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騎兵、步兵、戰馬和馬鐙 最近幾天書評區硝煙彌漫,關于騎兵和步兵的爭論滔滔不絕。酒徒本不想參予,因為這個話題實在太大,牽扯到的東西足足可寫一本論文集。但鑒于眼下爭論已經又上升到人身攻擊范圍,酒徒就不得不出來胡謅兩句,給老張和劍歌兩位兄弟都消消火。看書么,看個樂趣,縱有不同觀點,沒必要將對方開除球籍哉!
這個爭論最初起源于步兵和騎兵到底哪個戰斗更強,期間又扯出了袁崇煥和毛文龍的是非功過。這兩個都是灰熊貓同學一書中引起的話題,實在沒必要望酒徒這本寫隋末唐初的書中吵。大伙既然吵到酒徒這里來了,首先酒徒要向灰熊貓表達一下敬意,酒徒將他那本《竊明從頭追看到尾,雖然不同意其中某些觀點,但對該書的立意和文筆甚為嘆服。
至于袁崇煥的歷史公論,如果酒徒沒記錯的話,上個世紀史學界曾經爭論過,雙方的論文都寫了一大堆。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讀書館找,或者找明史專家請教。憑借網上只麟片爪的資料,甚至是很多偽造出來的資料來推導一種結論,不管得出的最終結果如何,對歷史人物,無論是袁還是毛,都未免有失公允。如果沒興趣仔細鉆研的話,酒徒建議,小說當小說,歷史當歷史。各走各的道。雖然有時候史實比小說還夸張,但最好別混淆在一起。
本著上述理由,袁崇煥這個觀點咱永遠不做討論。至于騎兵和步兵的若干話題,酒徒就憑著當年在內蒙生活的一點經驗來扯一扯,未必完全正確,因為酒徒既不是軍校畢業,也不是畜牧專家。但比起網上很多臆斷出來的東西,可能還稍微靠點譜兒。如果您不同意,也別跟酒徒較真,一笑而過,大家都開心吧。
一、關于馬鐙 說到騎兵,不得不提的就是馬鐙。在馬鐙未出現之前,大規模的騎兵部隊已經出現,但對騎手的要求遠遠高于馬鐙出現之后。所以,歐洲學者對此物推崇倍至,認為其直接導致了騎士時代的誕生。
以筆者在內蒙生活的經驗來看,有人完全可以不借助馬鐙和馬鞍將馬騎得很好。當地老鄉的叫“鏟騎”,一般為少年男子找死并炫耀本事的行為,與八十年代初城市里騎摩托車不帶安全頭盔類似。騎術優秀者甚至可以張開雙手,不抓馬鬃。但掉下來的可能也有十之五、六。
能達到這種騎術水平的,酒徒在牧區認識的人中,百里挑一。所以,酒徒以為,不靠馬鐙而作戰的難度相當大,特別是雙手揮舞兵器沖殺,對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找死。因而,酒徒相對贊成一些歐洲學者的結論,馬鐙是導致大規模騎兵部隊出現的重要一環。
二、馬鐙的發明時間 在馬鐙沒發明之前,談步騎對抗就有些怪異。因為那時候的騎兵發揮不出最大戰斗力。他們一邊要掌握身體平衡,防止自己掉下來被后面的戰友踩死,一邊還要揮舞兵器對付敵人,實在要求過高。
所以,在馬鐙未出現的時代,手持冷兵器的步兵和騎兵相遇,騎在馬背上的人站的優勢并不大。以純步兵來打擊騎兵,應該不是空談。
主流史學界認為,西方的馬鐙是從東方流傳過去的。也有少數人不支持這種觀點。但從出土文物上來看,東方馬鐙出現時間遠遠早于西方,這是不爭的事實。從目前出土文物上來看,中國馬鐙出現的時間不晚于晉代,八十年代,西安甚至出土過西漢時代馬鐙雛形。但早期馬鐙通常是供上馬使用,而不是輔助騎馬。
輔助騎兵馬上作戰的雙側馬鐙出現的比較確切時間是兩晉時期,公元四百年后,朝鮮,日本也出現了雙側馬鐙。所以,中國的實戰馬鐙最晚發明時間不會低于南北朝。
順便提一句,如果你不幸穿越了的話,去漢代發明馬鐙,也許祖先們不會揍你。到唐朝還想弄個發明馬鐙的專利來混,中國人的祖先們可能不會答應。
三、關于騎馬和馬速、耐力 馬鐙發明后,騎馬就變得相對容易。很多沒騎過馬的人去旅游區,也可以跳上馬背遛一圈。但能爬上馬背和會騎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千萬不要混為一談。
在旅游業沒大力發展之前,內蒙人的馬鞍之前是沒有把手的,那東西是為了旅游者專門加的發明,出自誰手無可考證。
正常情況下,騎馬者要靠雙腿保持身體平衡,一只手拉韁繩控制方向,如果有膽子把另一手騰出來的話,拿皮鞭和拿馬刀隨便。
好的騎手,要求騎馬時可以“顛”起來。這又是當地一句土話,也就是人的動作和馬的動作保持協調,這樣,馬不會很累,人也不會很累。雙手離開馬鞍,必要時韁繩也放下,身體坐直隨馬背顛簸而自由起伏。(注:酒徒天生膽子小,達不到這種水平)
說實話,不經過一段時間訓練,一般人做不到這種水平。如果想當騎兵的話,這恐怕是最基本要求。否則,光用手抓馬鞍就忙不過來了,更甭提馬上揮槊。
草原民族自幼開始接受訓練,在騎術方面比中原人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草原軍隊以多以騎兵為主,也不足為怪。
內蒙的旅游區可以騎馬,養馬出租也是當地百姓一大收入來源。夏天的時候,租一匹馬的價格是每小時15到25不等,個別地區可能更便宜,或者更貴。通常牧人喜歡一次租給客戶兩小時以上,為了多賺一些錢,他們會鼓動你跑長距離。據酒徒的經驗,這個距離一般是十五到二十公里往返。無論跑出十五公里,還是二十公里,往返一趟總距離已經是三十公里以上,通常不需要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馬匹在兩小時跑三十公里是很輕松的事情。據酒徒觀察,如果騎手和馬配合得好,這個速度跑動,馬幾乎不會出汗。
內蒙的夏天短,為了多賺錢,出租用馬匹幾乎每天都要跑三十公里以上,持續三個月,天天不休,據酒徒經驗,除了事故淘汰外,從沒看到誰家的馬被活活累死。
所以,騎兵部隊每天移動三十公里是非常輕松的事。網絡上推論的騎兵不能持續一個月以每天三十公里速度機動行軍,實在有瞎掰的嫌疑。至于為什么歷史上很少記載騎兵持續一個月每天三十公里突進,酒徒以為,第一,除了逃命外,沒有必要。第二,不可能在敵境內突進三百公里以上還遇不到阻攔。一邊突破敵軍防御一邊前進,速度肯定比戰略撤退來得慢。
四、關于養馬的造價、軍馬的品種 網絡上經常看到大伙爭論,養一支騎兵的造價多少的問題。很多結論其實參考的是西方貴族老爺的坐騎飼養成本,或者是賽馬飼養成本,與古代中國的戰馬相去甚遠。
還是以內蒙的旅游區,蒙古馬為例,牧民們很窮,所以很吝嗇。每個月在馬身上的投入,據酒徒了解,絕對不會超過五十元人民幣。如果有人告訴你某個月他花了一千元養馬,基本上這人就是牛皮大王或者敗家子。當然,這里邊沒有算草料的代價,因為馬吃的草對牧民來說不算成本,夏天散養,冬天靠天氣暖和時割下來的草,莊稼秸稈和少許精料喂食。電影里那種給馬吃雞蛋的鏡頭基本不會出現,因為人都沒足夠的雞蛋吃,怎舍得拿來喂馬。
宋代之后在中國出現的騎兵,通常都以蒙古馬為主力。這其中最簡單的一個原因就是蒙古馬養著便宜。實際上,直到1949年后,我國軍隊大力提倡騾馬化時(當時沒機械化條件),軍馬也是以伊犁馬和蒙古馬的雜交品種為主。軍馬不是賽馬,不追求絕對速度。酒徒幼年時曾在燈籠河牧場生活過一段時間,很少,或從來沒聽說過拿西洋馬來做軍馬的傳聞。
伊犁馬又叫二串子馬,成年人騎在馬背上一個白天可以跑二百多里(100公里以上)。往往是騎馬的人先堅持不住,馬反而很精神。這種馬亦適合散養,喂粗料和干草即可生存。為當時解放軍騎兵的最愛。相反,現在的汗血寶馬以及世界各地的名種賽馬,如果負重在七十公斤以上,長距離奔跑的話,都達不到如此速度。如果這些名種和伊犁馬吃一樣草料,肯定死得更快。
五、關于冷兵器時代的騎兵、步兵對抗 寫了這么多,酒徒只想表達一個觀點,以蒙古馬為主體的騎兵,在長途行軍速度和短途突擊速度方面,絕對比同時期的步兵占優勢。這是普遍成立的結論,當然,您如果非用工農紅軍和晚清八旗騎兵比行軍速度,酒徒也沒話可說。
并且,在長距離行軍情況下,不存在,或很少出現網上某些高人所說的戰馬大規模累死的情況。倒是士兵因為訓練度不夠大規模調隊情況很多。事實上,導致蒙古馬大規模死亡或者病倒的情況往往不是因為行軍,而是天氣。蒙古馬適應的是干燥少雨的草原環境,過了長江,基本上就要打蔫,戰斗力和耐力都會大大下降。
冷兵器時代,騎兵打得步兵滿地找牙,和步兵打破騎兵的戰例都能找出許多。到底步兵對騎兵有戰斗優勢,還是騎兵對步兵有戰斗優勢,網絡上爭論非常激烈。早些時候,流行的觀點是騎射無敵,最近受灰熊貓的小說影響,很多人認定了步兵一定能克制騎兵。
其實,這兩種觀點都有失偏頗。酒徒記得灰熊貓的書中,步兵破騎的條件是,現代化手段訓練過的步兵對付中世紀的騎兵。這是一種不穿越很難出現的情況,偏偏很多讀者斷章取義,把步兵破騎兵當作了真理。
在宋代,研究以步破騎的人很多。因為宋代失去了戰馬來源,北方幾個游牧民族國家同時對宋進行戰馬禁運,所以當時人研究以步破騎,實在有不得不為之嫌。到了明代,朱家王朝一項被人詬病的苛政就是命令北方百姓必須為官府養馬。如果光憑步兵就能打得北方游牧民族滿地找牙,估計中原的皇帝沒必要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買賣。
酒徒的觀點是,在冷兵器時代,到底騎兵勝過步兵,還是步兵勝過騎兵,要看雙方的訓練程度和指揮者是誰。如果讓酒徒帶五千騎兵去挑岳飛所帶的兩萬步兵,輸的肯定是酒徒。如果讓酒徒帶兩萬步兵挑岳飛帶的五千騎兵,輸的肯定還是酒徒。
酒徒以為,在訓練程度相差不大,人數相差不到五倍,雙方指揮者能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野戰,騎兵的勝算還是大于步兵。第一,戰斗時,人和馬沖擊力,遠遠大于一個人,并且看到高速沖過來的戰馬,普通人最想的是逃命,而不是迎戰。第二,戰術上,騎兵可以憑借機動速度,抄步兵的后路,斷其糧道。而步兵繞道抄騎兵的后路,就難得多。
因此,有戰斗經驗的騎兵對上無戰斗經驗,軍械也很差的農民軍,通常能摧枯拉朽般將其擊跨。遇到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正規軍,取勝的難度就會增大許多。如果地形,人數,訓練程度和指揮者能力都不戰優勢,被擊敗了也很正常。
即便在熱兵器出現的前期,騎兵依舊在戰場上能發揮巨大作用。有些西方國家利用戰馬運送士卒到指定地點,然后士兵們下馬用火槍作戰,還曾一度成為風氣。
即便是1949年后,中國軍隊很長一段時間提倡騾馬化,而不是發揚長征精神兩條腿趕路,看重的也是騎兵機動性。
事實上,真正淘汰掉騎兵的,是機槍和坦克。而不是步兵。即便到了二戰時期,騎兵偶爾還能重現光彩。
在1942年洪澤湖地區沙山集一戰中,彭雪楓的騎兵團僅用9分鐘即將300余名日軍砍倒大半,80余名日軍因恐懼而投降。大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如果套用步兵一定克制騎兵的言論,雪楓刀也就不會成為日軍的惡夢了。
結論:
冷兵器時代,騎兵并非無敵,步兵也不是騎兵的克星。事情就怕絕對,一邊倒的看問題,往往走向極端。
事實上,冷兵器時代國與國之間戰斗,不可能只用單純的步兵和騎兵。混和作戰是最常見的方式。拿隋代府兵為例,每十個人要帶六匹馬(或驢、騾子),到底稱之為騎兵還是步兵,很難講。
李世民在虎牢關外擊潰竇建德,騎兵迂回,騎兵突擊,步兵包抄戰術都用過,你到底說他是騎兵取勝,還是步兵克敵呢,恐怕李世民自己都說不清楚。
所以,請爭論雙方消消火,還是慢慢看酒徒的小說,給你演繹一個新的李世民,一個徐茂功,順便每天來交出一張貴賓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