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畫中畫(中)
宋軍看到老爺子發火了,連忙出言說道:“方爺爺,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啊,您這火氣怎么比我爺爺還大,您聽我解釋嘛。”
“解釋,有什么好解釋的?你爺爺不會讓你拿著這幅畫找我來裝裱的,應該是你小子自己的主意吧?我說你小子也不缺這幾個錢,沒有必要拿我裝裱出去的東西糊弄人吧。”
老爺子的火氣絲毫不減,要知道,裝裱和字畫,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通常說“三分畫七分裱”,一幅字畫,如果經過當代裝裱大師的裝裱,拿出去后,真的是可以糊弄住不少剛入收藏的人。
近現代著名畫家傅抱石先生,曾經在1957年1月3日《人民日報》上發表的《裱畫難》一文中說:“作為一件藝術品,除了畫面的藝術水平決定畫家而外,裝裱是最重要的一關”,足見書畫裝裱在整個書畫藝術中的重要性。
只是在解放前,裝裱師傅們的地位比較低,這也導致了裝裱行業人才匱乏,流傳了一千五百多年的裝裱技藝,幾乎就要失傳,等到了解放以后,手工藝人們的地位提高,才使得那些老藝人們把手藝傳了下來。
而方老爺子,在國內整個書畫裝裱行業內,都屬于泰山北斗式的人物,徒子徒孫多不勝數,是以經過他親手裝裱的書畫,都是價格不菲的真跡,即使這幅唐伯虎的《李端端圖》是贗品,如果被老爺子親手裝裱一番,那拿出去后,說不準就能當真跡給賣出去的。
“方爺爺,這畫是我這個小兄弟的,他就是想重新裱一下,掛在自己家里面,絕對沒有打著您老招牌轉手倒賣的意思,您看,這畫的軸桿用料很差,已經不適合掛堂了,我這不是覺得這點小事,對您老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嘛,您要不高興,咱不裱了還不成。”
宋軍吃了掛落,心里也很是不爽,已經在暗自后悔了,早知道隨便找位裝裱師傅就得了,何必來招惹這老爺子啊。
“你說的都是真的?”方老爺子臉色稍晴,看著宋軍問道。
“方爺爺,我哪兒敢騙您啊,您一個電話,我家那位老爺子,還不打斷我的腿啊。”
聽到宋軍的話后,方老爺子才正眼打量起莊睿來,他活了這么大的歲數,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莊睿不是那種偷奸耍滑的人,心中的怒氣也慢慢消了下去。
“小伙子,我裝裱書畫的價格,可是很高的,你買的這幅畫,筆法粗劣,意境全無,還不如到書店去買幅印刷品掛在家里呢,要我裝裱,可是劃不來的。”
方老爺子這話中的意思,已經是在推脫了,這樣假的不能再假的作品,如果經他手裝裱了,那傳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方爺爺,我也知道這畫是假的,不過既然買了,也不能當廢紙燒掉吧,我就是想把這兩個軸桿換掉,能掛上去就行了。”
莊睿裝著很隨意的樣子,指著攤在桌子上的那幅畫說道,其實他心里已經很著急了,本來按照他的猜想,這位老爺子答應給裝裱,自然在其過程中,可以發現畫中畫的貓膩。
可是莊睿沒想到的是,這老爺子看了一眼畫的真偽之后,根本就不愿意出手,甚至都沒向這幅畫看上第二眼,一般來說,對某個行當比較熟悉的人,首先重視的,就是自己比較專業的地方,要不是這幅畫偽造的太假,方老爺子或許還能看看這幅畫的裝裱工藝,這也可見,當時偽造這幅畫的人,為了不使人注意到這幅畫,可謂是費盡心機,用心良苦了。
“哦?”
方老爺子嘴里不置可否回了一聲,不過眼睛卻是隨著莊睿的手指,看向那幅畫的軸桿,嘴里隨之發出了評價,“這天桿地桿和軸頭,倒是用木頭做的,不過這用料也太差了,看這畫的時間,應該是民國那會仿的,這才幾十年就快腐朽了,真是搞不明白,這樣的畫,也會有人去裝裱,咦?!!!”
方老爺子說著說著,原本半瞇著的眼睛,忽然瞪的溜圓,嘴里發出一聲驚疑不定的呼聲,一步走到桌前,其動作之敏捷,根本不像八十多歲的耄耋老人。
“這…這是我們吳裝的手藝活啊,居然還是仿古裝池,誰沒事會用這手法,來裝裱這破畫?”
方老爺子一邊說話,一邊戴上了一副老花鏡,開始仔細的打量起這幅畫的裝裱來,嘴里還在不停地喃喃自語著,聽到一旁的莊睿有些莫名其妙。
宋軍倒是對裝裱有一定的了解,給莊睿解釋了一番之后,莊睿才明白了方老爺子話中的意思。
原來,蘇揚兩地裝裱這個行當,歷經明清數百年,承前啟后,名池全國,統稱吳裝,在這其中又分為幾個類別,專裱紅白立軸對聯,專供婚喪喜慶之用的,稱為“紅幫”。
專裱普通書畫的,稱為“行幫”,而在解放前蘇州、上海、揚州各地,就夠得上稱為裝潢藝術的,專為書畫名家和收藏家裝裱珍貴書畫的,稱為“仿古裝池”。
能做“仿古裝池”的藝人,大多都是手藝高超的老藝人,即使是在解放前,這樣的人也是屈指可數,方老爺子大多都認識,現在猛然見到這么一幅“仿古裝池”的假畫,也難怪他失神了。
因為老爺子心里已經斷定,這畫的裝裱,肯定是出自解放前某位裝裱大師之手,只不過為什么用這種復雜并且成本高的裝裱手法,來裝裱一幅假畫,就讓方老爺子百思不得其解了。
方老爺子脫下了手套,找出一個放大鏡來,仔細的將這幅畫從頭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又用手摸著畫軸裝裱的質材,過了足足十多分鐘,才拿下了眼睛,坐回到椅子上,卻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老爺子這會心里實在是有些納悶,這幅畫怎么看,都是一幅贗品無疑,但是其裝裱的工藝又是“仿古裝池”,而在這其中還有個問題,一般“仿古裝池”所用的材料,無論是天桿、地桿、木桿、紙管、軸頭這些東西,都會是挑選上好的材料,在解放前的時候,“仿古裝池”所用的軸頭,甚至都是珍貴的檀木制造的。
讓老爺子心里糾纏不清的有兩個問題,第一是既然用了最復雜的裝裱工藝,但是又為何用這些算是比較差的材料?方老爺子剛才沒有細看的原因,也是因為這材料太差,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幅畫用的是“仿古裝池”的手法,第二自然就是為何花費這么大的功夫,來裝裱這么一幅贗品了。
不管在哪個行當里面,能做到頂尖的人,肯定都是一些性格極為執著的人,老爺子也不例外,雖然八十多歲的高齡了,依然是皺眉苦思,想搞清楚當初這位裝裱大師,到底是在什么心態下,裝裱這幅作品的。
“宋小子,你這幅畫是從哪里來的啊?”
方老爺子出聲了,問向正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的宋軍,剛才宋軍也走到桌前看了一下這幅畫,的確是贗品無疑,從用紙上就能看出來,不會超過民國時期的。
“方爺爺,我都說了,這畫不是我的。”宋軍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道。
“哦,對了,是這位小伙子的,小伙子你怎么稱呼呀,能說說這畫的來歷嗎?”
從進入都這房間,方老爺子直到現在才想起問莊睿的名字,不過莊睿也沒有生氣,任何一個人活到了八十多歲,恐怕也不會有興趣,去詢問自己見過的每一個人的名字。
莊睿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將黑市拍賣的事情說了出來,這沒什么好隱瞞的,只是他刻意強調了自己是被人話趕話,一時沖動才買了下來,雖然只花了三千塊錢,但是也想留著做個念想,這才找到宋軍,求到方老爺子這里的。
方老爺子坐回到椅子上,沉吟了一會,然后站起身來,對宋軍說道:“你去給小呂打個電話,就說我今天沒時間,讓他改天再來。”
宋軍答應了一聲,拿出手機就撥打了起來,莊睿在旁邊聽得真切,原來這老爺子口中的小呂,居然就是和他有過交集的呂掌柜,莊睿不禁在心里好笑,不知道也是一把年紀的呂掌柜被人叫成小呂,會是一副什么樣的表情。
“小伙子,你把這畫拿好,跟我過來,宋小子也一起來。”
看到宋軍打完了電話,方老爺子站起身來,向客廳旁邊的一個房間走去,莊睿收好了桌上的畫軸之后,和宋軍跟在了后面。
用句比較流行的話說,這個房間應該就是老爺子的工作室了,房間很寬暢,開了三面窗戶,都是透明的玻璃,透光性非常好,顯得很明亮。
在房間正中,擺放了一個高約一米,木質結構的案臺,臺面光滑平整,宋軍小聲的給莊睿介紹著,用行話說,這案臺就是裝裱桌,另外還林林總總的擺放了許多物品,雖雜不亂,給人一種井井有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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