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最大的畫舫‘翠柳舫’,號稱秦淮河服務最好,姑娘最美,賭盤最大的吃喝玩樂一條龍的好地方。元圣披頭散發,穿著一件紫色的錦袍,吹鼻子瞪眼的站在一個賭天九牌的大桌子前,和十幾個應天府內的巨商豪賭。看得出他的手氣不佳,一堆銀票不一時就輸了個干凈,頓時又哇啦哇啦的大聲叫罵起來。
“混蛋,你們這里的牌肯定有鬼,怎么我連續拿了十三手癟十?…他娘的,不要被爺爺我找出你們的毛病來,否則我就抄了你們的畫舫,讓你們個個屁股開花,都去西北戍邊,和那些渾身臭烘烘的蠻子攀親家去。”滿臉通紅的元圣惱怒的在身上摸了半天,突然回頭吼叫到:“青龍,給爺爺我送銀子過來。”
青龍滿臉難看的走了過來,低聲嘀咕到:“主上,您今天都輸了三百多萬兩了,再找徐青那小子要銀子,怕是也不合適吧?沒看到今天逼著他吐出了五十萬兩銀子,他好像死了爹娘一般的模樣?”青龍苦笑,這么輸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就算錦衣衛斂財再多,元圣這大半個月來就沒有贏過一把,再這樣輸下去,怕是錦衣衛硬是要被他輸破產了。
元圣眼珠子嘰里咕嚕的轉悠了半天,也覺得不好意思再去欺負徐青了,正準備想點歪門邪道的法子撈點金銀珠寶呢。就這時候,一個素衣的美人慢慢的走了過來,輕聲笑道:“元大人又輸了么?您這樣下去可不行呀,半個月的功夫,您可輸了足足兩千多萬兩,還是去聽聽奴家的曲子,消消火氣罷。”
這美人巧笑嫣然的拉著元圣就走,卻是這‘翠柳舫’的老鴇生怕元圣輸得慘了,做出什么沒王法的事情出來。這畫舫上的人都知道元圣有錦衣衛的背景,雖然不知道他和錦衣衛的統領呂風到底是什么關系,但是就看錦衣衛內最兇狠的三惡:周處、呂安、藺軾,都對他客客氣氣的,就知道最好是不要招惹得他惱羞成怒了的好。
這素衣姑娘,卻是元圣最近沉迷的一個紅牌,在秦淮河上有著‘曲藝’雙絕的頭銜,老鴇看得元圣又輸了個精光,連忙叫她來安撫元圣,省得他做出什么沒有王法的事情。
元圣俊美的臉蛋上一陣的猶豫,握著那美人手,又看著桌上的骨牌,突然間咬咬牙齒,大聲吼到:“他娘的,再賭十手我就走。”他大步走回到賭桌前,看著那十幾個巨商,獰笑到:“本圣再賭十手,要是輸了,今兒個就走人,如何?”
正當莊的那很富態的巨商笑道:“元大人,您還要繼續賭,我們是歡迎的,可是您還有銀子么?”這些富商對于元圣這十幾天輸了兩千多萬的事情,那是很開心的。呵呵,管他是誰,只要是送銀子的,誰能不喜歡呢?當然,這人也輸得太離譜了一些,兩千多萬兩銀子啊,這數字要是說出去,怕是連戶部尚書都要被嚇死了。如今大明朝一年得稅收總收入才多少?大概才五百萬兩許吧?
元圣陰沉著臉蛋,陰狠得說到:“銀子,這不就是銀子么?”他隨手從旁邊的條案上吸來了文房四寶,隨手‘刷刷刷’的寫了幾張文書,大笑道:“憑著這文書,立即實授錦衣衛千戶之職。一張文書底價一百萬兩銀子,你們開價吧,價高者得啊…錦衣衛千戶啊,你們看看,可是威風得很的,不要放過這機會啊。”
巨商們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若是得了一個實授的錦衣衛千戶的職位,不要說一百萬,就算是兩百萬、三百萬那也是合算的。可是,這元大人隨手寫的幾張文書,當得準么?這可是公開的買賣官爵啊,這要是傳到了監察御史的耳朵里,恐怕就算是呂風,也有大大的關礙吧?
元圣卻是不理會他們心中如何想的,隨手又寫了好幾封文書,大咧咧的叫嚷到:“啊,除了錦衣衛的官職,這里是五個千戶…唔,還有五城都督府的官職可以出售的,你們是要參將還是游擊的官銜啊?…誒,呂風那廝,似乎還掌握了六部中很大的一部分權力啊。嗯,侍郎那是沒有辦法了,可是從事和郎中的職位,還是很輕松的嘛。”
眼里邪光閃動,元圣陰笑著說到:“我前幾天還和宮里的呂總管見面過,嗯,那小老頭很合我的胃口啊。他也說了,只要我有吩咐的,一定可以幫我搞定那些事情的。唔,你們有沒有子侄想要去宮里任職啊?禁軍的將領,一個一百萬;禁衛的頭領,一個兩百萬;宮里的管事太監,一個三百萬,怎么樣?”
巨商們徹底傻眼了。這真的是公開賣官啊!這元大人,怎么對呂風和呂老太監都敢這樣的不客氣?嗯,禁軍和禁衛的官職那是很不錯的,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不定就能巴結上皇帝,那可就好處無邊啊。可是那管事太監的職位么,自己的子侄想必是沒有人愿意去的,那也就罷了。
一個坐在臺角的巨商面色微變,輕輕的鼓掌了幾聲,喝道:“諸位,我等有事相商,還請諸位避嫌如何?今曰的情面,曰后我周家總有報答的。”其他的那些巨商也都站了起來,很不客氣的把船艙內其他幾個賭桌上的客人趕了出去。元圣笑嘻嘻的看著這些巨商的舉動,手絲毫不停的,拼命的書寫著一張張的文書,這都是錢啊。
荒唐了一個晚上,元圣更是讓周處他們幾個當面作證,逼得他們答應了給予那些出錢的巨商相應的官職。幾張破紙片,換來了普通人家幾百輩子都賺不到的巨額銀兩,又讓元圣手中有了賭本。
接下來的好幾天,元圣干脆使用了一點點的法術在賭桌上,那真的是大殺八方,也不知道他贏了多少金銀珠寶。可是就在第四天,他放棄了作弊的手段后,手氣臭得要死的他,又是干凈溜溜的,極其狼狽的帶著四相戰將逃出了‘翠柳舫’。站在晨霧稀薄的秦淮河岸上,元圣滿臉狼狽的指著‘翠柳舫’喝罵起來:“你們這骰子里面肯定搗鬼了,否則本圣怎么能輸了這么多?”
他習慣姓的想要去按一下腰間的佩刀,可是卻按了一個空。他突然醒悟,自己的佩刀昨夜早就折算成了銀兩,輸在了賭桌上了。尷尬的元圣看了看身上只剩下一件內衣的四相戰將,無奈的搖搖頭,強行笑道:“哈哈,這人有失手啊,賭錢的時候作弊那是最沒有意思的了。可是,我的手氣的確是差了一點,這不能怪我是不是?”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人面色呆滯,茫然的跟在了元圣的身后,彷佛五條幽靈,融入了那稀薄的晨霧中。寧靜的清晨突然被一聲凄厲的嚎叫震碎了:“該死的賊老天,我去哪里多弄點銀兩才是?”這聲音有如狼嚎一般,引得那些早起的百姓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說到:“看,又一個敗家子輸光了家產哩。唉,我們可要教自己的子弟學好啊,不能學這些紈绔子弟的。”
應天府城防軍的士兵剛剛打開城門,就看到一團風影‘嘩啦啦’的沖了進去,這些士兵還沒有摸到頭緒,那一團風影已經帶著刺耳的尖叫聲沖了進去:“僧道衍,僧道衍,你給本圣滾出來…銀子,銀子,銀子啊…”那些城防軍一個個臉色古怪到了極點,尋思到:“此人是誰?敢找僧道衍大人要債,果然是厲害啊。”
路邊一座酒樓的屋頂上,水元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一條狗腿,瞇著眼睛看著元圣帶著四相戰將沖了過去。“嘿嘿,這家伙骨子里修的是魔功,外相卻偏偏是一股子的仙氣襲人啊,果然是厲害人物…誒,僧道衍不就是他的狗腿子么?怎么他還找僧道衍要錢呢?”歪著腦袋思忖了半天,水元子猛的跳起來,油膩的雙手拍了拍屁股,懶洋洋的說到:“罷了,我管你們的事情干什么?只要你們不在應天府內胡來,爺爺我就不惹你們,否則的話,哼哼…背后暗算人,爺爺我也剛剛學會呢。”
這里水元子剛剛化為一道水汽融入了晨霧中,那邊幾個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的白眉老僧已經緩步走進了城門。四個老和尚正是上次祁連山里,跟在張三豐和脫塵老尼身邊的四個老僧,還有五個則是‘方寸禪院’的主持和尚龍虎豹獅象五老僧。一共九個老和尚慢吞吞的走進了城門,突然抬頭朝著水元子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阿彌陀佛,好純正渾厚的仙靈之氣,這應天府內,卻是有高人坐鎮啊。”
獅僧冷哼了一聲:“那我們也就不要在應天府浪費時間了罷!此人卻彷佛是先天靈體一類,乃是仙人一流的人物,有他坐鎮,方圓千里之內,怕是妖魔鬼怪都不能靠近了。我們還是先去找血神教的殘黨的好!”
一個無名老僧緩緩點頭:“也好,卻不知道脫塵道友那邊,有了什么進展。此番血神教表面上的勢力像是被我們徹底鏟除了,可是背后卻似乎有人艸縱一般,我等不查個清楚,還是不會心安的。”
龍僧點點頭,轉身就走:“那,我們順著長江往東邊走罷,似乎是越富庶的地方,血神教的勢力就越大,這也是一道線索呢…原本聽說這應天府內,朝廷的少保僧道衍,也是佛法精深的有道僧人,還想趁著機會找他盤恒一二的,如今也只能隨緣等待下次了。”幾個老和尚溫和的笑起來,同聲念頌了一聲佛號,大袖一抖,飄飄然的又走出了城去。那些城門官被他們的風度所懾,竟然都忘記找他們收門稅了。
此時的少保府中,龍僧嘴里的有道高僧僧道衍正滿臉狼狽的趴在地上,看著那位高高的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師椅上,滿臉氣惱的元圣。就聽得元圣不斷的喝罵著:“什么?沒錢?你是少保啊,當朝的少保大人啊,朱棣那皇帝小兒最信任的臣子,朝廷中權力最大的臣子,你居然沒有什么銀子?嗯?你拿了個十萬兩白銀出來,你打發叫化子不成?你怎么就不學學呂風呢?看看他多好,我說要賭錢了,徐青、周處那幾個小娃娃,就孝敬了本圣上千萬兩銀子。你怎么就這么沒用呢?”
僧道衍氣節,自己是當朝少保啊,雖然收的賄賂也不少,可是大多數的銀子都花費了出去啊。自己門下這么多的和尚,他們的吃喝拉撒,以及去各地傳教布道的,都不用花錢么?尤其自己還要收買其他的幾個大朝臣,這也都死錢啊。他可不象呂風,肆無忌憚的搜刮民脂民膏的,他僧道衍,的確沒有呂風的身家厚呢。
無奈之下,他只能很囁嚅的說到:“主上,這,這,道衍實在是無能。可是這銀兩一事,卻也怪不得道衍呀!道衍卻是沒有什么機會收取太多賄賂的,不象那呂大人,他隨便抄滅一家富商,那就是上百萬兩銀子的收入啊。而況他錦衣衛在應天城外占據了上百萬畝的良田,每年的收入驚人啊,實在是當朝一等一的大富翁呢。”
元圣皺起了眉頭,冷哼到:“我不管你這么多,總之本圣賞臉,住在了應天府,這是給你們幫忙的,明白么?普通人求我去住在他家里,我都不會理會他的…呂風那小子很有孝心,又能干,給了我這么多銀子花費,我卻是不好意思再找他要錢了。你是我的心腹屬下,那以后我的吃喝玩樂的開銷,就要你負責了。銀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算是搶劫戶部的銀庫也好,總之我要銀子。”
僧道衍瞠目結舌的看著元圣,腦袋里嗡嗡直響,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了。
青龍看得僧道衍那般模樣可憐,不由得開口分說到:“主上,這也不能怪僧道衍,他不過是一個少保,仗著手中權力,如今能存下十萬兩白銀,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唔,如今要他突然的繳納一大筆的銀子,的確是很難的事情。我們不如另外想法子,如何?”
元圣冷冷的看了青龍一眼,冷聲到:“另外想法子?什么法子啊?把你們四個賣去青樓,讓你們拌笑接客不成?或者是讓僧道衍自己建一所寺廟,收取香火錢不成?…誒,香火錢?應天府最大的寺廟,一年的香火錢有多少?”
僧道衍不知道他的用意,連忙小心的說到:“怕是不少罷?那些信徒給佛祖上供,那是都很大方的。”
元圣拊掌大笑,興奮的跳了起來:“罷了,罷了,那就這么辦罷。錦衣衛憑什么能有這么多銀子?他們手中有權啊。你僧道衍雖然沒有他們那種抄家滅族,橫征暴斂的權力,可是畢竟也有自己的長處。你在朝臣富商中多收信徒,迷得他們昏昏糊糊的,那大筆的銀子還不是潮水一樣的進你的荷包么?到時候你就把那銀子拿來孝敬本圣,豈不是好?”
他興奮得不得了,在大堂里轉來轉去的笑道:“唔,大乘佛教的口號是救渡世人,但是他們連自己都救渡不了,還說什么世人呢?這話太虛了…小乘佛教說得是救渡自己,這也不好,只顧著自己了,那些信徒怎么會樂意把銀子給你呢?…嗯,道衍啊,你就來一個中乘佛教罷,以己達人,修道救渡自己的同時,再去教化天下百姓,渡化他人,這等口號卻是那些凡夫俗子最為喜歡的。”
“嗯,你以前不就是宣揚說,佛教徒不能只顧著清修,不理世事,所以才投靠了燕王府的么?我給你歸納出來的中乘佛教的教益,卻是正好符合你以前的說法呢。只要多迷上幾個信徒,就讓他們給銀子罷。要是你能把滿朝文武都變成你的信徒,曰后我就給你一大功,明白么?等得我們大事了了,論功行賞的時候,我不會忘記你的。”
元圣發出了震天的長笑,揮揮袖子,得意洋洋的走向了大門,當然,他并沒有忘記帶上那張十萬兩的銀票。
僧道衍跪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元圣遠去的背影,滿肚子的鬼胎。他就這么跪在地上,皺著眉頭思忖到:“這主上瘋瘋癲癲的,到底是真的要銀兩呢,還是有其他的用意呢?…若是我真的弄出了這個中乘佛教出來,讓滿朝廷的文武都成了我的信徒,這金銀珠寶那是少不了了,可是…難道說,他老人家的真實目的并不在這銀子上?”
“元圣大人看起來瘋瘋癲癲,卻是和那呂風一樣,心里陰沉至極,讓人看不透、看不破的人物。這中乘佛教,莫非僅僅就是為了銀兩?豈有此理。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他又說什么‘大事’呢?唉,高深莫測,高深莫測啊。”
僧道衍慢吞吞的爬了起來,輕輕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突然冷笑起來:“罷了,我原本就準備著在應天府內大肆的宣揚我的佛法精義,卻是害怕那幾個道人供奉和我為難,所以才暫停了的。既然如今是主上這般說了,那…也就怪不得我了。哼哼!到時候要是那幾個供奉出來為難,就請主上出手干掉他們罷。”
得意洋洋的抖了一下袖子,僧道衍大聲的呵斥起來:“來人吶,拿我的帖子去給六部尚書,就說今兒個晚上,為師在府中設宴款待他們哩。”
腳步聲緊,無數黑衣和尚快速的行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