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錦兒的事情,能夠在去山東之前打成諒解,獲得解決,對寧毅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最近這段時間三件事情總算解決其一,這天下午,錦兒便一切如常地回復了狀態。晚上跟做完事情的小嬋在院子里說話:“小嬋,先前教你的那些,你不練習了嗎?”
“啊,但是…那個很痛…”
然后小嬋便在這樣的遲疑中被拉走了。
太過明顯的態度改變,大概便能讓家里人猜到發生了什么事情,與云竹在檐下坐著休息時,云竹的笑容里便包含了這些東西。晚上被錦兒折騰了一陣的小嬋當然也能夠明白,只是眼下這一陣她知道寧毅正處于困擾之中,諸事纏身,能夠將這點煩心事解決,她甚至看起來還有些高興。
這天晚上兩人睡到床上去了之后,待夜深了,小嬋依偎在他懷里,寧毅伸手摟著她,撫摸著她腦后的發絲:“待到…檀兒上來,你便把這里的這些事情,如實地說給她知道吧。”
小嬋抬起頭:“嗯?”
“聶云竹、元錦兒的事情,這些事情說起來,我有些對不住你們。”
聽寧毅說了這句話,原只是偎依在他懷里的小嬋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他,腦袋埋在他胸膛上,像是要將自己跟他聯接起來一樣,片刻后,在他懷里笑了笑:“其實…錦兒姑娘的事情,弄得相公有些為難了吧?”
“呵…是有點措手不及…”
“聶姑娘、元姑娘,其實都是好人…”小嬋在他胸膛上說話,“不過有些事情,不是好人就會沒事的…以前在蘇家,一些老爺娶回來的妻子、小妾。一開始也都是好好的,和和氣氣的一家人…但時間慢慢的過去,有些事情就變了…”
月色朦朧,偎在懷里的這個小妻子說的話,也是輕輕巧巧的,聽起來,沒有太多的情緒:“高門大戶的,這樣那樣的言語。老爺們…在外面受的氣,生意場上積累下來的心事。從外面帶回家里來。慢慢的,疏遠了誰,親近了誰,差別就出來了。心里面的事情,是慢慢堆起來的。然后…好人壞人心里,都有怨氣,都有得意…這些事,姑爺知道嗎…”
懷中的小妻子抬起頭來,目光晶瑩。這些事情,大概也是她的心事,寧毅點了點頭。抱著她,將嘴唇親在她的眉宇間,小嬋閉著眼睛,如此相擁了好一會兒。
“這些事情。有些其實是小姐說的…特別是聶姐姐的事情出來以后,她說,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都是這樣,總有例外的。總是要夫妻間互相體諒才做得到了。小姐說,姑爺是個奇怪的人。寧愿扔下外面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扔下我們。小姐這么覺得,我、我也是這么想的…”
小嬋將臉蛋在他身體上拱了拱:“小嬋…只是個通房丫頭,有些事情,來是不該在姑爺面前說的,可…姑爺是個怪人,可能是把小嬋寵壞了。小嬋想跟姑爺說的,不是聶姑娘和元姑娘的壞話。小姐說了,這些事情,其實是夫妻間體諒才能做得到的…”
她伏在寧毅懷里頓了頓:“小嬋…這輩子其實遇上過很多好事兒了,在蘇家當丫鬟是好事,遇上小姐是好事,有娟兒杏兒她們當姐妹是好事。可小嬋覺得,最好的事情是遇上了姑爺,能夠把身子給了姑爺,而不是其他的人,這是一輩子里最好的事情了。可有時候想到,如果小嬋以后也可能變成整天呆在黑房子里,又嫉妒又惡毒的女人,心里就會很難受…”
她說到這里,聲音甚至也有幾分哽咽:“小嬋…只有姑爺了,會做的事情也不多,給姑爺疊疊衣服,倒到茶水,收拾收拾東西。小嬋只希望…姑爺不會不要我,開心了抱抱我,不開心了罵罵我,只要姑爺還在身邊,小嬋就不會變成那個又嫉妒又惡毒的女人的,反正姑爺是個怪人,這些事情,姑爺能記得就好了…只要記得,就不會變壞的…”
她這些話語,大概也已經在心里想了很久,這時候說出來,寧毅沉默了許久,道:“我知道了。”妻子的這番話,對他而言,也是令人警醒的箴言,過得片刻,補充道:“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小嬋卻在他懷中笑了笑:“這個…可就難說了…”
“嗯?”對于小嬋這么小看他,擺明將他當成花心大蘿卜,寧毅有些不爽。
“我的姑爺啊,是個很有定力的人,一般的女子,就算對他有好感,他也不會為之所動的。江寧的綺蘭姑娘,那么多人,都是一樣。可是,姑爺對別人發自真心的好意,又拒絕不了,錦兒姑娘就是這樣了,不是嗎?”懷中的小嬋抬起頭來,看著他,露出了有些睿智的笑容。
寧毅皺了皺眉頭,對于這樣的指控無法辯駁,過得片刻,小嬋道:“就好像…那個大刀西瓜公主一樣,姑爺跟她,往后會怎么辦呢?”
小嬋與寧毅一同困在杭州,是知道寧毅與劉西瓜之間的整個過程的,她說起這個,寧毅倒是笑了笑:“劉西瓜啊…她干的是造反和解救全人類的大事,當初在霸刀營,那些事情都是一時權宜,還談不到這個份上來,小嬋你想多了…”
“呃…”小嬋略微遲疑,她其實也只是覺得寧毅與劉西瓜之間有些曖昧,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有事,“沒有嗎?”
“不算有。”寧毅回答一句,又想了一陣,“而且…相忘于江湖,恐怕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又哪里有那么多事情,我只希望…她不至于被朝廷抓住,將來能得個善終吧…”
對于那位霸刀營的女寨主,雖然一開始也害怕,但后來的來往中,小嬋還是挺喜歡她的。聽寧毅這樣說起。意識到對方此時正在造反的立場,小嬋也不免有幾分惆悵,過得片刻,方才說道:“反正…姑爺只要一直是現在這樣怪怪的姑爺,那就行了…”
“我哪里怪了。”寧毅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不過,我會一直記得的…你們才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來到武朝這么久,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在人面前,說出這句話來。或許也是因為在小嬋的面前。才能如此坦率地說出來。
這天晚上與小嬋談過這事。第二日,寧毅出了門,再去秦府拜訪了一次。他來到汴梁,原是一件事,后來變成三件。有關錦兒的暫時解決了。第二件是有關整個竹記計劃的雛形,但老實說,此后還有大量的時間可以做,至于對付梁山的準備事宜,則屬于不用刻意去做就能水到渠成的一件附帶小事,雖然也是正事,但不用特意算進去了。
至于第三件事。是節外生枝的有關高衙內的問題,為了這件事,他還可以再多留幾天,但老實說。目前看來,并沒有太多解決的可能。
有關這件事的主要麻煩是,他在汴梁沒有太多的情報消息網,如果要避開密偵司對高衙內做調查。能夠利用的,只有李師師。可李師師對自己雖然不錯。但真能信任到什么程度,是很難說的。如果寧毅真露出想要殺高沐恩的想法,很難確定她會不會掉頭就跑去太尉府報告,以求把自己摘出去。
寧毅擅長運籌帷幄,也擅長資源運作,但在沒有太多可運作資源的情況下,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不是神明。各種書上所謂多智而近妖的人,也都是資源才能堆出來的。要對高衙內動手,對他身邊的人是不是十分清楚,對太尉府的底細、能力、風格,又是不是有概念,這些事情,都非常重要,也是一切陰謀陽謀的前提。
如果一定要殺掉高沐恩,眼下不是沒有辦法,甚至可以有許多備選。但是殺掉他想不被追查到,那就難了,特別是在自己剛剛與高沐恩發生了摩擦的現在,不管任何事情發生,自己一定會被懷疑。而自己若真的被太尉府給盯上,只會讓整個事態變得愈發糟糕,不殺高沐恩,至少有秦府的保護,云竹小嬋這些人不會有事,若殺了高沐恩,那邊要報仇的話,就真是連秦嗣源都未必保護得住,自己還去什么山東,馬上帶了人跑路更好。
因為這樣的原因,眼下他也基放棄了干掉那高衙內的計劃。來到秦府,則是為了將其他的諸多事情,再確認一次。
檀兒北上后,布行連同竹記需要受到的幫助和照顧,有關于與竹記配套的幾個小計劃,例如,希望相府幫忙收購一家造紙作坊、印書局,希望密偵司能幫忙安排一個師爺對綠林間的各種軼聞、消息做收集和歸檔。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之前就跟眾人提過,這時候算是正式確定下來了。
對于秦嗣源、堯祖年這些人來說,恐怕他那個《武林百大高手榜》的想法有點兒戲,但既然寧毅花錢,他們也沒必要做出阻止。而在竹記的計劃真正展開之前,寧毅也知道這事情的作用是不大的。一個人編了什么百大高手榜,誰會知道?只有竹記擴大,能在街頭巷尾都流傳起來的時候,才真正有可能出成果。但在目前,也得開始做準備了,總之,在他自山東回來之前,放在這里再說。
端午節前后的這幾天里,汴梁城內外熱鬧,實際上朝堂內外,也同樣的熱鬧。童貫大軍到位,常勝軍的投誠被完全落實,遼人被金人打得落花流水,當常勝軍投靠武朝,遼人對兩邊都選擇了投降稱臣。
對這樣的事情,有腦子的都知道是遼人想要拖延時間。朝堂內為數不多的主和派還在拼命發表自己的看法,認為武朝其實可與遼國為兄弟之邦,卻不能與金人為鄰。但這樣的言論已經弱得不成樣子了,誰都知道桃子不能不摘,大戰一觸即發,但怎么打,還有著諸多值得討論的地方。
因為這箭已上弦的氣氛,秦嗣源近來也是十分忙碌,他從推動北伐以來,的是在協調后勤,當郭藥師率常勝軍攜兩州歸武,各類瑣事就更加多起來了。這天臨近傍晚,秦嗣源才從外面回來,對于寧毅這兩天便走的事情,倒是之前就知道的了,這天晚上,留在在家中吃飯時,倒是有些遺憾。
“立恒來京這些時日,看起來大家事情都忙,想讓你參加幾個詩會,湊湊汴梁的熱鬧,立恒你也沒有興趣。看來,只能等你從山東回來了。”
“總是有機會的。”寧毅笑道。
“別的也就不說了,倒是在端午節后,有關你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唐欽叟幾次跟我說,既有人才,不該讓你這等明珠蒙塵,你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該讓你入國子監讀書,走科舉正途才好。另外蔡太師那邊聽說也有意見你一見,你若肯去,說不定能夠得付好字。”
太師蔡京,秦嗣源說起這個如今似乎已經淡出權力圈的名字,寧毅心中倒是微微一動。他來到武朝兩年多的時間,雖然偶爾能聽到這個名字,但他之前對武朝政治圈也沒什么興趣,也就聽不到什么評價。這次來到汴梁,稍微補充了一點知識,大概知道對方早幾年便已致仕,目前保持這太師的身份,在汴梁城中頤養天年。不過若是再往深挖,就能知道,這位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才是如今汴梁政壇中,最有底蘊的oss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