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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仕 (五 下)

  第二章出仕(五下)

  “唐公之舉深得用兵之道!”回房間的路上,劉弘基低聲評價。

  “明松暗緊,分寸掐拿得恰到好處!”李旭點頭認同。這話倒不是在拍李淵的馬屁,自己這幫同僚是什么德行李旭最清楚,如果剛才唐公稍稍表現出些緊張之意,估計此時軍心已經崩潰了。

  “唉!”劉弘基嘆了口氣,仿佛在為懷遠鎮的命運而深深地擔憂。他年齡比李旭大了一倍,看到的東西也比眾人多出許多。把屯糧之所放在兩國邊境上,這是一個非常蹊蹺的安排。但透過這種蹊蹺,卻能隱約推斷出一個不可以告知于人的事實。

  見對方不說話,李旭也有些黯然。去年棄學出塞,就是為了逃避這場戰爭。今年到懷遠鎮投軍,也是為了避免成為浪死遼東的冤魂。但是,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自己無論怎么逃都沒逃過….

  二人大步地走著,各自想著心事。從校場到住所的距離轉瞬即至。可兩個人仿佛都忘了路,斜斜地繞了過去,兜了半個圈子,又斜斜地繞了回來。

  沉默了片刻,劉弘基低聲建議:“兄弟,該咱們為唐公作點事了!”

  “劉大哥,你說吧,咱們怎么做!”李旭點點頭,聲音不大,但是非常果決。唐公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的確應該有所回報。況且,方才他離去前那意味深長的一瞥顯然有所表達,自己猜測不到李淵的心思,但這個問題難不住心思縝密的劉弘基。

  “幫唐公守住懷遠鎮!如果大軍未動,糧草先失,唐公肯定身敗名裂!”劉弘基停住腳步,望著黑漆漆的天空說道。剎那間,草原上一起突圍時那種蔑視天地的氣概又回到了他身上。

  這才是李旭認識的劉弘基,在兵營的這一個多月,日日和大伙一起呼酒買醉的劉弘基和草原上那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有時候,李旭甚至懷疑劉弘基是否有個一摸一樣的孿生兄弟。

  “怎么守?”李旭低聲問。

  “首先,咱得穩住自己,穩住身邊這幫弟兄!高麗人不敢跟咱大隋主力正面對決,只要懷遠鎮的軍心不散,咱們就有盡力一博的機會!”劉弘基想了想,說道。

  “我盡力而為!”李旭仔細想了想,鄭重答應。

  對職位低微,從軍資歷僅僅有一個月的劉、李二個人而言,穩定軍心并不是舉手之勞。能托關系來懷遠鎮從軍的人,家中背景都不太差。當初大伙都是為了避免上戰場送死而來,包括李旭和劉弘基,何嘗沒抱著同樣的打算。如今安全之所變成了危險之地,誰還有心思聽兩個新人的。即便他們是唐公嫡系,也不能讓大伙拿身家性命去冒險。

  但有了近一個月的酒肉交往,大伙就都是朋友,朋友之間自然可以交心,包括交流對眼前局勢的判斷。

  這個交心的機會不用李旭刻意去找,當他和劉弘基商量好了對策繞回自己在軍中的住所時,平素幾個說得來的朋友早已等在了屋子門口。王元通、齊破凝、秦子嬰、武士彟、張德裕….熟悉的面孔一個都沒少。

  “二位,可把你們兩個盼回來了!”遠遠地,齊破凝就上前打招呼。

  “我和劉大哥剛才去辦了點私事!”李旭笑了笑,低聲回答。第一次有目的性地和人交往,他覺得格外別扭。

  這種扭捏的表情在眾人眼中卻變成了神秘。他是唐公的世侄,軍營里所有人都知道。兩個人剛才遲遲不歸,肯定被唐公召去議事了。而議事的結果,則涉及到大伙的身價性命。

  “劉,劉大哥,李兄弟,你們,你們還好吧!”秦子嬰涎著臉上前問候。平素身子單弱的他突然“胖”了起來,從脖子到膝蓋都鼓鼓囊囊的,活像一頭攢足了秋膘的糟牛。

  “當然好了,難道你希望我們凍死不成。大伙在這站著干什么,有事進屋去說。冰天雪地的,你們不嫌冷么?”劉弘基打了哥哈哈,扭開門鎖,把大伙讓進屋內。

  “對,對,咱們進屋說,進屋說,老齊,把你弄的酒趕快找人抱進來!”王元通陪著笑臉答應,邁開腳步率先向里走。全身上下六、七把刀互相碰撞,每走一步,都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劉弘基笑了笑,依次把大伙讓進了屋,虛掩了門,吹著了炭盆里的火,又順手在火盆上方吊了一個裝滿水的銅壺,然后才慢慢吞吞地問道:“幾位兄弟這么晚了不去睡覺,找我們有事情么?”

  “沒事,沒事,就是過來看看!”王元通擦著臉上的汗,話說得吞吞吐吐。

  “真沒事兒?”劉弘基明知故問。眾人既然不說實話,他也樂得跟大伙兜圈子。扯閑課比耐心,他不信在座的有誰比得過自己。

  “劉哥,咱們都是好兄弟,對不?”齊破凝是除了劉弘基外年齡最大的人,定力也最差,實在熬不住了,第一個把話頭引向正題。

  “那當然,一入軍營,大伙就都是過命的交情。沙場上,能救你性命的只有身邊兄弟!”劉弘基爽快地回答。

  “過命的交情,過命的交情!”秦子嬰瞬間白了臉,連連說道。他對沙場兩個字太敏感,聽到有人說及,心跳得就喘不過氣來。

  “好兄弟有話得直說,不能藏著掖著,對不?”齊破凝推了一把秦子嬰,繼續追問。

  “是啊,朋友貴在交心。若是有話只說半句,那還是什么朋友!”劉弘基用銅簽子捅了捅炭火,笑著回答。

  火盆里已經有粉色的烈焰跳了起來,燒得銅壺滋滋有聲。屋子里的溫度漸漸高了,每個人的臉都被火光映成了紅色。

  “那,唐公打算什么時候帶大伙撤離懷遠鎮?”齊破凝終于鼓足勇氣,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如果大隋已經開始對高麗的戰爭,囤積糧草物資的懷遠鎮無疑是一個安全的大后方。但是,現在高麗人越過界河主動向大隋發動了攻擊,當初抱著大軍補給方便而特意選定靠近界河的屯糧重地,就成了最不安全所在。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大伙都是君子,能逃跑時盡量別比其他人逃得慢。

  “撤,如果你是唐公,你會帶大伙撤么?”劉弘基突然正色,盯著齊破凝的眼睛追問。

  齊破凝楞住了,他從來沒把自己設想成過一支兵馬的主帥。猛然間易了位置,在心中想法的劇烈沖擊之下,整個身體都僵硬起來。

  “你,你是說,唐公,唐公根本不打算撤走?”王遠通的上下牙齒不斷打戰,臉上淌著汗,身體卻仿佛的掉進了冰窟窿。

  炭盆旁的幾個人臉色都變得雪白,他們都是讀過書,從小受過訓練的世家子弟。心思轉得都不慢。按劉弘基得建議換個位置一想,先前的疑問登時變得清清楚楚。

  任何人把自己擺到李淵的位置上,他都不會撤走。懷遠鎮囤積了足夠百萬大軍吃三個月的糧食,若不戰而走令糧食落入敵軍手中,主將被千刀萬剮也難謝其罪。可若是死守此地,就憑城里這一千二百名混吃等死的弟兄,恐怕支持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被高麗人碾成齏粉。

  “唐公當然不打算撤了,根本沒撤的必要啊!懷遠鎮雖然小,其實固若金湯!”李旭漫不在乎地替劉弘基回答。第一次撒謊,他有些緊張。但在心情比自己還緊張的人面前,反而顯得鎮定無比。

  “固若金湯?”眾人的目光一齊向李旭掃來。李旭的老實厚道在軍營里是出了名的,大伙雖然總笑他木吶,但在這非常時刻,同樣的話在他口中說出來,要比在別人口中說出來可信得多。

  “對啊,大伙看不出來么?”李旭不屑地看了看大伙,按劉弘基事先教好的說辭解釋道:“辛將軍麾下的三萬多大軍就在咱們邊上,與懷遠鎮互成犄角之勢。敵軍若攻辛將軍,咱們從背后襲之。敵軍若攻懷遠,辛將軍必斬其側翼。而雙方僵持時間一長,我柳城、盧龍大軍必至,高麗人則陷入重圍,有全軍盡墨之險…”

  這是歷史書上講過的戰例,楚國大軍曾經以這種陣勢抵抗了秦軍三個月。大隋不是弱楚,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派來百萬援軍。

  “敵方主將不是傻子,他才不會冒這么大風險來攻。”劉弘基大笑著補充,仿佛真的剛剛與李淵探討過眼前局勢。“唐公以為,河面結冰后,敵軍必以偷襲、騷擾為主要手段,絕不會與我們正面交手。”

  聽了這話,眾人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輕松起來。懷遠鎮的城墻修得比較結實,如果敵軍只是小股兵馬來騷擾的話,很難越過這么高的城墻。況且大隋邊軍的駐地離此的確不遠,看到懷遠鎮燃起了烽火,他們一天時間就能趕來增援。

  “幾位哥哥放心,有什么異常情況,我和劉大哥絕不會瞞著大伙!”李旭拍拍王元通的肩膀,低聲承諾。

  “況且皇上也不會讓唐公真的冒險。按輩分,他們可是姑表兄弟!”劉弘基低下頭來,滿臉神秘地向大伙透漏。

  “放心,放心!”王元通等人笑著點頭。皇上和唐公是親戚,這話大伙都聽說過。他再糊涂,也不會拿自己的表哥去送死吧,眾人以常理推測。

  那一刻,沒有人想到,圣明皇帝曾經毒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堂、表兄弟更是殺過不止一個。只是覺得即將到來的戰斗已經沒有那么恐怖,窗外的風聲聽起來也不像原來一樣焦灼。

  “唐公說了,敵軍不敢真的來攻城!”當晚,不知道誰把從劉弘基這里探聽來的“消息”走漏了出去!

  “劉旅率和李隊正都沒著急,還在那跟幾個大人喝酒吃肉呢,咱們急什么!”有偷偷跑去查看情況的人回頭向伙伴們匯報。主將如果逃命,肯定會帶上自己的心腹。而他的心腹還在繼續醉生夢死,眼前即便有危險也不會太大。

  想想唐公當時不慌不忙的表現,大伙的心情更安定。抱著刀劍慢慢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起來,眾人愈發佩服“唐公”的判斷。昨夜的傳言一點都沒錯,高麗人在踩碎了一段冰面后,主動縮回了對岸的遼東城。負責在大隋邊境一側警戒的左屯衛大將軍辛世雄也鑒于惡劣的天氣,將所部兵馬撤入了懷遠鎮北側十里的軍營中。敵我雙方又陷入了落雪前的僵持階段,隋軍不越境攻擊,高麗軍也樂得保持暫時的和平。

  那一夜沖突的代價是,一個過了岸卻失去了后援的高麗千人隊被辛世雄將軍全殲,無確切數字的高麗士兵跌入河中凍死。而倉卒趕赴河邊迎戰的大隋行軍也死傷了七百多人,其中有五百多人是凍傷。

  懷遠鎮保護輜重的弟兄們也“陣亡”了兩人,他們在后半夜時偷了戰馬準備逃走,結果剛剛沖出營門就被隱藏的暗哨射下了馬背。李淵當眾處死了他們,并將首級懸掛了三日。然后宣布以與敵相遇力戰而亡的待遇收葬,并將陣亡的消息通知了其家所在的郡縣。

  這個處理結果讓很多人震驚,但沒有人抱怨唐公殘忍。總體上講,李淵是個不錯的上司。他不受屬下孝敬,不克扣伙食,并且對大伙平時偷偷溜出去喝酒等違背軍紀的小過也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

  “唐公平素待大伙不薄,那兩個家伙臨戰時卻當了逃兵,實在太不夠義氣!”齊破凝私下里如是評價。這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看法,來懷遠鎮當兵的世家子弟們大多數武技不高,上進心也不強,但朋友義氣多少都能講一點。

  “慈不掌兵。唐公這樣發落,已經顧及了他們家族的顏面!”劉弘基低聲附和。這是一句實話,世家大族比較在乎顏面,如果那兩個人的尸體以逃兵的身份被送回家鄉,整個家族都會為之蒙羞。

  議論聲中,誰也沒心思再去計較訓練強度為什突然加深了許多,軍紀為什么突然嚴格了許多,連晚上不得主官批準不可出營的新規矩,都在不折不扣地被執行了下去。現在大伙由后隊變成了前鋒,而真正的前鋒還在涿郡遲遲未發。雖然唐公的“親信”認為,大伙只要守半天就能讓高麗人落荒而走。可手底下若沒有一點斤兩,萬一高麗人前來攻城,半天也不是那么好堅持的。

  而逃兵又當不得,大伙也只有通過努力訓練一途,才能避免被人在半天之內就壯烈戰死。

  正式訓練開始沒幾天,李旭就發現自己所帶的隊成了香餑餑。原來因為他這個隊正過于死板,很多人都希望換到別的隊去吃糧。而現在,非但本隊的人不再托人求情換走,還不斷有人通過王元通、齊破凝等人說項,希望換到他的隊中來。

  “李隊正教的招術好用!”士兵們都很聰明,知道眼下自己最需要的東西是什么。李旭帶隊練武時不側重套路而重視招術拆解,幾乎教給大伙每一招的都簡單有效。這樣的隊正可不好找,誰不學是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李隊正教的配合好用,前天吃飯時打架,我們四個人打趴下了別的隊七個!”李旭麾下的士兵們自豪地炫耀。同樣的戰斗配合,經李旭點撥后,立刻變得實用。雖然變化只是那么一點點,但這一點點變化簡直就是生死之差。

  聽了這些贊譽,李旭訓練得越發認真。在他心目中,這也是自己能報答唐公的一種方式。招式拆解技巧來自銅匠師父,隊列變化與相互配合來自徐大眼,這些積累下來的知識和經驗與他自己的實戰心得融會貫通,就變成了獨樹一幟的李氏練兵方法。

  唐公李淵顯然也注意到了李旭練兵的高效,幾天后,李世民打著請教射藝的借口再次跑來追問李旭的師承。

  “仲堅兄,你練兵之術師承于哪位名將?”李世民追過來問道。自從那天比箭輸給了李旭,幾乎每隔三、五天他就會到軍營里向李旭請教一次射藝。而李旭本著報答唐公恩情的想法,指點他時也非常盡心。

  “隊列與配合是跟茂功兄學的,招式拆解是銅匠師父教的。他教我時,就是真刀真槍地對煉!”李旭擦了把頭上的汗,如實回答。

  “這兩個人都為不世之才,仲堅兄真是好福氣!”李世民低聲贊嘆,臉上的表情好生羨慕。

  “若是見到茂功兄,你們應該能成為朋友!”李旭笑了笑,很認真的回答。

  “朋友?”李世民略帶詫異地問。

  “當然,難道世民不想多認識幾個豪杰么”李旭微笑著問一點兒沒覺得彼此之間身份的差異。他出閱歷單薄,總以為男人之間最好的關系不過是朋友。所以跟徐茂功也罷,跟劉弘基也罷,當心中的畏懼和陌生感漸漸淡去后,隨即很愜意交上了朋友。李建成和世民的身份雖然尊貴,但在他這個鄉下孩子眼里,也只是家世好些,并不妨礙大伙平輩論交.

  “當然,能交幾個仲堅兄這樣的朋友是世民之福!”李世民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熱切地答應。

  “原來他把我當朋友!”望著李旭走在士兵當中的背影,李世民微笑著想。“有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朋友,似乎也不錯!”作為唐公之子,長這么大,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唯一少的就是朋友。

  李旭這種性子的人,朋友向來不缺。現在,他和劉弘基已經成了原來一同混吃等死的兄弟們的核心。這倒不僅僅是因為二人是李淵嫡系,總是能及時帶來“機密軍情”的緣故。比李淵的面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兩個表現出來的武技太高了,連李淵派來協助大伙訓練的老兵都不是二人的對手。

  跟在兩個武功好手身邊,戰場上被殺的幾率會大大降低。所以,王元通、齊破凝等人非常慶幸自己又揀到了寶。只是兩個寶貝兄弟最近不太給大伙面子,指點大伙防身之術時,比訓練他們麾下的士卒還狠。

  “站穩,看好了,手抬高,注意我的眼睛!”劉弘基大叫著,刀柄重重地頂在了王元通的肚子上。后者跟跟嗆嗆地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中。

  “再來!”劉弘基用木制的長刀指著王元通,大聲命令。

  “兄弟,大哥,我歇歇,歇歇!”王元通喘息著擺手,鼻涕流出了老長。來遼東前,他跟本沒拿過刀,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天生的慈悲心腸,從小到大肉沒少吃,自己卻連雞都沒殺過。

  “你想被人砍了么?如果我是高麗人….”劉弘基比了個牽發削首的姿勢。王元通立刻跳起來,發了瘋地將手中木刀向前砍去。

  他不想死,家里還有萬貫家財需要人繼承。如果他稀里糊涂地被高麗人割了腦袋,剛好便宜了幾個正出的哥哥。

  “齊兄,過來幫把手!”李旭笑著,將一頭公羊牽到了營前空地上。齊破凝抓著一把小橫刀,哆哆嗦嗦走過去。突然,他跳起來,一刀刺穿了羊的心臟。

  “用木盆接血,那可是好東西!”李旭在旁邊大聲提醒。已經臉色雪白的齊破凝抄起木盆,強忍著心頭煩惡將木盆墊到羊尸體下。

  他的名字聽起來夠威風,就是見不得血。秋天時士兵們殺羊囤肉,他在旁邊吐了一塌糊涂。現在,他還想吐,但面對死亡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秦子嬰穿得像頭駱駝一般,搖搖晃晃地走上前。李旭伸腿拌了他一個跟頭,然后將彎刀鞘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錄事,得罪了。殺一個名錄事參軍,不知道記幾級功?”李旭笑著問道。

  “錄事參軍,八品,五,五級!”秦子嬰喘息著,伸出五根手指。猛然,他意識到對方是說自己,氣得在地上打了個滾,試圖站起來。卻被李旭用一根手指頭推到了下去。

  “殺不死對方,穿多重的甲也沒用。反而拖累了自己,被人活捉了去,押到京城去獻俘!然后,賀小姐站在河邊…..”李旭笑著擺了個望眼欲穿的姿勢。

  秦子嬰惱怒地爬起來,伸手去剝鎧甲。一層,兩層,三層,突然,他停住了。手指處傳來一絲溫暖的感覺,讓他心里一片寧靜。那是一個玉做的護符,用黃絲絳拴著,掛在他的脖子上。他四下看看沒人,小心翼翼地將護符塞進了貼胸的衣衫內。

  賀小姐是賀若弼將軍的孫女,大業三年因祖父的案子被流放到遼東當營妓。秦子嬰已經托人將她贖了出來,將來班師時,二人約好了一起去壟右去見秦子嬰的爹娘。

  李旭笑了笑,不再強迫秦子嬰繼續練武。雖然年齡比秦子嬰小了很多,他卻總覺得自己能看穿秦子嬰的心思。那樣幸福的眼神自己也有過,只是在不久以前,自己徹底地失去了它。

  他笑著放下刀,去拎擺在一旁的水袋。冬天里冰冷的井水喝起來有股獨特的清冽感覺,特別像在喝酒。他笑著搖頭,又將水袋放到了腳下。揮刀隔開了做勢拼命狀的秦子嬰。

  雙方真正互相了解之后,李旭發現這些混吃等死的朋友,其實有很多可愛之處。他們已經知道李旭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他們依舊毫不在乎的和李旭稱兄道弟。他們知道李旭性情古板,幾番喝花酒時任他喝得半醉后一個人離去,下次卻依舊要叫上這個小兄弟同往。他們職位都比李旭高,但卻從不跟他擺官架子…

  ‘其實這些人的資質都不錯,只是心中顧忌太多了些。’李旭輕輕一轉手腕,將秦子嬰刀上的力道卸偏了,然后側身跨步,將對方撞了一個趔趄。

  如果沒有跟這些人在酒肉堆上廝混,他們出于愛惜顏面,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年齡比自己小了近一輪,職位亦比自己低的少年教導。可既然大伙一塊喝酒吃肉成了朋友,年齡問題就被自動忽略掉了。

  這也是劉弘基當初強拉著自己與眾人喝酒吃肉的用意之一。在為人處事上,這個劉兄甚至比茂功兄還聰明。

  李旭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從劉弘基那里又學到了許多東西。看看周圍的幾個朋友,他心中充滿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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