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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 疑云漸生 恩仇難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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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霧氣縈繞在山林的頂端,微涼的空氣里,有不知名的蟲兒在輕輕的鳴叫,晨露滴下時,早起的鳥兒飛出了樹林,在林野間上方穿行。

  夜盡天明。

  早起的農人推開房門的時候,附近州縣的官兵、捕快們正陸陸續續地從大別山里走出來。不少的綠林人士偷偷選擇了人少的方向逃離。

  一夜的騷亂過后,大別山這一側仍不平靜,方七佛授首、方百花伏誅——捕快們又將她摔碎的尸身從崖下撿了一部分回來——這次圍捕的首要目標消失之后,情況變得微妙起來。司空南等人率領的摩尼教部眾不敢再與刑部眾人接觸——誰知道密偵司那幫瘋子有沒有真把幾個總捕給煽動起來。至于一幫過來湊熱鬧的綠林人,這個時候身份就顯得更加微妙了。

  一部分原本就有著身份地位,與官府有著良好關系的武林大豪或許還能跟捕快官兵們有些來往。至于原本就犯了事而被通緝的匪人,刑部這邊一開始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此時已經沒有了需要顧忌的事情,哪里還會客氣。當即便舉刀相向,開始了漫山遍野的大清掃。

  這一次持續數十天的布局,數天的圍捕,最終干掉了方百花,卻失去了活著的方七佛,甚至于人頭眼下都還落在密偵司的手上。細細算來,勞師動眾最后卻吃了個虧,幾名總捕在憤怒之余,也只能在悍匪、大盜身上尋些找補,頓時間,便有不少人倒了霉。

  漫山遍野的緝捕當中,對于已經逃離的陳凡等人。刑部這邊只派出了不多的人例行公事地追索,追兵中的主力還是司空南一系,寧毅與一眾密偵司成員跟在后方騷擾了一陣,眼見周圍刑部的力量漸弱,便也放棄了挑釁。趕快撤退。

  其后在這夜晚的山林間,也爆發了好幾次激烈卻詭異的戰斗,皆是圍繞鄧元覺尸身上的幾本賬目而來。參與者很難說清是哪一方派來,他們互相或認識或不認識,甚至也有刑部的內部人員參與其中。其中一本賬目被撕爛,流出了幾張殘頁。但也很難分清楚所有賬目的真假。

  對于這件事,大家便都有志一同地采取了曖昧的態度,往上的報告里沒有它們的存在,此后參與的各方也不可能再提起。寧毅并沒有牽扯到這件事里,他自然明白,這幾本賬冊落到那些家族手中。引發的只是內訌,但若落到右相府,引起的便是暗地里的圍攻與仇恨了——雖然動身之前秦嗣源曾提起過想要以賬目制衡這些家族,但寧毅還是選擇了置身事外,反正不是必須做到的任務,只說行動失敗了就行。

  至于密偵司與刑部兩方,此時也開始保持距離了。三名總捕之中與寧毅打交道不多的樊重過來當和事老。想要要回人頭,但寧毅自然不會允準,雙方不歡而散。但總的來說,官場上的事情,翻臉復合都屬尋常,只要不是把人逼向死路,寧毅也無所謂跟幾個總捕撕破臉。

  魚肚白出現在天邊時,五輛馬車與八九名騎士沿著驛道緩緩而行。這個晨風清爽的早上,出現在驛道上的行人比往日里稍微多些,雖然說起來前前后后看見的三兩人影大都是農人打扮。沒有多少江湖氣息,但馬上的騎士們仍舊保持著警惕。

  寧毅坐在第二輛馬車上,目光透過車簾的縫隙,斜斜地望向不遠處的田野、河流與輕輕轉動的水車。祝彪坐在前方御者的位置上,目光雖然仍舊保持著警惕。但已經比在山里的時候放松很多。

  密偵司現在防的,不僅僅是有可能過來偷方七佛人頭的刑部,更多的還是防備著已經得罪了的司空南、林惡禪殺個回馬槍。早兩天的時候聽到林宗吾這個名字,寧毅等人還曾笑著說要將對方打一頓,現在看來,那邊兩個宗師級的高手,打是沒法打了,能保住命就好。關于這點,寧毅回憶起來,有些想笑。

  好在二十多把弩弓,加上榆木土炮才剛剛逞了威風,對方又不清楚自己底細的情況下,那邊應該不至于輕舉妄動。

  另一方面,此役過后,若真的要宣傳一下,心魔這個名字,未必不能與鐵臂膀周侗之類的宗師比肩,甚至在有背景的情況下,可怕程度還猶有過之。

  “我實在沒想到,那時候…寧大哥你還真動得了手。”

  馬車前行,車簾邊的祝彪嘆了口氣,隨后也朝著這邊望了一眼。寧毅的身邊,便是裝著方七佛人頭的盒子。只是寧毅在想事情,片刻之后,才會過意來。

  “我殺方七佛,不是最好的結果么…”

  “啊…”

  寧毅望著車窗外:“密偵司這次的行動,對付摩尼教,說得過去,但深究起來,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刑部丟了方七佛的性命,其實還沒什么大事,若人頭也沒了,才最麻煩。所以我逼刑部承認是我給他們收了爛攤子,他們只要承認,事情也就定性了。我不介意承認這件事是雙方通力合作的結果…”

  他頓了頓,隨后依舊望著外面,語氣沒什么起伏地說道:“刑部低頭,就能離間他們跟司空南的關系…事情其實還不止這一點,但不管從那個方向說起來,方七佛的人頭落在我的手上,都是最好的結果…是個好機會…”

  祝彪坐在那兒,抿了抿嘴:“我是說…沒想過寧大哥你能動得了手…”

  有這句強調,寧毅自然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轉過頭來,笑了笑。

  祝彪振了振馬鞭:“但不管怎么樣,寧大哥,你真是條漢子!我佩服你…哎,你說,你們這些聰明人,真是一下子就能想到這么多事情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經驗帶來的直覺而已。”寧毅笑了笑。隨后想起一件事,“說起來,一開始發炮的時候,我好像看到吞云和尚了…他怎么樣了?死了嗎?”

  “我也看到了。”祝彪哈哈笑起來,“那家伙被打懵了一下。但沒死,后來不知道是不是跑掉了,當時太亂,我也沒有注意。”

  “這混蛋,要真一炮打死他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寧毅也笑了起來,片刻。伸手揉了揉額頭,隨口道,“不過說起來,倒有一件事有點奇怪。”

  “什么?”

  “陳凡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把方七佛救出來的…”

  他只是微感疑惑,隨口說過這句。但終究因為沒多少情報,一時之間,倒也無從細想了。

  風走云動,日頭升上天空,逐漸變得大了。下午時分,位于小鎮客棧的房間里,左厚文翻動手上拿到的賬冊。淡然地點了點頭,過得片刻,才低聲開口:“這么說起來,那個心魔寧毅,插手了這件事情…”

  房間那邊,樊重點了點頭:“是的。”

  “那寧毅,很厲害?”

  樊重慎重地考慮了片刻,終于點頭:“有些…可怕。”

  “哦?”左厚文挑了挑眉毛,“我聽說,他是有些計謀。不過,計謀再厲害的書生,也難當匹夫一擊,他有武藝?”

  “聽說…武藝很高,只怕是…足可與司空南、林惡禪、王難陀等人比肩…”

  “哦?那這些人又有多厲害?”

  “與鐵臂膀周宗師一般。怕是不比下官見過的任何人差。”

  樊重說出這句話,房間里靜了片刻,左厚文看著他,過了一陣,意識到一個詞:“那你說…聽說?你可見過他出手?”

  “下官倒是沒有見過,這消息只是鐵天鷹的屬下傳來,據說…”

  樊重連忙解釋一番,左厚文待他說完,才笑著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我不懂武藝之事,也只是隨口問問,樊總捕不必認真。賬簿的事情,有勞總捕了。去吧,異日到了京城,還請總捕能撥冗過府一敘,讓老夫正式地說聲感謝。”

  彼此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樊重終于告辭,左厚文坐在那兒,拿著賬目又翻了幾頁,才順手扔到了桌上:“若真是這等人物,怎會入贅。”他搖了搖頭,“聽風便雨的俗物…”

  不久之后,夜幕黑漆漆的降臨了,這是很好的、平靜的一天,仿佛沒有人能夠察覺到前一夜所發生過的事情。到得第二天天氣依舊晴好,莽莽大別山的一道山麓上,卻有十余道的人影,正在前行。

  陽光照下來,名叫西瓜的女子微微抬了抬頭,依舊一言不發地往前走。此時隊伍行進,組成成員都有傷在身,大多沒什么狀態,但偶爾還是會互相說上幾句話。唯有西瓜,一天多的時間以來,已經沒有開過口。幾名霸刀的成員低聲交流了幾句,羅炳仁從旁邊跟上來。

  隨著她走了好一陣子,羅炳仁才看似無意地開口:“我想…他也是沒有辦法…”

  西瓜還在前行,偏過頭來望定了他,目光之中,猶如死了一樣,下一刻,由于沒有看路,她身體顛簸了一下,舉起手,扶向額頭,還未有觸到,身體朝著前方倒了下去…

  眾人驚呼著趕了過來。

  雖是女子之身,但西瓜從小由劉大彪親自打下的基礎,穩固無比,身體素質其實比隊伍里絕大多數人都要好。隊伍中一部分人以為她身體虛弱倒下之時,只有與她熟識的幾人才能明白,若非是因為心緒不寧到了極點,讓氣血變得紊亂,她是根本不會在這時失去意識的。

  這樣的事情,只在一年多以前,她與某個男人“成婚”的夜晚,發生過一次。然而時光流轉,造化弄人,那樣的回憶再想起來時還會有怎樣的感覺,怕是誰也說不清了…

  “我要走了。”

  “去哪?”

  “回去,有點事要辦。”

  山澗之中,隱約的,傳來陳凡與羅炳仁的對話。不久之前才見到猶如生父一般的方七佛在眼前死去,一天多的時間里,陳凡開口的次數也不多,但到得此時,才像是隱隱的做了某種決定。

  山澗那一邊的陰涼處,西瓜睜開了眼睛,目光冷冷地看著上方的天空。霸刀中的成員接近時,她躺在那塊巨石上,將腦袋轉向了一側,望向山壁,不讓眾人看見她的表情。

  陳凡從不遠處走過來,霸刀的眾人便自覺地退開了一點。

  方七佛死后,這是兩人的第一次交談。

  “我有點事要回去,你帶他們回苗疆吧。事情處理好,我會過去,兌現我的承諾。”

  西瓜沒有看他,安靜了片刻,聲音冷漠:“如果你去報仇…不用顧慮我,殺了他就是。”

  “我會的。”

  陳凡簡單地回答,微微的彎下了腰,去看西瓜的那張臉。此時西瓜躺著,他站著,這等姿勢,多少有些不好。只被看了一眼,西瓜偏回頭來,目光銳利地盯上了陳凡,表示憤怒,但只在下一刻,陳凡目光嚴肅,猛地揮手。只聽啪的一聲,西瓜被他反手抽了一個耳光。

  這一個耳光響起,附近霸刀營的幾人都有些被嚇到,稍遠一點,不是霸刀體系里的幾人也顯得疑惑。西瓜偏頭看著陳凡,卻沒有立即展開反擊,她緩緩地起身,緩緩地在那兒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陳凡,目光之中,是在等對方一個解釋。

  陳凡手指著她,在空中晃了幾晃,低聲開口:“你是他的女人,打你就是打他!”

  一行人當中畢竟有半數以上與霸刀的關系不深,陳凡這句話低得只有兩人彼此可以聽見。不過,在聽到這句話后,西瓜的目光陡然變得兇戾起來,雙唇一咬,左手便是一拳橫揮而出,陳凡右手一拳照著她的拳頭砸了過去!

  兩人的武藝本就高絕,這次生死之戰,造詣又有突破,兩拳相交,便是“砰”的一聲悶響。西瓜使的是左拳,退出兩步,陳凡的身體只是晃了晃。

  他毫不在乎地一揮手,朝著來的方向,轉身離開。陽光溫暖怡人,不多時,他便消失在那春日的山嶺間了。

  西瓜抿著嘴,目光復雜,冷漠、卻又悲傷。最終,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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