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何草(七下)
第二卷功名誤第三章何草 成為朝廷正式登記在冊的軍官的好處還是滿多的,至少在為五娃子張秀辦入營手續時同,李旭所到之外一路順風。這還不包括王元通,齊破凝星和秦子嬰三個朋友的大力協助。聽說來人是李旭的親戚后,三個人一個在李旭帳篷的旁邊專門給張秀騰出空帳,一個撥了上好的鎧甲和坐騎,第三個毫不猶豫地向上谷郡運糧隊發出了軍書。
“他是我五哥,我不能拿他當親兵!”李旭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大秋解釋權,每個軍官都會有一兩名親信,幾個朋友顯然把五娃子張秀當成李旭刻意找借口留在身邊的心腹。
“我可以做校尉大人的親兵,我愿意照顧自家兄弟”五娃子張秀反應倒是不慢,得知自己的便宜弟弟剛剛被皇帝陛下親手擢升為校尉后,立刻明白了自己該站在什么位置上。
做了這么長時間民壯,他對大隋軍隊體制多少有些了解。一個校尉摩下可以有三個旅率,每個旅率可以帶兩名隊正,當然,如果他愿意自己兼一名隊正的話,這種作法也無可指摘,但通常沒有人會那樣做,那樣會讓人覺得旅率心中的格局過于小氣。而做了校尉大人的親兵,則有機會與所有軍官接觸,將來一旦隊正以上位置出了缺,以親兵補缺是軍中慣例。即便一時沒有補缺的機會,親兵的待遇也比普通小兵要好得多。
張五娃看到了大好前程在向自己招手,他很慶幸自己今天膽子大,居然敢找到姑表兄弟營門前。也慶幸自己當年沒把表弟欺負得太狠了,至少沒讓他在心中記自己什么仇…
李旭詫異地看了張秀一眼,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對方的選擇。外人面前,他不想駁了表兄的顏面,也不想給人以‘稍獲富貴,即拋棄親情,的壞印象。雖然在自己的記憶中,這份親情比草尖上的霜厚不了些許。
“以后李校尉的起居就歸你照顧!”秦子嬰饒有興趣地看了這對表兄弟一眼,低聲向張秀吩咐。轉過頭來,他又把話題扯到酒宴上,“酉時兩刻大伙在王大戶的莊子上給你和劉將軍賀喜,早些去,皇上眼皮子底下,咱不能鬧得太晚!”
王大戶的莊子就是李旭和劉弘基初來遼東之時寄放戰馬的那個莊子。雖然他家的人口和土地數量連中原豪門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在懷遠鎮這偏僻之所,此人算得上一方富豪。如今懷遠鎮整個己經被皇帝陛下和他的護衛六軍給占據了,護糧軍里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軍官沒資格再進城喝酒,也只好找個干凈利落的民家,丟下數百個錢,湊合著擺上幾桌熱鬧熱鬧.待安置好了張秀,并向他交代清楚了在護糧軍中注意事項后,李旭一個人策馬出了營門。時間己經有些晚了,所以他騎馬騎得很快,幾乎在轉眼之間就把營地甩在了身后,人和馬同時溶進了絢麗的晚霞中。
對于長城外的邊睡之所來說,三月還是早春季節。晚風有些涼,逼得人不得不一次次將薄氈比肩上的絲絳收緊。而天邊咸蛋黃般顏色的落日則將人的臉和手曬得暖暖的,令人心里總有一種拋下所有衣服,赤身裸體擁抱這綿綿春色的沖動。
春風得意,用這個詞形容李旭現在的心情是最恰當不過了。十六歲便做了校尉,整個上谷郡古往今來,幾乎沒有第二個平民子弟能做得到。昔日看不起自己的同伴,如居然趕上門來求自己幫忙,而那點兒忙幾乎是自己的舉手之勞。想著表兄那感激泣零的目光,他不禁有些得意忘形了,以至于身旁響起劇烈的馬鈴當聲,都充耳不聞。
“小子,看樣子你很開心么”一個酸酸的聲音猛然在身邊響起來,嚇得李旭打了個冷戰。
手握上刀柄的同時,李旭看清楚了身邊這個試圖策馬與自己并行的人。修身、長腰、俊面、朗眉。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波光靈動,讓人一見就知道他是個絕世智者。
“見過騎馬督尉!”李旭輕輕地帶了帶緩繩,然后拱手施禮。這個人的名字他記得,上午晉見皇帝陛下時,此人就站在文官隊末。在一大堆文武里,他長得最為英俊調伎。言談舉 止之間流露出來的飄逸味道,讓素以文雅著稱的唐公長子李建成都w然失色。
“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何必呼我的官職!”來人輕輕磕了磕馬肚子,以便坐騎能跟上黑風的速度。從鼻子尖和額頭上善良的汗珠來看,這番追逐把他累得夠嗆。特勒彪是草原名駒,雖然李旭沒催它發出全力來,也不是尋常戰馬能輕易尾隨的。
“宇文大人,您找末將有事情”李旭想了想,有些戒備地問道。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不是件聰明事,一年多來的經驗讓他這樣告誡自己。況且這個聰明人出身在宇文家,是宇文迷老將軍的兒子,當今皇帝的女婿。
“我表字仁人,你叫我一聲仁人兄好了!馬督尉宇文士及根本不在乎李旭言談中那種敬而遠之的味道,笑了笑,要求。
“不敢,末將豈敢亂來!”李旭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宇文士及的善意。
“覺得自己高攀不起,是么”宇文士及的目光中浮現一絲嘲弄,雖然是一閃而沒,依舊被李旭敏銳地給捕捉到了。
接下來,宇文士及的話猶如刀鋒一般刺傷了他的耳朵,“可你自認是唐公的子侄,怎么沒覺得自己高攀呢”
馬督尉大人!”李旭用力一拉緩繩,帶住坐騎。正跑在興頭上的黑風被絡頭勒得十分不快,前蹄高高地抬了起來。緊接著,發出了一聲強烈的抗議。
“好一匹野馬,不知為誰人所馴服!”宇文士及不理睬李旭那憤怒的目光,自顧夸贊道 駙馬督尉大人有話請講當面,若李某曾有得罪大人之處,李某愿向大人賠罪!”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此刻宇文士及的人頭己經飛到了半空中。姓宇文的肯定沒好東西,自從那天賀若梅出走后,李旭就這么想。今天,宇文士及的舉止讓這個信念更加堅定。
“今天上午之前,你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剛才在外邊逼馬,看見你匆匆跑過,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宇文士及淡淡笑著說道,“以唐公李淵的家世,為什么他會揀二民做世侄。而這個世侄,為了李家居然不惜自斷前程!”
“駙馬督尉大人,我與唐公是同宗,這層關系族譜上可以查,今天上午后皇帝陛下提拔我,是因我為曾方了些微薄功勞,而不是因為我是唐公的子侄!”李旭瞪大眼睛,憤怒地強調。
自己不是依靠唐公的勢力才能升遷的,雖然唐公的支持很重要,但自己的確也在護糧軍中扎扎實實地做了很多事情。他討厭宇文革士及那種仿佛什么樣都知道的目光,更討厭其自以及為是的說話腔調,比起這些,宇文這個惡心的姓氏反而讓人不敏感得多。
“是么?”宇文土及上上下下打量李旭,低聲反問。“飛將軍的后人那么多,唐公李淵為什么偏偏認下了你這個侄子,難道你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么?”“我只奇怪駙馬督尉怎么突然關心起在下來!”李旭實在無法忍受對方的冷嘲熱諷,怒氣沖沖地反擊。“唐公為什么認下李某這個侄兒,李某沒興趣了解。只知道唐公對李某不薄,李某今生也定不辜負他的期待!至于外人怎么看,李某實在管不著!”
“現在你又說唐公對你不薄了,剛才誰曾說過,他的前程是憑功勞而來”仿佛天生就是為了讓別人難堪的,宇文士及繼續挑撥李旭的怒火。
“若無唐公提拔,李某進不了護糧兵大營。若非唐公舉薦,李某也見不到皇上!這是事實,無人能夠否認!”李旭氣得渾身顫抖,胸口起伏不定。“如果駙馬督尉懷疑李某的身手,盡可以放馬一試。李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怎么,被我戳到痛處,想殺人滅口么”宇文士及四下看了看,做出一幅害怕的模樣 “不敢,李某嘴笨,只是想找個快捷些的解決辦法!”李旭怒到極處,頭腦里反而涌現了一絲清明。宇文士及的目的在于挑撥離間,自己如果不上當,生氣地就應該是他。所以,無論此刻心中有多少疑問,自己都要盡最大可能表現出對唐公的忠誠。只有這樣,無聊的人才找不著下手的縫隙,他的陰謀才無法得逞。
“如果世間的事情都用嘴巴來解決,而不是動刀子,豈不是可以少流很多血!”宇文士及看看遼河西岸連綿的軍營,話語若有所指。
“李某希望大人在皇上面前,也敢持此高論!”李旭終于抓到對方一個把柄,出言反擊 “實話最能揭示事情真相,大多數情況下卻不好聽!”宇文士及聳聳肩膀,對李旭的打擊滿不在乎。“就像上午你在皇上面前所說的,還有今晚我在你面前所說的,都是實話,卻只給自己惹來麻煩!”
“李某不敢欺君,況且皇上今天上午并未覺得李某粗鄙!”李旭不明白宇文士及前半句話的意思,學著對方的樣子聳聳肩膀,反駁。
“如果所有人都糊弄一個人,你卻說了實話。被大伙糊弄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感激你!”也許是因為理屈詞窮,宇文士及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一些,自我解釋道。
“無論大人說什么,李某都不會感激大人,只當它晚風過耳!”
“若我跟你說,皇上本來想授你一個和劉弘基同樣甚至更高的官職,卻因為你說自己是李淵的族侄,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呢”宇文士及看著李旭的眼睛,笑著追問。
“唐公對李某有知遇之恩,圣上是一國之君,氣度非常人想象。至于官職,李某年少,來有的是升遷機會,驗馬督尉以為然否”李旭淡淡地看著宇文士及,雙目如湖水般明轍 ‘無論心中多震驚,大敵當前,都不可在臉上表現出來。’徐大眼的話在他耳邊回響。李旭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在這一瞬,他決定盡力去做。
沒用太長時間,在宇文士及的臉上,他明顯看到了失望。
,、家伙,我不知道你說得是不是實話,但你比看上去要聰明得多!”楞了一會兒,宇士及悻然道。
“大人說過,實話最能揭示真相,大多數情況嚇卻不好聽!”李旭的回答充滿禪機。
“你這小家伙很有意思!”宇文士及輕輕笑了笑,目光越來越柔和,“我開始有點兒明白唐公為什么要拉攏你,麥老將軍為什么也對你這么好了!”
“有人對你好,總比所有人都看著你討厭要強一些,大人以為是這樣么”李旭亦笑,手掌慢慢松開了刀柄。他發現對付宇文士及這種人,把刀鋒安在舌頭上往往效果更佳。
“是這樣,特別是你有讓人看重的價值的時候。”宇文士及點頭,目光轉向了遠處的城墻。
城墻上,己經有畫角聲遙遙地傳來。懷遠鎮要關城門了,再晚進城的貴青們將不得不留在城外過夜。
“我走了,改天再來找你!”宇文士及沖李旭抱了抱拳,說道。
“大人路上小心!”李刀大咧咧地抱拳還禮,對方年齡比他大,官職比他高,卻沒在他這里收獲絲毫敬意。
“看來實話果真不好聽!”宇文土及撥轉馬頭,快速向城門跑去。
“大人指的是哪一句?”李旭沖對方背影笑問。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夕陽正努力把陽后一縷光從晚霞后透過來,百里連營,處處響起東征將士們俚歌聲,此起彼伏,甚是。
但熱鬧是別人的,這一刻,李旭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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