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蛋!讓人看見!”她嬌嗔道,用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說道,“我以前就有這種預感,你換個角度想,英國人今天賣戰列艦給你,難道不怕你有一天用這些戰艦打他們嗎?”
“你說的對。”孫綱說道,“德國人這次居然屈從了英國人的壓力,真讓我意想不到。”
“所以我留了個心眼,替你留意了一下造船技師和工人,”馬玥說道,“其它國家我暫時搭不上線,法國和美國的還可以,我找了以前一起留法的同學,讓他們幫著聯系,再就是讓軍情處通過留美人士聯系了美國的造船廠。只是咱們現在造船廠連個影兒還沒有,他們能不能來還說不準。”
“對,這是個好辦法,我們不可能永遠買別人的,必須得能夠自己建造才行。”孫綱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想自己建造,問題還是很多,比如說,目前國內產鋼能力有限,福州船政局雖然造過戰艦,有經驗和技術積累,但是造萬噸以上的船還是首次,尤其還是戰列艦,‘君權’級的大體數據我倒是了然于胸,但有些關鍵的地方還不是很清楚,自制戰列艦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
“我看這樣你覺得好不好?”馬玥說道,“你把這些都整理一下,包括目前各國的局勢分析,先上報給中堂大人,聽聽他怎么說,畢竟人家‘以夷制夷’可是老招牌。然后咱們自己把可能遇到的問題先列出來,從易到難一樣一樣解決,最好在福州船政局開工的時候,咱們北洋船政局也動工,一邊造一邊積累經驗,等船完工了,經驗也到手了。”
“你呀,真是給個總統都不換。”孫綱抱住她,使勁在她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總理這回升級成總統了。
愛妻走后,孫綱定了定神,讓自己的思路變得清晰起來,開始給李鴻章寫信。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時期發生的國際重大事件和眼下中國所面臨的國際局勢,英國雖然在努力地保持自己的海上優勢,但越來越顯得力不從心,從這個時代發生的一系列戰爭就能看出來,維持海軍的高昂費用讓擁有大量海外殖民地的“日不落”帝國難以承受,所以英國才會對新興的海軍國家心生警惕,在遠東拉攏日本對抗俄國,保持在中國的優勢地位。在歐洲,為了對付傳統的大陸霸主法國,英國扶植新興的德國從大陸牽制法國,在海上適當照顧德國的利益,以保證歐洲大陸的均勢。
這也是為什么這次德國人聽了英國人的話的原因。
但是德國并不一定甘心永遠做英國人的“小弟”,德國在著名的“鐵血宰相”俾斯麥手中統一后,俾斯麥奉行的是一種被稱作“沒有海軍的德國是安全的”保守海軍策略,因為德國當時既沒有廣闊的海外殖民地需要巡視,又沒有要塞化的港口可以容納和保護大型海軍艦隊,這時的德國需要的是一支近海防御型的海軍而不是能夠遠洋進攻的大艦隊,德國海軍的首要任務是保衛海岸線的安全而不是招致英國等海上強國的注意,把自己的海軍放在弱勢地位,養精蓄銳,可以給德國造船工業進行探索爭取寶貴的時間,在成本較底的前提下完成技術方面的積累和更新,以便來日能和英國等海上強國一較短長。從戰略角度上講,俾斯麥的策略可謂高明,讓本來弱小的德國海軍渡過了危險期,為日后的發展壯大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1888年德皇威廉二世即位后,不甘心總讓英國人壓在頭上,對馬漢的《海權論推崇備至的皇帝對俾斯麥的“韜光養晦”政策大為不滿,于是這位頗具表演天賦的年輕帝王在精明卻日漸衰老的宰相面前演了一出高唱贊歌的大戲后于1890年讓老頭子回家吃老米去了,然后便開始不遺余力地發展海軍,準備積極向海外拓展,前些日子配合俄國向中國要求租借膠洲灣的事件就已經表明了德國的對外政策發生了重大轉變。
這一切,李鴻章這個“東方俾斯麥”應該是不會知道的。
說起來,中國目前所處的形勢和德國有些類似,但又有所不同。中國的海岸線目前時刻面臨著俄國,日本甚至是美國的威脅,而一支能夠保衛這漫長海岸線的近海防御型海軍又沒有完全形成(除了北洋艦隊,南洋,福建,廣東三支艦隊的力量雖有所增強,但也是非常不夠的。),如何保有一支海上機動作戰力量而又不引起列強的猜忌,為中國將來的發展爭取時間,確實是一道很令人頭痛的應用題。
他在信里很詳細地說明了當前的局勢,也表示了如果購艦不成,將全力以赴謀求自制。最后說,“英聯德制法,聯日制俄,以取均勢。日人陰結于英,此役雖敗,亦不至亡國。而我國身處夾縫,欲購巨艦興海軍,而處處受挾,欲結強援,又恐他日受制于彼,以失利權為了局。此為兩難也,當如何定計,晚輩方寸已亂,請中堂明示。”
寫好信,他讓軍情處立即派專人赴京交給李鴻章,自己則著手開始考慮籌建造船廠(北洋船政局)的事情了。
如果可能,真象愛妻說的那樣,依靠福州船政局建造戰列艦的同時,北洋船政局也同時成立,以后中國能自制巨型戰艦,就不會再受制于人了。
其實,能夠自制巨艦所產生的蝴蝶效應,遠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他是好多年后才領教到的。
由于基本上向外國購買戰列艦的念頭在他腦子里已經斷了,籌建造船廠的念頭現在變得無比強烈起來。
至少這回可不是上小學時制作船模得幾朵小紅花那么簡單了,他現在想玩的是真正的鋼鐵巨艦,而且一上來就是萬噸以上的,對他這個銀行小職員出身的船政大臣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到底是什么東西支撐著他居然建成了這個后來讓全世界震驚的遠東第一大造船企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和愛妻商量了一下,準備著手籌劃。這時軍情處那個名字叫“找存折”的怪人這時居然來幫忙了,他有好幾個朋友在天津機器局負責船舶修理工作(天津機器局擁有制造噸位較小船舶的能力,比如那艘沉沒的水下機船,北洋水師的部分船只也由天津機器局負責維護。),孫綱把他們都弄了過來,還有旅順船械局的人員,又加上文君風的那幾位幫他造潛艇的朋友,北洋水師的部分外國軍官也來給出主意幫忙和國外聯系,一時間聲勢浩大,頭立刻大了一圈的孫綱在抓狂了幾天后,先成立了一個關于建船廠的參謀小組,開始著手制定關于船廠的計劃,才結束了這種亂哄哄的局面。
一個只做過船模的銀行小職員想建遠東第一大船廠,這件事聽起來就象是個笑話。
經過幾天來和他們的討論和學習,孫綱也學到了不少關于造船和建廠的知識。
首先是選址問題。
大家圍著地圖考察了一大圈后,孫綱決定還是就近,在大連灣。青島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孫綱懶得走那么遠,最后還是敲定了就在大連好了。
他不知道,幸虧他沒選青島,否則幾年后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兩年后發生的事情表明,他這個“第一福星”的稱號還是蠻準確滴。
地方有了,再就是人員和設備了。
人員方面,問題倒是不大,福州船政局當年在沈葆楨(林則徐的外甥女婿),日意格(法國顧問)的努力和左宗棠的全力支持推動下成立,這座亞洲第一大造船廠擁有員工3000多人(同時代的日本橫濱船廠只有雇工不到100人,差距咋就這么大呢?),但由于傳統思想階層對海洋和海權的漠視,這座被外國人稱為亞洲工業革命一大奇跡的船廠很快沒落,依靠造一些民用船只和小軍艦艱難維持著,許多技術人員被投置閑散。據旅順船械局的人說,如果北洋船政局成立,不用現培訓技術人員,把這幫人找來就成了。
如果還不夠,江南制造總局(也有造船廠)也可以提供。
至于設備,除了從福州船政局和江南制造總局可以提供一些,天津機器局和山東機器局也能幫幫忙,但船械局的人建議,既然要造新式大艦,還是從國外引進最新式的設備為好,而且據他們說,福州船政局的最大船臺為5000噸級左右,想要建萬噸巨艦,還得加大船臺,重修船塢,所以北洋船政局要是一開始就以建萬噸巨艦為目標,船臺船塢一定要建得大些才行。
基本上有了眉目,他的信心也一點點的恢復了起來。
孫綱大概估算了一下,開工費恐怕沒有50萬兩白銀是下不來滴,不過目前這個對他還說已經不成問題了,關鍵是設備和造船技師。
這兩項才是最主要的。
中國其實在1885年就開始決定自行建造鐵甲艦,但是由于那時候技術力量不足,造船業還處在摸索階段,對近代海軍艦船的認識都很模糊,比如說把戰列艦,裝甲巡洋艦和裝甲炮艇全都稱為鐵甲艦,結果在仿造外國鐵甲艦時帶有很大的盲目性,就拿“平遠”艦來說,她的母型其實是法國的“痛哭河”“冥河”和“地獄火河”級近海防御裝甲巡洋艦,名為鐵甲艦,實際上是加了裝甲的岸防炮艇(因為船小炮大,又叫水炮臺或蚊子船)變種,用于近岸防御還差不多,出海作戰就有點玄乎了。
但是這次,有了他這個半拉軍迷在,中國肯定是不會再鬧出這樣的笑話了。
因為這次他的目標,執著地鎖定在了“君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