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李適之的隨從帶著衛墨來到了渝風樓,楊云楓起身看去,只見衛墨雙眼無神,一臉的污漬,衣衫襤褸,哪里還像是昔日呼風喚雨的衛家大小姐,更像是一個乞丐。
隨從將衛墨帶到楊云楓等三人的桌前,這才退下,楊云楓立刻起身,對衛墨道:“衛小姐,你受苦了…”
楊云楓話沒說完,只見衛墨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楊云楓的臉上,冷冷地道:“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
楊云楓摸著自己的嘴巴,心中一火,本來還想罵她兩句,自己好心救她出來,卻這般對自己,但是再看衛墨,雙眼含淚無助的表情,楊云楓的心頓時又軟了下來。
卻在這時,傳來貝兒的聲音道:“小姐,你出來了?真的是你么?”不時便見貝兒跑到衛墨身前,兩個女子淚眼相視,相擁而泣。
楊云楓心中一嘆,叫來小二道:“給衛小姐準備一件上房!”說著掏出銀兩遞給小二,道:“給衛小姐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去!”
豈知衛墨這時一把抓過小二手中的銀子,扔到楊云楓的身上道:“要你假好心,我衛墨即便是流落街頭,餓死荒野,也絕對不受你楊釗半點恩惠!”
楊云楓聞言一愕,隨即苦苦一笑,沒有說話,倒是貝兒拉著衛墨,低聲道:“小姐,你不要這樣,其實…其實你這次能出獄,都是楊公子幫的忙…”
衛墨聞言等著貝兒,怒聲道:“誰讓你來找楊釗的?你…”說著只覺腦袋一暈,頓時雙目一閉,仰身便倒。
楊云楓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衛墨,連忙將衛墨懶腰抱起,送進了貝兒的房間,這才對貝兒道:“你好生看著你家小姐,不要再惹他生氣了,她既然不愿接受楊某的幫助,你也就別再說了!”說著掏出一錠十兩銀子,遞給貝兒,低聲道:“這些銀子你留下,以后好好照顧你家小姐!”
楊云楓說著走出了房間,到門口之時,轉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衛墨,心中一嘆,隨即對貝兒道:“待你家小姐醒來,你告訴他,你家老爺應該不會被砍頭了!”
貝兒一聽此言,立刻跑到門口跪倒在楊云楓的面前,道:“楊公子,貝兒是個下人,但是也懂得知恩圖報,你對衛家的大恩,貝兒此生都不會忘記,相信小姐醒來,也絕對不會再如此對公子了!”
楊云楓連忙扶起貝兒,這才對貝兒道:“你只需告訴你家小姐,衛老爺沒事了就可,不用告訴他是我幫的忙,況且我過幾日就會離開蒲州了,日后也許不會再見了,你多保重…”說著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衛墨,在心中說了一聲保重后,這才離去。
李適之與李白仍坐在酒桌上,這一切他們都看在眼里,此刻見楊云楓催頭喪氣的回來,都不禁搖了搖頭。
楊云楓坐下后,一連飲了十數杯酒,這才長嘆一聲,李白把玩著酒杯,看著楊云楓,這時道:“云楓老弟,不想你還是個多情種子,只是你對這衛家小姐仁至義盡,但是衛家小姐未必對你有意啊!”
楊云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對衛墨,難道就是因為自己在后世傷害了小麗,已經無法挽回了,此刻傷害衛墨,才會如此上心么?
楊云楓苦笑搖頭道:“太白兄見笑了,我對衛小姐只有愧疚之心罷了…”心中卻在問自己,真的只是如此么?沒有答案。
這一夜,楊云楓、李白、李適之三人只顧飲酒,李適之最先醉倒,李白也開始臉色泛紅,而楊云楓在后世一直是喝慣了高度酒,這種唐朝的類似米酒的低度酒,本來對他應該根本沒有什么酒精作用的,但是今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三日后,李適之重新改判衛弘流放崖州戍邊,楊云楓只是遠遠地看著衛墨與貝兒去送衛弘,父女倆包頭痛哭,貝兒在一旁暗泣。
押送衛弘去崖州的正是陳文與嵇昆二人,在此之前,楊云楓已經給了他倆一些銀兩,千叮萬囑,吩咐陳文與嵇昆二人,確保衛弘的一路安全。
楊云楓在李適之還沒有將菜市口公有前,事先聯系了下家,以一千兩百兩銀子轉讓了出去,隨即讓羅冬林收拾好行囊,準備動身去東都洛陽。
李白知道楊云楓要去洛陽,決意相伴而行,楊云楓自然是求之不得,而李適之作為欽差,還有公務在身,他這次的主要目的地是北都晉陽,雖然不舍李白與楊云楓,但也不得不告辭。
楊云楓與李白一起去送李適之,李適之再三叮囑楊云楓與李白,若得閑時定要去長安找他,楊云楓與李白自然應允。
送走了李適之,楊云楓與李白也即刻動身前去洛陽,臨行時,楊云楓在渝風樓聽小二說,衛小姐與貝兒也已經退房離去了,但是卻沒有說去哪了。
楊云楓心中一嘆,蒲州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衛墨?心中竟有一種失落。
李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如何勸楊云楓,只好與羅冬林先去顧好了馬車,隨即叫上楊云楓上車,出了蒲州城。
李白坐在車頭,把玩著手中的短劍,看著四處的風景,滿臉的笑意,對著車內的楊云楓道:“云楓老弟,只聽聞你要去洛陽,莫非你洛陽有親戚?”
楊云楓還沒說話,坐在李白一旁負責趕車的羅冬林,笑道:“李先生恐怕不知,釗哥在洛陽的確有親戚…哎呀…”話沒說完,只覺腦袋一痛。
楊云楓揚了揚手,坐到李白與羅冬林的中間,道:“我去洛陽,只是想去見識一番,并不是去投靠什么親戚,況且也只是遠親而已…”說著這里,又暗自沉吟起來了,本來一心要去洛陽找楊玉環,但是此時自己的身家還是無法與楊玄圭相比,只怕這楊玄圭也還是不會輕易將楊玉環下嫁自己,看來去了洛陽,還是先謀一個出路,積攢一下資金才行啊!
李白見楊云楓沒有說話,還道他是想起了衛墨了,連忙勸慰道:“云楓老弟,大丈夫何患無妻,你與衛小姐若是有緣,即便是在洛陽,也能相見,無需感嘆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嘛!”
楊云楓苦苦一笑,對李白道:“太白兄,看來小弟此刻說我沒在想那衛家小姐,你也不會信了!”
楊云楓話音剛落,就聽羅冬林用馬鞭指著前方,叫道:“釗哥,你看,那不是衛家小姐么?”
楊云楓與李白都是一愕,抬首望去,只見前方小路旁正坐著兩個女子,卻不是衛墨與貝兒是誰?
貝兒聽到馬蹄聲,抬頭看來,立刻向著這邊招手,待看見是楊云楓后,立刻又放下了手,坐到路旁。
待羅冬林趕著馬車到了衛墨與貝兒身邊時,立刻累進韁繩,李白率先跳下馬車,走到貝兒與衛墨身前,奇道:“兩位這時要去何處?”
衛墨抬頭看是李白,轉頭看到楊云楓,立刻轉頭問貝兒道:“貝兒,又是你干的好事,誰讓你告訴他我們要去洛陽的?”
貝兒一臉無辜地道:“小姐,我真沒有!”
楊云楓聽衛墨說要去洛陽,暗道一聲還真是有緣啊,隨即也跳下馬車,走到衛墨與貝兒身前,道:“衛小姐也是要去洛陽么,還真是巧了,楊某與太白兄也是要去洛陽!”說著指向身后的馬車,道:“我們的馬車還算寬敞,這去洛陽千里之遙,衛小姐如不嫌棄,不妨同車而行如何?”
衛墨這時站起身來,瞪著楊云楓,道:“多謝楊公子你好意了,若不是因為你,我何苦千里迢迢去洛陽投靠親戚?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你若是真好心的話,就請你以后看到我繞到而行…”說著提著包袱轉身便走。
貝兒見狀連忙站起身來,沖著楊云楓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衛墨而去。
羅冬林坐在馬車上,冷聲道:“這衛家小姐也忒不識好歹了,她還當自個兒時以前的千金小姐呢?”
李白看著衛墨與貝兒,轉頭對楊云楓道:“云楓老弟,這一路去洛陽,路程遠倒也罷了,某只擔心若是她們兩個弱質女流遇到什么歹人…”
楊云楓微微點了點頭,暗道,誰說不是呢?想著還是坐上了馬車,對李白大聲道:“太白兄啊,既然人家不領情,我們也無需徒增煩惱了!”
李白見狀立刻會意,也跳上馬車,隨即讓羅冬林揚鞭啟程,卻又不加快速度,只是跟在衛墨與貝兒的身后,李白這時對楊云楓道:“云楓老弟,聽說這一路之上有不少土匪強盜,專門搶劫路過的行人,遇到漂亮的順便就搶了押寨夫人了!”
楊云楓長嘆一聲,對李白道:“誰說不是呢,不知道多少黃花閨女慘遭蹂躪,花樣年華就此在土匪窩里度過了,真是可憐哦!”
羅冬林聞言奇道:“是么,我怎么沒聽…哎呀…”還沒說完,又被楊云楓對著腦袋打了一記,連忙撫摸著自己的腦袋,一臉的委屈。
貝兒聽楊云楓與李白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心中著實還怕,連忙緊緊地跟上衛墨,拉著衛墨的衣角,衛墨見狀,連忙轉身對貝兒道:“貝兒,你莫聽他們胡言,他們只是想嚇唬咱們,更何況本小姐還會武藝呢!”說著將腰間的一把短劍拔出,又放了進去。
楊云楓見狀,連忙又對李白嘆道:“這個世上自私的人真是多啊,自己有武藝不害怕,就以為別人也不害怕,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啊,到時候土匪一擁而上,有些人自顧不暇,又如何分身去救人呢?”
貝兒聽楊云楓如此一說,本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緊緊地跟在衛墨身后,低聲道:“小姐,我看我們…”
衛墨又拔出手中的短劍,對貝兒道:“莫非你不相信我的劍術?”
楊云楓立刻又對李白道:“對了,太白兄,你聽說沒有,前幾日有些人不自量力,與官差作對,區區幾個官差都能將她擺平了,還在這自吹自擂…”
衛墨一直聽著楊云楓在對自己冷嘲熱諷,只是不想搭理他,如今楊云楓是依然不依不饒,心中一火,立刻停下轉頭,短劍指向楊云楓,怒道:“楊釗,你說夠了沒有?”
李白這時跳下馬車,走向衛墨,拱手道:“衛小姐,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況且這個馬車又不是他的,是某買的,某邀請衛小姐你上車同行如何?”
貝兒聞言立刻扯了扯衛墨的衣角,衛墨本也不是不怕,聽楊云楓如此說,雖然也有些擔心,但是畢竟不像與他同車受他恩惠,如今聽李白這般一說,只好對楊云楓道:“我是給李先生面子,這馬車是他的,我衛墨決計不會受你恩惠!”
貝兒聽衛墨如此說,如釋重負,連忙將包裹都放到了馬車上,楊云楓苦笑不語。
衛墨與貝兒上車后,坐在車廂,楊云楓與李白、羅冬林三人則是坐在前座,李白與楊云楓談笑風生,好不開心,衛墨看在眼里,恨不得上前將楊云楓踢下馬車。
行至傍晚,突然天空下起了大雪,羅冬林仰頭道:“今年的冬天來的還真是早啊!”
楊云楓與李白裹著衣服,坐在前座,依然是說笑不止,但是話語中已經略帶顫音了。
貝兒看在眼里,連忙低聲對衛墨道:“小姐,外面下雪了,讓楊公子與李先生進車內吧,別凍壞了!”
衛墨自然聽出了楊云楓與李白說話時已經在發抖了,只好點頭默不作聲,貝兒連忙對楊云楓與李白道:“楊公子,李先生,你們還是坐進來吧,車里暖和!”
楊云楓聽貝兒如此一說,還真感覺有些冷,立刻掀開簾子,坐進車廂內,衛墨見狀,立刻冷哼道:“真是不知好歹,人家李先生還沒進來呢!”
楊云楓只是裝作沒有聽到,待李白坐進車內,放下簾子后,卻聽李白道:“一會夜深就別趕路了,前方有個小鎮,不如投宿一晚,明日此時應該能到太行山!如果大雪封山,只怕又要耽擱不少時日啊!”
眾人皆點頭同意,到了小鎮,尋了一間客棧住下,翌日大雪依舊,但是還是得繼續趕路,直到傍晚才到了太行山境內,但是此處四下無村無寨,看人幾人只能在車內擠一個晚上了。
楊云楓毫不客氣,倒頭先占了一個地方,衛墨看在眼里,立刻上去一腳,踢在楊云楓的腿上,道:“這馬車是李先生的,你得先讓李先生找好地方!”
楊云楓還沒說話,李白就連聲笑道:“無妨,無妨,某還無睡意,出去走走!”說著下了馬車 楊云楓坐起身來瞪著衛墨,衛墨也是如此瞪著楊云楓,貝兒看著兩人,覺得好笑,竟笑出聲來,衛墨立刻一把掐住貝兒,道:“有什么好笑的!”
貝兒掩口笑道:“小姐與公子還真是冤家!”
衛墨聞言臉色頓時一紅,隨即怒斥道:“什么冤家?誰和他是冤家?”
楊云楓見衛墨這幾日都是冷言冷語的,如今臉上這一絲紅暈卻甚是好看,看的不禁有點發呆,貝兒見狀連忙輕咳了兩聲,楊云楓回過神來,干咳一聲道:“我也下車走走!”說著連忙掀開簾子下車而去。
貝兒這時低聲對衛墨道:“小姐,其實我覺得楊公子與我們第一次見他已經完全不同了!”
衛墨聞言冷哼一聲,道:“有什么不同的,還是一副放浪無羈之相…”心中卻在想,是啊,他的確不同了。想及此連忙搖了搖頭,喃喃道:“我父親被他害的流放崖州,我為何還去想這人?”說著倒頭便睡,貝兒見狀笑而不語。
楊云楓下車后見李白站在太行山腳處,正抬頭看著山頂,連忙走了過去,拍了拍李白的肩膀,笑道:“太白兄,要不咋倆在這里生個火,飲上幾杯如何?”
李白聞言立刻笑道:“某正有此意!”
楊云楓立刻讓羅冬林去找來柴火,就地生了一個火堆,對人喂著火堆而坐,火堆上熱著一壺酒,楊云楓與李白各握著一個酒杯,幾杯熱酒下肚,人也感到暖和多了。
李白突然站起身,高聲吟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楊云楓自然知道這首詩是李白的《行路難,不想竟然是與自己同去洛陽的時候作出來的,看來歷史已經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了,想著立刻拍手叫好道:“太白兄的詩才真是源源不絕啊,小弟實在佩服!”
李白苦笑搖頭,坐下身子對楊云楓道:“某只是現拙而已,倒是云楓老弟之才,著實讓某羨慕不已啊!”
楊云楓與李白客氣了幾句之后,兩人寒暄到半夜,這才上馬車就寢,兩人均是睡在外側,而羅冬林則是睡在最外口,好在買馬車的時候,特意挑了一個寬敞的,才容下五人。
這一夜,馬車車廂內,兩人無法入眠,衛墨心中記掛父親,暗道下雪了,不知道父親身體是否有事?而楊云楓卻是在想著去洛陽以后,自己該如何打算。兩人中間只隔一個貝兒,一轉身,兩人四目相接,雖然車廂內昏暗,但是依然可以看清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