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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八章 惑(下)

  “…我看到了,剛才…你、在、偷、看…”

  天氣悶熱,昏黃的燈火只照亮店內些許的地方,魚與海藻的干貨在破舊的框子里、桌子上堆得滿滿當當,人的陰影爬上墻壁,在黑夜中變得巨大。

  從外頭進來的少年手上拿著墨魚干,敲打了一旁的桌面,他望著魚王,話語不善。店鋪后方,便有黑暗的身影推開凳子,站了起來。

  “不知道小哥說的是什么,店里要打烊了…有什么要買的嗎?”

  作為本地的地頭蛇,魚王的身形不算特別高大,但骨架寬,眼下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精干的面孔以及被一道刀痕劈下的右眼傷疤仍舊能夠讓人看出他的不簡單。或許是先前捕快來了幾輪的緣故,店鋪后方的身影雖然起來了,但并沒有立刻就朝這里圍上來。

  一筐漁貨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之后又是嘩啦啦的一堆魚干,進店的少年順手推開了前方桌上擺著的貨物,隨后伸手朝魚王點了點。

  “我聽說本地幫會說起過你。”他道,“說這里有個什么來著,魚丸,還是魚…姓高的,他說這里歸你管。不承認也沒有用,你,在樓上偷看。”

  油燈里的火靜靜地燃燒,魚王站在那里,罕見的沒有動怒、沒有什么反應,但眼見店里的漁貨被推在地上,后方已經有人過來,跨過魚王身邊,隔著桌子伸手一抓。

  “你個小潑皮知道這…”

  話還沒有喊完,他伸出的手就像是被前方吸了過去,夜色中,只見那百余斤的身體飛起在空中,下一刻便轟的一聲,整個人倒轉過來,直嵌入門邊陳列貨物的柜子里。豆點般的燈火劇烈擺動,人影也在店內亂晃,少年的身體就像是沒有動過一般,依舊對著前方的魚王,后頭能聽到兵器的聲音,幾人便要沖將過來,被魚王橫臂擋住了。

  “一個。”

  少年的手指了指后方嵌進破爛貨架里的人,之后轉過來,點點魚王的胸口。

  “兩個。”

  再緩緩轉向店內的其他身影。

  “三個、四個…五個六個…還有沒有?”

  少年抽起一張凳子,在被推開了漁貨的桌前坐下,看著對面的眾人。

  “是本地人…有沒有家人?老婆孩子…好朋友?說說看,我今晚要殺多少人,才算斬草除根?”

  后方有人吼了起來:“你他娘的到底是——”

  “閉嘴——”

  魚王大聲喝止了后方的魯莽言語,他吸了口氣:“這位小兄弟,高某并沒有惹過你…”

  “特么的下賤,還說沒有偷看。”少年冷冷地笑了笑,“一個姓倪的蠢貨過來找事,你準備的船,劃船的是你的人,在樓上偷看的也是你,現在你看到好東西了…”

  魚王猶豫一下:“綠林間的朋友過來借道,高某人也只是照規矩、行個方便,至于看到什么事…”

  然而坐在桌對面的少年沒有理會他的說話,他手上拿著墨魚干無聊地敲打,隨后砰的一拳,打斷了旁邊一個貨柜堅實的原木框子,燈影之中,漁貨化作黑暗的塌方掉落。

  “特么的賤人…說出來看看世道,跑到江南,到處打來殺去,找死的樣子讓勞資惡心,說到了什么福州看看風景擺個攤子,做個好人,一個兩個的,沒完沒了,什么詹云海、什么岳云,三天兩頭打來打去,你們一幫土雞瓦狗,還天天說要做大事,做你娘的死人頭…好吧,現在更離譜了,你們什么倪破,才殺了個刑部的總捕,給人嘚瑟的不行了,還敢跑來鬧事,干嘛,給勞資一個奉公守法的良民惹官氣,你們這幫福州佬,活膩了…”

  他的話語絮絮叨叨,戾氣兇的像是要溢出來,說到最后幾句,才又望定了魚王:“…特么的,說吧。”

  “說…什么?”

  “說倪破為什么要找過來!”少年的手掌往桌子上一拍,站了起來,“說!你們都是一幫什么東西,活膩了敢來惹我!他為什么來找我!”

  怒吼之聲在房間里嗡嗡的響,幾乎在外頭的街道上,都能隱隱聽聞。魚王站在那兒,沉聲道:“我們只是借道,講的是江湖道義,至于那倪破為何要去惹到兄弟這邊,我著實是不清楚——”

  他感到對方便要失控發飆,話語說得也急,只是竭盡全力地維持著些許不卑不亢的印象。然而話語才剛剛落下,少年已經走近,已是猛的一巴掌揮了過來,連同手上的墨魚干,打爛在他臉上,魚王腦中幾乎是嗡的一響,他沒想要還手,第一時間將手往旁邊揮。

  然而已經晚了。

  身側有人猛地大喝出來:“我草你…”

  跟在他身邊、且能在此刻叫過來的,也多是魚市上好勇斗狠的漢子,兼且沒有參與今晚的偷窺,一腔熱血,是絕不想受辱的。這一刻,一名手持分水刺的瘦子首先便撐住桌板要跳躍過來,后方一名漢子揮刀怒斬。

  瘦子身體還在空中,一只拳頭已經轟在了他的胸口上,令他整個人身上都泛起了波紋,身體在空中幾乎是停止了一瞬。在他身旁,沖來的漢子鋼刀劈斬而下,下一刻,瘦子手上的分水刺被高高的揚起,從那持刀漢子的長刀握手處刷的一下刺落,分水刺的鋒芒刺穿了持刀漢子的一只手掌,隨后往下刺入那瘦子撐住桌上的手背,轟的一聲穿過整塊厚桌板,將兩人同時釘在了桌面上。

  店鋪的門邊,先前被砸入貨架當中的那人掙扎著爬起來,想要朝門口逃跑;前方,瘦子的身體在桌上砸落,持刀者一只手被刺穿,上半身撲向前方,他手中長長的砍刀被那少年兇徒帶了過去,只見他一腳踢向身后被砸開了的貨柜,手中鋼刀呼嘯旋舞,就在抵達高空的瞬間,照著桌上的兩人,怒劈而下。

  “不打——不打——”

  魚王嘶吼的聲音在房間里鼓蕩,店鋪門口,最后一塊尚未封上的門板此刻被雜亂的柜子與漁貨堵住,也堵住了門口那人想要逃跑的路線,一些漁貨嘩啦啦的往店鋪外頭的街上掉。

  長街的一頭,正遠遠看著這處漁貨鋪動靜的鄧年,也看到了那門上的震動,飛出的柜子遮蔽了本就不亮的光芒,魚王的吼聲聲嘶力竭,聽起來,那里頭簡直就像是在上演一場滅門慘案。

  這么兇的嗎…

  他的心中浮起少年打殺倪破時的決絕,然而那時候是沒被看見的暗道,眼下這一刻,捕快才巡過魚王的店鋪,少年居然就敢在別人家里,直接上演這一幕。

  如果走得近些,里頭的動靜他能夠看得更清楚、聽得也清晰些,但考慮到對方“武道至誠”帶來的敏銳察覺,鄧年并沒有再往前走,只是躲在街角,隨時準備離開。

  對方行兇被看到,轉過頭就要來滅門,倘若發現滅門再一次被看到,他都不太能想象到底會發生什么…

  干貨鋪里,墻上的燈影劇烈晃動,一時間幾欲熄滅。

  但終究沒有滅掉。

  小小的燈火頑強地亮著,令得房間里沒有陷入徹底的黑暗,魚王在呼喊間揮手,此刻已經擋住了后方的其余兩人。而在前方的木桌上,兩道身影被分水刺釘穿手掌,迭在了那里。

  他們沒有喊話。

  呼嘯的長刀已經重重地落了下來,它砍在那持刀漢子的脖子上,刀鋒已然破開脖子上的皮膚,些許的入了肉,這才停下。而在前方,少年雙手穩穩地握著那柄鋼刀,他握刀的氣勢與先前這持刀的漢子截然不同,大氣而兇戾,血腥的感覺朝周圍肆意蔓延。

  手掌被釘在桌上的漢子尿了褲子,因為方才那一剎那,只需要刀鋒暢暢快快的落下,眼下他的頭已經徹底跟脖子分離開,甚至于斬下的刀光,還會將被釘在桌上的瘦子也波及進去。

  “不打——”

  魚王嘶吼,從頭到尾,他只是竭盡全力地想讓對方知道:我們不打。

  或許也是因此,對方那一記斷頭刀,才沒有徹底的揮落。

  由動轉靜的片刻,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少年的目光才緩緩轉向旁邊的油燈,他隨后望向魚王。

  “知不知道,剛才那一下,火要是滅了…現在你們都是死的。”

  魚王點頭。

  隨后,又點了兩下。

  夜晚這樣的環境中,雙方劍拔弩張,一旦燈火熄滅,那不論身手高低,恐怕都會在同一時間全力廝殺,是墻上那頑強的油燈救了他們六人的性命。

  “…說啊。”

  “我…”魚王吞了一口口水,“是…應該、應該是陳霜燃…昨日夜間,早先應該是跟著陳家的一個水匪,叫做單…單小路的,突然過來找我,讓我這幾日隨時給安排一條船,等著接應人離開,他…他給了錢,我做事,一向是這么辦的,只是想不到他們今天就來了,但…應該是陳霜燃…一定是陳霜燃…”

  “當然是陳霜燃。”少年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舔,“城里殺官造反,剛剛做了一個總捕,怎么可能不是陳霜燃?但她為什么找我?小高,你糊弄我?說點我不知道的。”

  “我…”對方為難了好一陣,“小兄弟,他…他這個倪破為什么突然過來找你,我…我也不清楚啊。你說…這些事情,他們也不可能告訴我。而兄弟這邊…安排了船,自然要到樓上,看看出了什么事,可這個事情,大家江湖手足…高某一向也都是爛在自己肚子里的…”

  “說!點!我!不!知!道!的——”

  少年口中吼聲響起,手中鋼刀一轉,下一刻,房間里只聽砰的一聲響起來,手掌被釘在桌上的瘦子臉上被猛地揮了一記,頓時間滿嘴是血,兩顆牙齒從口中被打飛出來。

  慘烈的叫聲回蕩。

  魚王咬緊牙關,舉起了手:“有辦法、有辦法…”

  “什么啊?”

  “高某…高某先前與刑部衙門的捕頭有舊,私下里打過幾回結過梁子,倪破殺宋小明,陳霜燃賣了一個大人情給我,她如今在城內搞事情,必定會要我還,高某在水上有面子…有些面子,事情鬧大,這交情一定會再搭上,到時候我可以問,我一定全力幫你打聽——”

  “拖延時間,你晃點我?”

  “高某以性命起誓——以祖宗起誓——”

  寧忌的目光久久地釘住他,隨后又游目四顧,看過了此刻房間里或是哀嚎或是恐懼的幾人的神情。若是找人來嚴刑拷打,應該能問出一些事情來,但眼下,他倒也無法分辨更多了。

  又盯了片刻,他將鋼刀放到桌子上,搬來凳子,坐下。之后又拿來一塊墨魚干,在手上當扇子扇。

  “沒有關系。”他將手指在桌面上敲打,“說謊、拖延、心里有鬼…殺人什么時候不能殺呢。魚丸、魚…魚什么來著?”

  “少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嗯,你是這里的地頭蛇…”

  “高某不敢…”

  “你特么…”

  “是的。”

  “嗯,你是這里的地頭蛇…那就是說,交游廣闊,三教九流的人,應該都認識。”

  “…確實認識一些。”

  “那今天,兄弟我就遇上了這么一個事情,陳霜燃這個小XX要搞我。你看,我很無辜的,我到了福州,沒有找誰惹誰,我不想打打殺殺,也不想有事沒事就要去殺人全家,我很溫和,但是一個兩個的,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要對付我。那我找到他們,做了他們,不過分吧?”

  “實在是…應有之義。”

  “你說得對。”寧忌點了點頭,隨后伸出手指,“那正好,你是地頭蛇,你幫我去打聽、去找人,不管是搞清楚倪破為什么要來動我,還是找到陳霜燃,都可以。”

  “兄弟一定…”

  “給你…兩天時間。”寧忌伸出三根手指,隨后又掰回一根,“明天打聽到,有結果,就來告訴我,或者到了后天,我再來問你一次。如果后天還是沒有消息給我…那就是你們根本不想盡力。你是本地人,有家人、說不定還有孩子、有朋友…他們都會死的,你們六個,都是…公不公平?”

  “…”眾人的臉色微變,無人說話。

  寧忌緩緩地站了起來:“當然,如果這件事,你們能幫我辦好了,以后在這一塊,你們可以說是我‘齊天小圣’孫悟空罩的,再往后,得罪了什么人,我承諾幫你們出手一次。我覺得你們應該珍惜這個機會。”

  “一…一定。”魚王站了起來,隨后又道:“一定。”

  寧忌看他一眼,朝門口走了過去。

  由于敞開的地方已經被柜子擋住,他抬腿一腳將旁邊的兩塊門板踢碎了,走了出去。

  街道的遠處,鄧年轉身離開。

  更遠一點的地方,也有兩名捕快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

  一人看著魚王店鋪的破壞,指指點點,另一人看著走來的寧忌,也是神色驚疑不定地與同伴交談了幾句,頗為懷疑這便是坊前與倪破打完了架便不見了的孫悟空。

  作為能與倪破分庭抗禮的武林高手,對方消失這么長一段時間,然后面色不善地從魚王的鋪子里出來,這中間的可能性,便頗為耐人尋味了。

  雙方相互迎了上來。

  寧忌首先開口:“官差大哥,后面那個鋪子有人打架。”

  被叫大哥,兩名官差微微有些愣了,其中一人想了想:“哦,那是魚王的鋪子…”

  “聽說是你們這里的黑社會。”

  “…啊?”

  “就是壞人、地頭蛇、流氓、蛆蟲…”

  “沒錯。”

  “那應該是黑吃黑,你們過去看嗎?”

  “黑吃黑就…隨便他們了…”捕快艱難地把話搭上,隨后道,“敢問這位小哥,可就是夜市前頭擺攤的孫悟空孫小哥嗎?”

  “嗯,是我啊。”

  “孫小哥先前與那兇徒倪破廝殺…”

  “沒錯,我就是苦主。”對方沒能說完話,寧忌已經攬住了他的肩膀,“你們抓到那個混蛋了嗎?”

  “呃…啊?”

  “還沒抓住人?你們干什么吃的啊…”

  街市上燈火暗淡了些許,由于晚上已經開始宵禁,這個時候,行人也已經減少了許多。寧忌與兩名捕快回到銀橋坊前市,看看曲龍珺并未被刁難,再望望四周,也就心中有數。

  此后自然又有老捕快們過來找他問詢,寧忌堅持自己是苦主,追著兇徒打了半條街終于沒能追到對方,很是生氣,之后又抒發了一輪“你們來得太慢”的感慨。一些捕快自然也想問問更多的東西,甚至也有如人之常情一般的“你沒有問題對方為什么來找你”這種疑問,而事實上,在破案中這固然是有價值的疑問和思考,但只能算是私下里的思路。如果對方的武力值比較高,問出來則是一定會被打的,并且還會被問“你沒有問題我為什么要打你”,這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的一部分。

  由于武力值不夠,整個案件,暫時也就沒有辦法在寧忌這邊獲得太多的突破。

  糾纏了一陣,待到宵禁的時間漸漸逼近,寧忌與曲龍珺才收拾好馬車,往懷云坊的方向回去。到得路上,寧忌才與曲龍珺又細細地說了這一晚以來的各種收獲,讓她參詳了整個事件…

  子時的鐘聲敲響,混亂的六月初二就此過去了。

  執行宵禁的街道上有士兵固定的巡邏,由于從初一開始的沖突尚未停歇,偶爾還會有騷亂響起來,大抵又是刑部方面對某處賊窩進行了突襲。

  丑時前后,才睡下不久的左文軒被人叫醒了,來的是安排在院子外頭一處接頭點的暗哨,帶來了關于左行舟的消息。

  他心中一陣輕松,趕快起床,之后出了左家的大院,沿著密道來到過去安排與左行舟街頭的小房間里,隨后,才微微愣住了。

  房間里那道身影帶著滑稽的頭套,但他一看,便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你來做什么?”

  “我是淫賊蒙面人,找你出去耍啊。”對方摘下頭套,正是寧忌,“去個好地方。”

  左文軒駕了馬車,照著對方的指使在城市之中一路往東走,途中寧忌問了一句:“左行舟還沒找到?”左文軒微微一愣,隨后知道再遮掩也沒什么意義。

  雙方來到銀橋坊魚市對岸一處破舊的倉庫里,折轉了幾次,在搬開一垛草料之后,他看到了躺在其中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對方身上纏著些很是隨意的繃帶,但自然不是左行舟。

  “這…”

  “灌了麻沸散,送給你了,你對他做什么都行。”

  寧忌伸腳,往對方身上踢了踢,隨后道:“還有一些事情,要跟你通氣…”

  “你又在搞什么東西,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最敏感…”

  “我做了個局,也許可以幫你找到陳霜燃這個小BZ。”寧忌看著他,平靜地說道,“見到她的第一時間,我立馬剁了她,你說好不好?”

  左文軒張了張嘴。

  “…你還會做局?”

  由于朝廷的體面,眼下的這段時間,并不能粗暴的封城,但在盡量不擾民的前提下,在城市當中一個區域一個區域的進行戶籍查證還是可以的。為了能用這場行動給陳、蒲一黨造成最大程度的壓力,即便是鐵天鷹也在皇宮里規劃整個工作的步驟到了凌晨。

  天快亮了。

  弟子宋小明于昨天傍晚遇刺,但即便外頭送過來了一些進展的消息,他到這一刻,仍舊沒能出宮去查問這件事情,又或是去看一眼弟子的遺體狀況。

  寅時過半,正是天明前最為黑暗的一刻,他讓皇城司里工作了一晚的人下了值,外頭便有人傳訊喚他,他到得外間的廣場上,穿著單衣的左文軒籠著袖子在等他。

  “鐵大人辛苦了。”左文軒道,“一晚沒睡?”

  “匪人猖獗,徒弟都被人殺了,未免有些睡不著。”鐵天鷹拱了拱手,“接下來查戶籍的安排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左大人這里,莫非也是睡不著?”

  “睡著了,又被人叫了起來。”

  左文軒笑了笑,隨后領著鐵天鷹朝外頭走去。

  一路出了皇宮,左文軒駕著車往南行:“宋捕頭的案子,有什么進展嗎?”

  “案子很清楚,只是兇徒恐怕不太好找到,外頭遞了些進度過來,我明日或許去調查一下。”

  “有銀橋坊的進度嗎?”

  “…”鐵天鷹的目光望向了左文軒,過得片刻,方才道,“說的正是這里,左大人為何…”

  “銀橋坊的人沒有問題,想替他們做個保,鐵大人手下留情…”

  “哦…那他們知道的消息…”

  “正是有許多細節,要與鐵大人溝通…”

  寅時將盡,天邊正亮起些微的魚肚白,左文軒將馬車在一處安靜的院落前停了下來。四周無人,里頭的房間也頗小,左文軒與鐵天鷹都查看了四周,方才準備開鎖進入。

  “這個事情,左家只有我知道。”左文軒握著鎖頭,說道,“至于整個朝廷,我也只打算告訴鐵大人你一個,為免消息走漏,鐵大人切記,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知道了。”

  “另外,鐵大人,有查問出任何的訊息,不能用,必須與我通氣后再做商量。”

  鐵天鷹想了想,笑起來:“我總得見見貨,才能知道要不要同意吧。還是說,我若不點頭,左大人便不開鎖了。”

  左文軒看了他兩眼,隨后才終于打開門鎖。

  房間里是仍舊處于昏迷之中又被加了幾根鐵鏈的男人。鐵天鷹走過去,靜靜地打量了他一陣,隨后,微微蹙眉,望向左文軒:“倪破?”

  左文軒點了點頭。

  鐵天鷹笑了起來,這才更加仔細地觀察了這里,掀開紗布看那一處處刀傷時,目光逐漸驚疑不定,隨后還一處處的數了起來。

  “…十五…十八…二十…這…”

  “他全身上下,一共是三十七刀,未中要害,但血也放得差不多了,麻沸散的計量,大概還能持續一段時間,但接下來,就交給鐵大人你處置…怎么都行,只有一點,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在我首肯之前,不可以用。”

  “有這份大禮,一點小事,文軒只管吩咐。”鐵天鷹望向昏迷中的倪破,冷冷地笑了笑,他混跡江湖多年,如今雖然說起來投身大義,許多手段都盡量的正當大氣,但死了一個視若親兒的弟子在眼前,這一刻的他,便絕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

  隨后又望了望左文軒:“倒是文軒哪,你們左家,如今在老夫看起來,真是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距離宋小明的死還不到六個時辰,滿城的捕快還在到處像沒頭蒼蠅一般找線索,左文軒竟就將身受重傷昏迷兇徒送到了自己眼前,尤其是對方身上的三十七刀,刀刀未中要害,只是想起來這是一場怎樣的打斗,都讓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左文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此刻,也不知是自豪還是微微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唉…誰說不是呢。”

  又是七千字…我本來想分成兩章,不知為什么,還是當了個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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