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第一四七章主謀 宗族大會散了之后,混亂的聲音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看起來像是電影的散場,不過,沒有多少人能夠吃著瓜子,感嘆著之前發生的事情就這樣云淡風輕地回家去。接下來,大家都有著足夠多的事情要做了。
平素所有人最怕的,也就是這些毫無準備的事情。先前也有過大量的預測和安排,可惜當揭開底牌,整個事態的發展與他們的準備卻是完全的背道而馳,這在以往的商戰中,也是并不多見的。白忙了幾個月的失落感與放足了期待最終完全落空的錯愕感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心中的疲累就會造成巨大的負荷,幾乎會讓人覺得做什么都是徒勞,可問題偏偏在于,許多事情還不得不做。
二房與三房必須想辦法壓住這事情的離心與負面效果,原本那些嘲笑過大房的眾人這時候估計也要考慮怎樣跟大房修好,老太公則必須要忙著安撫一下蘇仲堪與蘇云方這兩個兒子,調和其余老兄弟之間的想法,讓這事情盡量平穩的過去。
至于大房,也不可能覺得事情就這樣定下,蘇檀兒必須抓緊機會,雷厲風行地將過去兩個月里大房開始動搖的地位完全穩固下來,穩定、安撫、拉攏,將己身的利益最大化。
另外,如同在宗族大會上被蘇仲堪蘇云方說服了跳出來的那些人,在一定的敲打和懲罰之后也得讓他們安下心來,如同寧毅說的那樣,這些人未必是沒有忠心,他們或許只是對蘇檀兒沒有信心而已。這些人也是有能力的,敲打也不宜太過,有了這次的事情,今后再遇上類似的事情,他們或許比旁人會更加堅定也有可能。
除了家中這些人,有關這次宗族大會的結果,也已經在這片刻間一截一截地傳出了蘇家,朝著江寧城里諸多關心著蘇府結果的大小商業勢力擴散出去,隨后掀起一層層的波瀾,月香樓中薛延等人的目瞪口呆或許并非唯一。而在昌云閣,當濮陽逸在一番爭吵間接到蘇家當中傳來的訊息,也是呆呆的愣了半晌,未曾想過這不過是隨意了解一下的訊息能給他帶來如此巨大的震撼,隨后,也就將這幾個月來布商中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說給了仍在爭論的眾人聽。
濮陽世家乃是江寧首富,家底比之蘇家、烏家都要厚上許多。他長于商事,以往在許多場合親近一下寧毅,也是因為感佩其才學。這幾個月來江寧布業中的勾心斗角,他不過是個觀眾,看著諸多人物的表演,對于寧毅的參與,一開始就沒抱多少期待,后來的發展倒也不出他所料,只是對于一個這樣的才子跑來經商而鎩羽,他心情自然有些復雜,有嘆息其實也有些高興,這心情多半類似于:寫詩詞你很厲害,我也佩服你,但在這方面,可是我厲害多了,你不該參與進來的。
今夜對于蘇家局勢的預測,濮陽逸與其他人也沒什么不同,當然,這對于他來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沒怎么上心。可是當這消息傳過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被嚇了一跳,江寧幾乎所有關心著這件事的人,幾個月的篤定,竟就這樣完完全全的落在了空處,那種感覺,委實是難以言喻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事情中無足輕重的一個參與者,甚至可能連參與者都不算,但到得此時,才發現原來這個人才是事件的中心,幾個月的時間里,他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拉住了整個局勢往前走,竟然無人發覺…
在座之人對于蘇家的事情也沒有太多的感覺,一半以上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當那陳祿將《定風波》一詞寫出來,柳青狄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之后,便也笑著嘲弄起這不過是對方的自我安慰,詞作再好又有何用,他將蘇家的事情說了一番,于是雙方又是一番爭吵,直到濮陽逸出來說道:“蘇家剛剛出了一個結果…”
然后,所有人才真的被嚇到了。
當初看似無意的一系列舉動,變成了一步一步縝密的算計,幾個月以來看在眾人眼中的隱忍和憋屈儼然也有了另一重涵義,云淡風輕,虛懷若谷,巨大的局,最漂亮的翻盤,簡直是演義故事中才會有的橋段。一群文人士子在目瞪口呆之后也就開始感嘆起來,而在柳青狄那邊,卻是根本沒有了任何話語可以出口,方才的各種抨擊,此時儼然成了一個大笑話,最重要的是,寧毅此時根本就不在這里,他不過寫給九歲孩子的一首詞,到得此時被各種抨擊之后,終于化作一個巨大的耳光,結結實實地打了下來。
蘇家的事情傳出來,這還只是這個夜晚在江寧掀起的第一重波瀾,眼下還沒有人知道到了明天,這波瀾會一重一重的擴展成什么樣子,在薛延口中那“十步一算”的評語又會傳成怎樣。作為當事人來說,寧毅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晚上會有人舀了一首《定風波》跑來弄什么人文互見,會有一幫文人才子之類的存在也被卷進了這番波瀾中。
他目前還是比較樂觀的。
老太公會在宗族會議上將他說出來的事情,固然讓他感到有些稍許無奈,但如果說這真有多么的驚愕、意外,那就未免矯情了。姜是老的辣,蘇愈會走這一步棋,沒什么出奇的,這是一步不錯的閑棋,如果是他,他也會這樣走。假如他寧毅有野心,這步棋可以讓整個蘇家人都提防他,假如他沒有野心,那再多人提防都沒什么意義,順便還能成為蘇檀兒背后的一枚籌碼,嚇嚇別人。
偏偏他還真是沒什么野心可言。當然,他之所以對此毫不在意,是因為若有一天他真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老頭子的這番布局,對他來說,還真沒什么意義,對于隨時有能力破局的人來說,自然不會在意這點小事。老太公為蘇家著想在情在理,你不可能期待人家毫無理由的全部善意,只要能確定大部分的善意,那也就成了。
此時此刻,波瀾正在蘇家以外不斷擴散去處。蘇府內部,作為寧毅來說,已經沒什么事了。三個丫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蘇檀兒也已經出門,對她今晚的安排,寧毅并不清楚。但想來,一切走上正軌,蘇檀兒在處理細部事物上不比自己差多少,自己也已經無需介入。
送走妻子之后,他在蘇府之中閑逛了一陣,看看各處慌亂的氣氛,孩子惹了大人不高興后被打的哭聲。腦中開始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的化學研究以及竹記準備擴展二分店的想法。
望遠鏡弄出來以后,他大概說了一下原理,然后跟康老去換了一些東西玩,如今的火藥,軍中研究的火箭與突火槍之類的,有了這些成品,改良一番多少也可以用來防身。另外主要也是考慮到將要打仗,望遠鏡這東西對于武朝軍隊也會有些幫助,算是為了安閑的生活隨手盡一份力了,康老那邊大概還在仔細研究。
竹記這邊,則是準備在開了酒禁之后就將二分店開業,目前的預計里,過年前酒禁多半就會開,到時候高度酒也可以一并投入,要弄些噱頭出來。
其實更多想到的是呂梁山那邊,望遠鏡、酒精、火藥、槍,后兩者目前還沒開始弄,但在如今武朝的基礎上做提升,問題不大,但目前來說,他在考慮著不該將這些東西告訴康老。武朝的問題其實不在軍械上,而在于軍隊的根本不行,金兵打遼兵,可以兩萬破七十萬,而武朝軍隊遇上遼軍就聞風喪膽,大家都是人,主要是人心的問題。就算將如今的突火槍改良到能有實用價值的程度,給軍隊配備上是福是禍也很難說。
他只是想要體驗一下東西改良之后的成就感,往后若能聯系上陸紅提,還不如弄批東西給那邊,只是不知道這樣的過程還得等待多久,幾個月的時間過去,陸紅提該是回到了呂梁山,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不久,發現他在閑逛的蘇云松過來與他交談了一會兒,隨后,這位蘇家大房舉足輕重的負責人也有些錯愕地發現,這家伙對于接下來的事情還真的是什么都不想管。從女兒那邊了解到寧毅在整個過程里的表現后又察覺到這一點,蘇云松看著他的表情,也真是有些古古怪怪的:他本以為寧毅該是蘇家大房的一只臥虎,雖然不參與太多的事情,可絕不至于完全不關心,他肯定暗中幫蘇檀兒管著許多事情的,可現在…哪有這樣的人哪。
也就是在這樣的氣氛里,有些無論蘇檀兒還是寧毅都沒有預料到的存在,悄然無聲地盯上了他,為這個晚上,橫生出了枝節。
與蘇云松交談完畢之后,寧毅也就準備回房看書,順便整理一下自己對現代槍械的所有了解,還沒到達小院,一名家丁朝這邊跑了過來:“姑爺,嬋兒姐她…在那邊被東西砸傷了,二小姐不在,姑爺快過去看看…”
這話一說,寧毅變了臉色,隨著那家丁往他所指的院子過去,這邊的道路通往蘇府的一道側門,相對安靜,也就在快要到側門的一處道口,那家丁稍稍落后半分,將一把刀抵在了寧毅身后:“姑爺,別走太快了,接下來聽我的。”
烏家瘋了…寧毅皺了皺眉,雖然想來可能性不大,但眼下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這邊距離側門停放馬車的小院子不遠。寧毅舉起了手:“嬋兒沒受傷?”
“我們可不是很清楚到底誰是嬋兒姐,不過…姑爺你若告訴我們,我們倒也不介意讓她受點傷。”
寧毅點點頭,笑了出來:“太好了。”
城外,十步坡。
“為什么叫人刺殺我爹爹?”
蘇檀兒這句話問出來之后,席君煜眨著眼睛,愣了半晌,似乎覺得有些荒謬:“你從哪里…聽到這種事情的?怎么可能。”
“承認吧。”蘇檀兒看著他,隨后搖了搖頭,“我剛才過來的時候在想,君煜哥你一直都很會看局勢,所以我在想你到底會說出些什么話來,我還小的時候跟你學了很多東西,那時候我想,君煜哥,你會是我一生的良師益友。我現在很傷心,因為我是個女人,所以你要如此的折辱于我?席君煜!”
說到最后兩句時,蘇檀兒身上的冰冷變得明顯起來,看著對面的男子,幾乎是一字一頓。
“你…皇商搞砸了,宗族大會變成今天這樣,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席君煜頓了頓,“你輸瘋了你?”
“你還在想著這些。可惜你都算錯了…”蘇檀兒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掌大房了,二叔三叔都沒有話說,今天宗族大會的結果,所有人都會被嚇一跳,可惜剛才你不在那邊…”
“怎么可能,整個大房都已經沒辦法了,這么多人,你能翻盤?老爺子站在你那邊強行讓你上去也沒辦法的了…我沒幫你想過辦法么?事情砸了就得認,你…”席君煜望著蘇檀兒有些遲疑,一時間他甚至真覺得眼前這女人有些不正常了,相對于她真的知道了某些事,反倒是這個解釋比較合理,他看看耿護衛,又看看旁邊持刀的高瘦男子。
“烏家的布褪色了。”蘇檀兒偏著頭,等待席君煜消化這句話的涵義,“幾個月下來,大家一直在局里。爹爹被刺殺的時候,你們讓人相信有人要對付蘇家,連消帶打,爺爺去活動了好久才終于把事情平息掉,你們故意的,讓蘇家在那一時間掉以輕心,以你的能力,稍微放松一點你就能做很多事,你以為你在中間就掌握住了大局…”
她在這里說著話,陡然間,外面傳來乒乒的兩聲響,那是兵器交擊的聲音,隨后,人聲陡然響起來。
“來了!”
“殺了他!”
“別放他們走!”
混亂的聲音,席君煜朝那邊望去,蘇檀兒也偏了偏頭看一眼,外面似乎有人想要進來,被人發現,激烈的火拼,奔逃。
“你的人?”蘇檀兒問了席君煜一句,“他們居然真的會來救你,現在你信了?他們也覺得你不可能僥幸了。”
席君煜扭過頭來,沒有說話,眼中神情錯愕,不明白為什么真會發展到這一步。
“爹爹遇刺那一天,施粥本來是我與相公過去,爹爹預定是不會去的,刺客一早就安排在那里,也安排了那么多的說辭要毀我蘇家名聲,這個不可能是因為要刺殺我,臨時改變主意刺了爹爹。一定有內鬼,知道爹爹回來的時候會在那邊停下來,這內鬼還必須是很清楚蘇家狀況的人才能清楚各人習性,所以決定在那時候刺殺爹爹。你們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這么大的紕漏,當我們騙了所有人蘇家的黃布很好的時候,那個內鬼一定會相信的,因為他一定能親眼看到…”
“現在烏家的布褪色了,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欺君之罪,只能來求蘇家。烏啟隆他只能說出來…我本來想過蘇家有內鬼,只是沒有想到你才是主謀,好厲害的操作啊,你也很得意吧?可惜你也早在局里了,這個局比你的大…”外面的打斗聲不斷傳來,陡然又是一聲慘叫,往里面沖的似乎不止一個人,但埋伏在這院子附近的也有很多,蘇檀兒從懷中舀出幾張紙來,“這是烏承厚簽下的東西,我抄了一份,你要看看嗎?”
席君煜靠在了后方的椅背上,聽著外面的打斗,沒有去看桌上的東西,只是臉色復雜,過了好半晌,方才望著蘇檀兒:“欺君之罪…”他知道事情若走到這一步能夠發揮的力量,桌上的東西不看都能大概猜到一些,只是搖了搖頭,“這不是你做的…你沒到這一步…”
蘇檀兒沉默片刻,隨后淡淡地笑了出來,那笑容柔和,輕聲地作出了回答。
“是啊,不是我…”
蘇府,側門附近。
兩道身影跟隨著前方兩人一路過來,在這里稍稍停了一停。
因為前面的身影也停下來了,其中一人做家丁打扮,另一人走在前頭,左手上纏著繃帶,這時候舉起了手。
“老二得手了,過去讓老四駕馬車,咱們立刻出去。”
“好咧…你得看住老二點,別讓他下重手,文弱書生一個,打死了不好交代。”
“知道。”
前方兩道人影開始往前走,他們也看看周圍,快步跟了上去。不一會兒,老二與那書生轉過前方院門,那邊道路比較暗,他們也跟到院門時,前方砰的一下,前方道路上一個人影倒在了地下。
“老二這性子…”
其中一人暗罵一句,快走了兩步,然后兩個人都站在了門邊。
星光之下,勾勒出那書生的身形輪廓,他站在那兒,偏頭看著倒在地下的人影,纏了繃帶的左手在空中揮了幾下,右手舀著家丁的那把尖刀,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轉了個方位,似乎是彎腰想要將倒在地下的人體拉到一邊去,然后他回過頭來,看到了門邊的兩道人影,站了起來。
六目對視,脈脈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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