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冊立一個妃子很簡單,儲君冊立一個內官也很簡單,畢竟,先頭李賢是一下子娶四個,現如今娶一個當然不用大費周章。然而,由于這是事隔近三年之后的第一個,不但武后事先召見了蘇毓,賞賜了不少或珍貴或稀罕的物事,就連久不管外頭事的李治也好奇地接見了這個準媳婦一回,旋即表示了萬分滿意。
而李弘頒旨之后,少不得把李賢拎過來耳提面命了一番,不外乎是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兒女之類的閑話。李賢起初還聽得好笑,可聽著聽著,他漸漸地就有些品出了那其中的落寞蒼涼,遂趕緊打斷了。
“五哥,你的身子經過孫老先生那么一調理,也是大有起色,未必就如同當初的太醫診斷那樣。嘉兒如今和我那些小子丫頭們相處得都不錯,我一直都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你若是真想熱鬧,等孩子再大一些,我把他們全都塞到宮里來讀書,這樣你天天見面也就沒那么寂寞了。說起來,你的兒子如今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女可不也是你的?”
“也就是六弟你明白我的心思。”李弘欣慰地拍了拍李賢的肩膀,忽然發現自己的弟弟又竄上了兩寸,如今比自己更高,竟是想起了小時候他對李賢言聽計從的情景,忍不住感慨了一聲,“說起來,自小開始,似乎都只有你安慰我的份,我這個哥哥還真是不稱職!”
說起這個。李賢不禁滿頭大汗,他怎么能說。因為我前前后后活地日子比你大一倍,所以當然應該以大哥的身份勸勸你。當下他只能隨便找了點話頭岔開了去,等到出徽猷殿地時候卻又遇見了皇后楊紋因,少不得笑嘻嘻上前叫了聲嫂子。
“我才來六弟你就要走?我可是聽說你在這里特意趕過來的!”
楊紋因攔住了李賢,愣是把人重新趕回了徽猷殿,緊跟著就開始吩咐宮人們把東西拿上來。其實沒有什么珍貴的東西,不是各色繡品,就是些已經做好的衣服之類。但在李弘好笑的目光中,李賢只得任憑一群人圍著自己折騰,聽著那些年輕美貌的宮人用某些很不著調的語氣,感慨什么玉樹臨風之類讓他打寒顫的話。
“說起來六弟你這一次又娶了蘇毓,也不知道讓多少人碎了芳心。”楊紋因站在李弘身邊。看李賢一件件試穿自己做地衣裳,不禁朝丈夫看了一眼,“這都是我閑來無事做的,除了給陛下留了幾套,剩下的便都在這兒,如今六弟新婚,我也不打算送什么金玉珠寶,便拿這些充數。六弟可別笑我小氣!”
李賢正愁家里那一堆禮物堆得占地方,太多了用不完,賣掉更是對不起人家的心意,嫂子這么一說。他趕緊連連道謝,這心里還是挺佩服的。堂堂一國皇后尚且還有如此針線功夫,著實是了不起。話說回來,他家幾個丫頭小子地衣裳,幾乎都是阿蘿和許嫣包辦。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倒有心幫忙。奈何她們倆拿起針線就和棒槌似的,半點模樣都沒有。
一幫人正在歡聲笑語的時候。恰逢阿斐也來了。想來是聽說了李賢正好在,她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錢東西,而是五個針腳極好的荷包,正好李賢家里頭那幾個孩子一人一個。見她這副模樣,李弘忍不住打趣這是賀人家的孩子,還是賀李賢喜得佳人,臊得生性靦腆的阿斐臉色通紅。
看著人家三個彼此和和睦睦,李賢心中也覺得歡喜。除了楊紋因這個皇后和阿斐這個昭儀之外,李弘登基之后又封了幾個低品嬪妃,就連病故的明徽也在請示武后之后,封了才人下葬。由于這后宮還是武后做主,所以上上下下倒沒有什么層出不窮地爭寵手腕,皇帝一家子的氣氛和諧友好,這也是很讓人省心的一個方面。
在兄長嫂子的圍攻下,李賢好容易才脫身回到了自己家里,結果因為那一件件精致地衣裳,幾個女人又忍不住嘖嘖稱贊羨慕了一陣。阿蘿和許嫣各自思索著最近是不是時間都花費在了孩子身上,是不是也花點時間給李賢也做一身。就連賀蘭煙也開始又思量著心事,想著找個人好好練練女紅。
最后,還是屈突申若實在忍不住,道了一聲家里還有專門的繡娘,這才成功拉回了眾人的心思。至于李賢也遭了個大白眼,摩挲著鼻子在那里納悶不已。
他家里那些小姑奶奶們明明沒幾個學廚藝女紅的料,偏偏那么積極干什么?
蘇定方去世后,蘇家也沒什么出色的族人,大多回到了老家冀州,然而此番婚事不能沒有一個女方人出面,少不得又是臨川大長公主幫忙出面張羅。按照她地話來說,好人做到底,她既然幫了屈突仲翔,沒來由撇下蘇毓這么個無憑無靠地可憐丫頭不管。
按照禮制,儲君納良娣雖說也得下聘納禮,但不能大操大辦,但李賢偏會鉆空子。這不能敲鑼打鼓招搖過市,在該有的禮節之后,家里自己地親朋好友小小慶祝一下子總不違反禮法吧?于是,當該來的賓客都來了之后,修文坊四邊大門一關,里頭就傳來了陣陣歡聲笑語,這事任誰都管不著。
今天來的都是李賢的兄弟,屈突申若賀蘭煙等人的姊妹,所以都是夫妻老婆檔,這安排位子的時候,原本還準備分男女,最后還是干脆在諾大的廳堂中圍了老大一圈。來者大多是同輩同齡男女,唯有臨川大長公主一個長輩,自然被人眾星拱月地圍在當中,幾盅酒下肚頓時面色緋紅,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哪像是五十出頭的人?
“哎,賀蘭、申若、阿嫣…現在連小蘇都嫁人了,以后這放眼看去都是一群已婚婦人,到時候都和我一個樣,想想還真是讓人意興闌珊!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沒事情就想著左一個右一個往家里娶,留著我賞心悅目不好么?”
酒過三巡,臨川大長公主的頭一句感慨就讓一群男人集體陷入了呆滯狀態。就連往日哄長輩最有一套的李賢,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至于屈突申若這些往日豪放的女人們,這時候也禁不住有些臉紅,周曉更是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進去。
他這老娘怎么說話從來不分場合?虧得那還是賢孝仁德的女中典范,這稱號究竟是怎么來的!
作為今天真正的主角,蘇毓沒有料到會是這么一個場面,很快最初的那點羞澀和不自然就沒了這和平常的聚會根本沒什么兩樣,而且還多了一位最會活躍氣氛的長輩臨川大長公主。取笑她的人不是沒有,可更多的還是沖著李賢,她足可應付得過來。
但漸漸的,男女們就分開了界限。于霈文殷秀寧悄悄地對她傳授馭夫心得,李焱娘則是提點要注意關系,至于已經注定將來要做姐妹的屈突申若賀蘭煙許嫣阿蘿,少不得也要換一種態度來面對。而另一頭的李賢被李敬業程伯虎幾個灌了個半死,用他們的話來說,那就是叫你小子享齊人之福!
因此,當這一晚上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李賢自是酩酊大醉。然而,他早預料到有這么一遭,因此早早地命人備辦好了醒酒湯。在房間門口一下子灌進去一大碗,他原本迷迷糊糊的神志頓時清晰了下來即使前頭可以胡鬧一通,如今卻是不能胡來的。
經過布置的新房顯得格外喜氣,燭臺上甚至燃燒著兩支宮中送來的進貢大紅蜜燭。紅彤彤的火苗上下竄動著,撲撲地跳出了一種格外靈動的氣息,映照著新人的臉如同紅霞一般嬌艷。這年頭并不流行什么大紅蓋頭,因此李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張秀氣的面龐。雖說曾經看過無數次,可在這個只屬于自己的夜晚,卻讓他的心中蹦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驚喜。
蘇毓坐在榻邊滿臉不安地等待著,久久不見人影便抬起了頭,看見李賢就站在珠簾邊上,面上立刻浮現出了一絲紅暈。李賢瞧著好笑,便慢悠悠地上前去,緊貼著她坐了下來。
“今天叫了這么多人,就是想熱熱鬧鬧一下子多一點氣氛,看你的樣子大概累壞了。晚上我看見你似乎沒吃什么,餓不餓,我叫人再去做點夜宵?”
此時此刻,蘇毓滿腦子都在緊張地回憶著盧三娘昨天傳授的秘方,可總覺得記不清楚,壓根沒聽見李賢在說什么,直到自己的手被人輕輕握住,她這才恍然驚醒過來,訥訥不知道該說什么,剩下的一只手更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糟糕,那些東西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誰來告訴她接下來該怎么辦?
就在她分外彷徨的時候,唇上卻忽然傳來了一種溫暖的觸感,她直覺地想要反抗,卻偏偏手臂被人箍得緊緊的。李賢身上的酒氣和強烈陽剛氣息撲面而來,竟是讓她的滿身大力無處使,甚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好不容易等到兩唇分開的時候,她手忙腳亂地擦著嘴想要躲開,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她躲沒法躲,藏沒法藏。
“小蘇,今晚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