令山田大隊全部投入攻擊,山田中佐先是一愣,猶豫了一下道:“閣下!由于地形的限制,我軍每次進攻只能投入至多二個中隊而已,一個大隊無論如何是展不開的!”
如果換做平時,竹內寬會認真考慮并采納山田的建議,但是天皇的‘奮勇戰’詔書已經下達,士兵的生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了,關鍵在于如何盡快的拿下同古城這最難啃的一塊骨頭,有了殲滅重慶軍唯一一支機械化部隊的戰功做擋箭牌,竹內寬自信憑借著在陸軍省的人脈,還是可以平安過關的!絕對不能讓渡邊正夫那頭老狐貍來分享屬于自己的榮耀。
啪、啪、啪!一連數個耳光后,竹內寬對著山田大吼道:“你這個懦夫害怕了嗎?你怎么配為天皇陛下盡忠?你自己解決吧!”
竹內寬將配刀擲在了山田眼前,一臉硝煙的山田先是一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緩緩的伸出手,手上的白手套已經看不出顏色了!
一旁眾多軍官全部一臉不忍的表情注視著山田,雖然他們知道山田是對得,但是在沒有聯隊長在場的情況下,沒有人敢替山田求情。
片刻后,手托武士刀的山田忽然轉了個方向,向竹內寬一拜道:“閣下,我希望能象一個真正的軍人一樣死在戰場上,拜托您了!”
竹內寬猶豫了一下,擺了擺手,畢竟山田是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大隊長,實在可惜!
面對隱藏在黑暗中的支那守軍陣地,山田無可奈何的緩緩抽出指揮刀,山田清楚這將是他所揮的最后一次進攻,無論結果如何,他必須去死!
山田大隊那密集的進攻隊形讓宋雨航為之一愣?在黑暗中,日軍步兵浪潮一般的步兵沖擊隊形在炮火閃光照耀下層層疊疊,一波一波的涌向中國守軍陣地。
竹內寬在望遠鏡中注視著步兵密集而又凌亂的沖擊隊形,很顯然是地面的小坑帶來的困繞,部隊已經接近中國守軍陣地一百公尺的距離了,中國軍隊還沒有開火,雖然此刻己方炮火十分猛烈,但是竹內寬清楚,炮火要是猛烈到了能將中國守軍的火力全部壓制住的地步,堅固的儲備銀行早就應該被攻陷了。
“延時引信,標尺裝訂八十公尺!照明彈!”宋雨航一聲大喊!
五、六顆由迫擊炮發射的照明彈帶著小降落傘漂浮在空中,將大地照得一片慘白,日軍的進攻部隊微微停滯了一下,無數的槍彈就象暴風驟雨般的刮向了日軍的沖擊隊形,黑夜中的儲備銀行陣地到處都是機槍噴射出的長長火焰。
沖在隊最前面的山田中佐和身旁的士兵一樣,身上暴出了團團的血霧,由近百挺輕重機槍形成的火網如同一部生命收割機一般,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生命收割線’!前進到這道線的日軍士兵紛紛中彈摔倒。
痛苦的掙扎,凄慘的呻吟!沖擊隊形過于密集的日軍在短短幾十秒內遭遇了重大的傷亡,由于沖擊隊形過于密集,前排的士兵中彈倒地,后續的士兵來不及做出反應躲避,也隨之中彈斃命。
親自操起一挺ZB輕機槍,不顧肩膀傷口被震裂的危險,瘋狂的掃射了一個彈匣后宋遠 航在大呼痛快的同時,吩咐部隊要注意節約彈藥!日軍的進攻勢頭迅速的被遏制住了,但是日軍大量遺尸竟然形成了一道工事,讓后續日軍依托尸墻于中國守軍展開對射。
在對射中沒占到什么便宜的山田大隊在投入攻擊半個小時后撤回了出發陣地,照例日軍炮兵開始例行公事般的對外圍工事和樓房主體進行炮擊,山田大隊攻擊發起時的831人中,只有127人得以生還。
巨大的傷亡在次猛烈的震撼了竹內寬脆弱的神經,經過了解,竹內寬得知中國守軍的火力點幾乎每次進攻后都要做出大部分調整,而且受地形所限,以往用戰防炮抵進摧毀的方法在這里完全失靈了,缺乏混凝土破壞彈的重炮轟擊效果也并不理想!而急需的特種彈才從東京起運。
竹內寬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觀察口的木頭上,他十分清楚自己碰上了一個善于打防御戰的行家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