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便宜徒弟,但慕容復既然回來了,李賢這個師傅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知道這小子在洛陽城并沒有地方可以蹭飯吃,這慕容復回到洛陽的第一天,李賢便把人拎回了自己家,拍著胸脯許諾要犒勞犒勞這位功臣。
慕容復雖說早就領教過李賢的做派,這時候仍不免受寵若驚,等到跟著李賢來到修文坊那座大宅第的時候,看到“夾道歡迎”的一群師母們,他更是嚇了一跳。
甭說是徒弟,就連作為師傅的李賢都覺得奇怪。見屈突申若等人都在笑瞇瞇地瞅著慕容復,他不禁感到背上一陣惡寒。這陣仗越看越古怪,怎么像丈母娘見上門女婿似的。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如今還小得很,怎么也用不著如此吧?
屈突申若的目光在慕容復的臉上掃了兩下,緊跟著便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自從上回小慕容跟著六郎去遼東,這已經好多年不曾見了,想不到如今竟長得這般高大。來來來,快過來給我們看看!”
瞧見慕容復擺出一副上刑場般的表情上前,瞧見自己的嬌妻們個個擺出師母的款兒,李賢只覺得頭皮發麻。這時,他身邊的霍懷恩便笑嘻嘻地湊了上來:“殿下,我特意派人回來報的信,聽說今兒個是蘇良娣親自下的廚房。”
原來是你這個多事的家伙!李賢惡狠狠地回頭瞪了霍懷恩一眼。見慕容復在那里僵著臉不停地笑著,他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上前幫這小子解了圍。許是一幫女人都看夠了,這才嘻嘻哈哈地各自散開了去。只這一遭師母看徒弟,慕容復手上就多了一堆見面禮。
“師傅,這…”
李賢瞅見那見面禮里頭既有荷包之類地針線家伙,也有些匕首之類的鋒銳玩意,一時啞然失笑,上前拍了拍慕容復地肩膀便笑道:“這都是你師母們的一番心意,收下就好。我只有一條要囑咐你,在她們面前。你只需要記著一點,那就是臉皮要厚!”
這是什么交待?
慕容復滿面愕然,等李賢從身邊走過仍然站在那里摸不著頭腦,好半晌才回過神追了上去。誰料這大宅門中原本就是門多路多,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穿過兩個門便沒了李賢的蹤影,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雖說他和李賢有師徒之誼,但如今人家是儲君,這宅第豈能胡亂闖得?
不知道是由于他剛剛出神的時間太長,還是因為李賢對他太親近沒讓一個仆人跟著,總而言之他看著這座院子中的三處大門,愣是不知道該往哪扇門中走。正在他打算原路退回找個人問問的時候,自己剛剛進來的那扇門便忽然傳出了一陣喧鬧的嬉笑聲。
“聽說今天有客人來呢!”
“嘻嘻。除了那些一點都不好玩的老頭,還有李敬業他們幾個,六哥很少請人上門呢!”
“據說是師傅地徒弟,阿韋。那我和你豈不是要叫師兄?”
慕容復急忙轉過身子,此時,三個少女便映入了眼簾。見三人都是男裝打扮,又結合剛剛聽到的那只言片語,他連忙彎腰行禮道:“拜見太平公主!”
李令月和上官婉兒阿韋今天出門和自己的一幫小姊妹們鬧騰了一通。一回來聽說有客更是興致勃勃。這才興沖沖走了一半的路。冷不丁竄出一個人彎腰拜見,三人都嚇了一跳。好在她們立刻明白這家伙多半就是下人們口中的客人。于是李令月立刻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你就是慕容復?”年紀最小地小丫頭背著雙手圍繞慕容復轉了一圈,忽然老氣橫秋地說,“你師傅是我六哥,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小師姨來聽聽?”
剛剛一個個師娘就認得慕容復口干舌燥,此時再碰到如此一個小公主,他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屈突申若她們好歹還都比他年紀大,腆著臉叫一聲也就罷了,可面前這個小丫頭至少比他小七八歲!他又不是李賢那種善于言辭的,不禁站在那里訥訥無語。
李令月的性子又豈是別人不理會就會消停的,當下也不計較慕容復呆呆的樣子,竟是一口氣盤問了一連串問題,那連洙炮似的口氣讓慕容復根本招架不住,看得旁邊的上官婉兒和阿韋偷笑不止。趁著李令月興致高,兩個小丫頭便干脆悄悄地溜之大吉。
“婉兒,你說,師傅把這慕容復帶到家里來,是不是準備點鴛鴦譜?”
“咦,那倒是有可能!阿韋,你如今可是已經及笄了,大師娘小師娘她們沒少為了你的事情操心,指不定這次就把你嫁出去了!”
“哼,你還敢說我,那么多公卿子弟,你敢說就不是為了你才請來地?你可是宰相千金,我可沒那么大的面子!”
上官婉兒和阿韋一路走一路互相調笑,走到地頭的時候就看到了一群忙忙碌碌的人,而李賢正在旁邊和賀蘭煙說笑。看著小師娘微微隆起地小腹,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心中無不感到了欣喜。這么多年了,賀蘭煙總算懷上了孩子,可不是一件最值得慶祝的事?
李賢一抬頭看見上官婉兒和阿韋,這才想起慕容復這小子忽然就不見了。聯想到自己大得足以讓人迷路的宅子,他忍不住拍了拍額頭,上前抓著兩個小丫頭問道:“你們進來的時候,可曾看到一個陌生的青年?”
“師傅是說慕容師兄吧!”上官婉兒瞥了李賢一眼,笑嘻嘻地說,“公主正在逗慕容師兄玩呢,我和阿韋看公主興致高,所以就先來了。再過個一時半會,大約他們也就會來了。”
自己地便宜徒弟居然被自己地寶貝妹妹纏住了!
李賢一下子頭痛了起來,原本只道是請徒弟來家里吃頓家常便飯,誰知道嬌妻們當成了大事情,就連最近一直野在外頭的李令月也正好回來。看到同樣滿臉好奇地幼弟李旦,他只得嘆了一口氣。徒弟,你就自個自求多福吧!
豐盛的菜肴很快在廳堂中擺開了,而客人卻遲遲未至。雖說李賢如今又請了兩個最好的廚子,但只要是招待自己的朋友或是其他交情好的客人,蘇毓還是常常下廚。她不但不以為苦,反而頗以為傲。自然,這種時候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這兩個只會添亂的家伙決不受歡迎,打下手的不是阿蘿便是許嫣。
今天正好又來到這里蹭飯吃的李焱娘在那邊和屈突申若咬著耳朵,笑言她們的如意算盤落空。對于這么一個事實,大姊頭也不得不承認,看上官婉兒和阿韋圍著賀蘭煙打轉的模樣,足可見她們對某位青年俊杰師兄沒多大興趣,感興趣的反而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再等了一會兒,某位今天的賓客終于狼狽地姍姍來遲。只看慕容復的一臉苦色,李賢就知道這小子被折騰得不輕,連忙上前把人從李令月身邊拉走,拍了兩下肩膀以示安慰。然而,滿臉笑容的李令月看到四周早就擺好的桌案飲食,回過頭來又嚷嚷了一句。
“啊呀,六哥今天還真是大陣仗,居然讓小蘇嫂子做了這么多菜!”她一面說一面拉住了剛剛從廚房出來換了衣服的蘇毓,指著那邊的慕容復說,“嫂子,你當初在遼東的時候見過他,他真的很厲害么?”
一句話問得蘇毓苦笑不已。想當初李賢把慕容復帶到遼東純粹是去鍛煉的,當然不可能指望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表現。她又不是關心政治的人,又怎么會知道這個昔日不起眼的少年如今有什么成績?好在李焱娘知機地快,一把將李令月拉了過去,在她耳朵邊上叨咕了起來,這才成功止住了小姑奶奶這張不饒人的嘴。
這一頓飯李賢倒是吃得暢快無比,而慕容復卻是飽受煎熬,因為今天只有他一個客人,而且還是比較陌生的客人,幾乎所有話題都圍著他打轉,幾乎每時每刻他都要應付不同的眼神和笑臉,那種痛苦簡直不足為外人道。此時此刻,他終于后悔起自己滿口答應了李賢的提議。
要在這個家里再住十天?這不用十天,只要一天,他就快崩潰了!他頭一次感到,自己和李賢有多大的差距,這么多厲害的女人,師傅是怎么應付下來的?
剛剛在外頭捉弄夠了,因此李令月在吃飯的時候倒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只是不時和旁邊的八哥李旦交頭接耳,把剛剛從李焱娘那里聽來的事跡講給李旦聽。什么孤身談判,什么鐵腕殺人,什么替民伸冤…諸如此類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講得她滿臉發光。
李旦好歹如今也已經十四歲了,聽到最后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令月,你不會是看上這個慕容復了吧!”
“要死了,你胡說什么!”李令月猛地大叫了一聲,見座上其他人都在看她,連忙縮了縮腦袋,繼而在李旦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低聲罵道,“八哥你要是再胡說,休想我帶那些話本給你看!”
“知道知道,我怕了你還不成么?”李旦立刻偃旗息鼓,心中卻在想著,如果妹妹真的看上了那個慕容復,他該怎么想辦法把她趁早嫁掉。有這樣的一個妹妹,他這個哥哥實在太凄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