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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八章 立論(上)

大熊貓文學    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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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

  成都。

  正午剛過,六月明媚陽光落在摩訶池邊綠樹成蔭的道路上,悶熱的空氣中響著夏末的蟬鳴。林丘穿過只有寥寥行人的道路,朝著風吟堂的方向走去。

  這一天是華夏元歷二年的六月十二,忙碌工作中平平無奇的一天。林丘三十一歲,是華夏軍中履歷輝煌的年輕軍官之一。

  他是在小蒼河時期加入華夏軍的,經歷過第一批年輕軍官培養,經歷過戰場廝殺,由于擅長處理細務,加入過秘書處、進入過總參、涉足過情報部、商務部…總之,二十五歲之后,由于思維的活躍與開闊,他基本工作于寧毅周邊直控的核心部門,是寧毅一段時期內最得用的助手之一。

  雖說軍隊草創前期人才大多穿插混用,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擺,但什么事情都接觸過一些,這份履歷在同齡人中仍然頗為出眾。西南大戰后期,寧毅在獅嶺前線與宗翰、高慶裔談判,身邊帶著傳達自己意志的,也就是思維活躍,應變能力出眾的林丘。

  華夏軍擊敗女真之后,敞開大門對外拍賣式出售技術、拓寬商路,他在其中負責過最主要的幾項談判事宜。這件事情完成后,成都進入大發展階段,他進入此時的成都商務局掛副局職,負責成都工商業發展一塊的細務。此時華夏軍轄區只在西南,西南的核心也就是成都,因此他的工作在實際上來說,也常常是直接向寧毅負責。

  華夏人民政府成立后,寧毅在成都這邊有兩處辦公的所在,其一是在城市北面的華夏人民政府附近的主席辦公室,主要是方便碰頭、召集人員、集中處理大型政務;而另一處便是這摩訶池邊的風吟堂了。

  如今人民政府的工作分派已進入正軌,寧毅不需要時刻坐鎮這邊,他一年有半數時間呆在成都,如果行程沒有大的偏差,通常是上午到政府辦公,下午回風吟堂。一些不需要牽扯太多人手的事情,通常也就在這邊召人過來處理了。

  風吟堂附近通常還有其他一些部門的負責人辦公,但基本不會過于喧囂。進了廳堂大門,寬敞的屋頂隔開了暑熱,他駕輕就熟地穿過廊道,去到等待接見的偏廳。偏廳內沒有其他人,門外的秘書告訴他,在他前頭有兩人,但一人已經出來,上廁所去了。

  偏廳的房間寬敞,但沒有什么奢華的擺設,透過敞開的窗戶,外頭的花樹景色在陽光中令人心曠神怡。林丘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坐在椅子上開始看報紙,倒是沒有第四位等待接見的人過來,這說明下午的事情不多。

  腳步聲從外頭的廊道間傳來,應該是去了廁所的第一位朋友,他抬頭看了看,走到門邊的身影也朝這邊望了一眼,隨后進來了,都是熟人。

  帶著笑容的侯元顒摩擦著雙手,走進來打招呼:“林哥,嘿嘿嘿嘿…”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忍不住笑。

  “元顒。坐。”

  侯元顒的年紀比他小幾歲,但家中也是華夏軍里的老人了,甚至算是最老一批戰士的家屬。他成年后多數時間在情報部門任職,與一般情報部門工作的同事不同,他的性格比較跳脫,偶爾說點不著調的笑話,但平時沒有壞過事,也算是華夏軍中最得信任的核心骨干。

  “嘿嘿,林哥。”侯元顒在林丘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知不知道最近最流行的八卦是什么?”

  林丘笑吟吟地看他一眼:“不想知道。”

  “是這樣的。”侯元顒笑著,“你說,咱們華夏軍里最厲害的人是誰?最讓女真人害怕的那個…”

  “那應該是我吧?”跟這種出身情報部門滿口不著調的家伙聊天,就是不能跟著他的節奏走,于是林丘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

  侯元顒也不理會他的節奏:“是娟兒姐。”

  “啊…”

  “女真人最害怕的,應該是娟兒姐。”

  “為什么啊?”

  “誒嘿嘿嘿,有這么個事…”侯元顒笑著靠過來,“前年西南大戰,熱火朝天,寧忌在傷兵總營地里幫忙,后來總營地遭到一幫傻瓜突襲,想要抓走寧忌。這件事情回報過來,娟兒姐生氣了,她就跟彭越云說,這樣不行,他們對小孩子動手,那我也要殺宗翰的孩子,小彭,你給我發出懸賞,我要宗翰兩個兒子死…”

  侯元顒的話語響在安靜的廳堂里:“懸賞發出去了,然后怎么樣?大家都知道了…宗翰敗仗,沒有死,他的兩個兒子,一個都沒有跑脫,嘿嘿嘿嘿…你說,是不是娟兒姐最厲害…”

  林丘想了想:“你們這無聊的…”

  “主席自己開的玩笑,嘿嘿嘿嘿…走了。”侯元顒拍拍他的手臂,隨后起身離開。林丘有些失笑地搖頭,理論上來說談論領導人與他身邊人的八卦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過去這些年華夏軍核心層都是在一起挨過餓、沖過鋒的朋友,還沒有太過于忌諱這些事,而且侯元顒倒也不失毫無自知,看他談論這件事的態度,估計已經是張村那邊頗為流行的玩笑了。

  由于碰頭的時間不少,甚至時不時的便會在食堂遇上,侯元顒倒也沒說什么“回見”、“吃飯”之類生分的話語。

  侯元顒離開之后不久,第二位被接見者也出來了,卻正是侯元顒先前說起的彭越云。彭越云是西軍覆滅后留下來的種子,年輕、忠誠、可靠,人民政府成立后,他也進入情報部門任職,但相對于侯元顒負責的情報匯總、歸納、分析、整理,彭越云直接參與間諜系統的指揮與安排,如果說侯元顒參與的算是后方工作,彭越云則涉及諜報與反諜報的前線,雙方倒是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了。

  雙方笑著打了招呼,寒暄兩句。相對于侯元顒的跳脫,彭越云更加穩重一些,雙方并沒有聊得太多。考慮到侯元顒負責情報、彭越云負責諜報與反諜報,再加上自己目前在做的這些事,林丘對這一次碰面要談的事情有了些許的猜測。

  過得一陣,他在里頭湖邊的房間里見到了寧毅,開始匯報最近一段時間商務局那邊要進行的工作。除了成都周邊的發展,還有關于戴夢微,關于部分商人從外地收買長約工人的問題。

  “…目前這些工廠,很多是與外頭私相授受,簽二十年、三十年的長約,但是工資極低的…這些人將來可能會變成極大的隱患,另一方面,戴夢微、劉光世、吳啟梅這些人,很可能在這些工人里安插了大量間諜,將來會搞事情…我們注意到,目前的報紙上就有人在說,華夏軍口口聲聲尊重契約,就看我們什么時候違約…”

  “…對于這些情況,我們認為要提前做出準備…當然也有顧慮,譬如說如果一刀切的斬掉這種不合理的長約,可能會讓外頭的人沒那么積極的送人過來,我們出川的這條路上,畢竟還有一個戴夢微堵路,他雖然承諾不阻商道,但可能會想盡辦法阻止人口遷徙…那么我們目前考慮的,是先做一系列的鋪墊,把底線提一提,譬如這些簽了長約的工人,我們可以要求那些工廠對他們有一些保障措施,不要被盤剝太過,等到鋪墊足夠了,再一步一步的擠壓這些黑心商人的生存空間,反正再過一兩年,不管是打出去還是怎么樣,我們應該都不會在意戴夢微的一點麻煩了…”

  關于黑商、長約,甚至于夾雜在工人當中的間諜這一塊,華夏軍中早已有所察覺,林丘雖然去分派管商業,但大局觀是不會減弱的。當然,現階段保障這些工人利益的同時,與大量吸收外來人力的方針有所沖突,他也是考慮了許久,才想出了一些前期制約辦法,先做好鋪墊。

  這些想法先前就往寧毅這邊提交過,今天過來又見到侯元顒、彭越云,他估計也是會針對這方面的東西談一談了。

  果然,寧毅在幾分文案中特地抽出了黑商的這一份,按在桌上聽著他的說話,斟酌了許久。待到林丘說完,他才將手掌按在那文稿上,沉默片刻后開了口:“今天要跟你聊的,也就是這方面的事情。你這邊是大頭…出去走一走吧。”

  “是。”林丘站起來,心中卻微微有些疑惑了。跟隨寧毅這么久,經歷的大事無數,甚至于就在現在,成都內外都在進行無數的大事,黑商的問題就算牽涉到戴夢微,甚至牽涉到契約問題,理論上來說也有著各種解決的方法,按照寧毅過去的辦事風格,三言兩語也就能夠拍板了。但看他眼下的神情,卻蘊含著更加深層次的慎重與警惕。

  走出房間,林丘跟隨寧毅朝湖邊走過去,陽光在路面上灑下林蔭,知了在叫。這是尋常的一天,但即便在許久之后,林丘都能記得起這一天里發生的每一幕。

  “有一件事情,我考慮了很久,還是要做。只有少數人會參與進來,今天我跟你說的這些話,以后不會留下任何記錄,在歷史上不會留下痕跡,你甚至可能留下罵名。你我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人問起,我也不會承認。”

  寧毅頓了頓,林丘微微皺了皺眉,隨后點頭,安靜地回答:“好的。”

  “對于這些黑商的事情,你們不做遏制,要做出推動。”

  “推動…”

  “對于與外界有勾結的這些商人,我要你把握住一個尺度,對他們暫時不打,承認他契約的有效性,能賺的錢,讓他們賺。但與此同時,不可以讓他們泛濫成災,劣幣驅逐良幣,要對他們有所威懾…也就是說,我要在這些廠商當中形成一道黑白的隔離,奉公守法者能賺到錢,有問題的這些,讓他們更加瘋狂一點,要讓他們更多的壓榨手下工人的生路…對這一點,有沒有什么想法?”

  林丘低頭想了片刻:“好像只能…官商勾結?”

  “可以收一點錢。”寧毅點了點頭,“你需要考慮的有兩點,第一,不要攪了正當商人的活路,正常的商業行為,你還是要正常的鼓勵;第二,不能讓那些占便宜的商人太踏實,也要進行幾次正常清理嚇唬一下他們,兩年,最多三年的時間,我要你把他們逼瘋,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對手下工人的盤剝手段,到達極點。”

  “…戴夢微他們的人,會趁機鬧事…”

  “我們也會安排人進去,前期幫助他們鬧事,后期控制鬧事。”寧毅道,“你跟了我這么幾年,對我的想法,能夠理解很多,我們現在處于草創初期,只要戰斗一直勝利,對內的力量會很強,這是我可以放任外頭那些人閑聊、謾罵的原因。對于這些初生期的資本,他們是逐利的,但他們會對我們有顧忌,想要讓他們自然發展到為利益瘋狂,手下的工人民不聊生的程度,可能至少十年八年的發展,甚至于多幾個有良心的青天大老爺,那些簽了三十年長約的工人,可能一輩子也能過下去…”

  “我不想等那么久,兩年、最多三年,我希望在這些工人當中激發出怨氣來,戴夢微他們的人當然會協助我們搞事情,煽動這些工人。但是在事情的后期,我們的人,要給他們找出一條出路,我希望是一場游行,而不是一場大規模的暴亂。當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們會發現,他們的抗爭是有效的,我們會改正過去的不合理…我要用三年的時間,在他們的心里,為四民中的‘民權’立論。”

  陽光落下,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風徐來,周圍是知了的叫聲,沒有人知道發生過這樣的談話。

  “有一些人會死,在將來的記錄上,人民的主動覺醒和抗爭,帶來了一切,這會是不容辯駁的結論。你不會有功勞,甚至于你行差踏錯,我可能都保不住你。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接這份差使。”

  林丘考慮了一下,斟酌了當中的做法,做出的回答當然沒有什么懸念。

  林丘離開之后,師師過來了。

  下午忙里偷閑,他們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隨后寧毅跟她說起了某個名叫《白毛女》的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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