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語態誠懇:“大司巫,請您大發慈悲,救我妹妹。”
大司巫終于有反應了,眼皮撩開了一道縫,淡淡的說:“她能救,卻不好救,你們要我出手,總不能光靠嘴說。”
鄭小道有些沒想到,這種世外高人救人也要報酬,苦笑著插口:“我們不是把神弓給您了么?”
大司巫緩緩搖了搖頭:“慈悲弓本來就是草原之物。”
說完,活死人老頭子又頓了頓:“況且,我已經給她續了一個月的性命,還不夠么?”跟著又寬宏大量的一揮手:“看樣子你們惹到了厲害仇家,我許你們留在這附近避難。沒人敢在這里傷人的,足以回報你們送回神弓的恩德。”
梁辛當下就在心里盤算著,青墨還有一個月的性命,如果送回猴兒谷的話,葫蘆有沒有把握救人,大司巫仿佛看穿了他的念頭,露出了個譏誚的神情:“女娃娃生機已絕,仙草靈丹不受、真元道法無用,你的那個葫蘆師父雖然厲害,可救人卻不靈。放眼天下,能救女娃娃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修為達到嫦娥境的七步修士,另一種便是…”
說著,大司巫深處枯柴似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巫法大成之人。”
梁辛又氣又恨,卻不敢發怒,努力壓下心里的煩躁,直接問道:“要怎樣,你才肯救青墨?”
鄭小道同時開口:“你愛黃金,我們這就去給你弄金子去!”
大司巫突然笑了,僵硬的臉皮上沒有一絲笑意,但身體卻顫抖著,從喉管深處發出一陣咕咕咯咯的怪響:“如實相告,要救這個娃娃,就要折損我三成的巫力。你們兩個不妨算一算,要都少金子才能值回這個價錢?我喜歡金子沒錯,可就算給我搬來一座金山,要換我三成巫力,我也不會換的。”
鄭小道愣了愣,不用問也知道,大司巫是了不起的高手,要折損三成功力救人,這個代價任誰也接受不了,皺眉問:“那你到底要什么?”
不料話音剛落,大司巫陡然睜開了眼睛,語氣里已經充滿了不耐煩:“我要什么?我要老蝙蝠的腦袋,你們給的了么?問了半天純屬廢話!你們若能尋來值得我出手的東西,我便會出手,至于是什么,我懶得去想,你們看著辦吧!”
鄭小道還欲說什么,梁辛搖頭打斷了他,對大司巫道:“我這就去尋訪靈寶,一個月之內回來,這段時間…”
話沒說完,大司巫就打斷道:“不用囑咐,我已經給了女娃一個月的命數,你記得回來就好!”說完揮揮手,把兩個少年轟走了。
此刻梁辛心里的主意就是馬上趕回猴兒谷,先問問葫蘆師父能不能救人,如果不行的話就請天猿幫忙,務必從苦乃山里找出些靈芝仙草來。
兩個人一出帳篷,先前和他們動過手的黑袍巫士烏力罕就湊上來,神情關切的嗚哩哇啦一番,梁辛沒理會他,招呼著十一和小猴子準備動身,鄭小道趁著這個功夫,和烏力罕說了幾句,神色里或有領悟,對他點頭致謝之后,又跑回梁辛的身旁,說道:“那個巫士說,他們的修煉基本都是喚鬼驅喪的陰法,咱們要想打動大司巫,最好也能找來這種功用的寶貝…”
正說著半截,梁辛的臉色就變了,從焦急變成了有些希望,但又仿佛信心不足似的,琢磨了片刻之后,把從日饞中帶出來的包袱塞進了鄭小道手里,低聲道:“你在這等我片刻,看好這個包袱!”
包袱沉甸甸的,看形狀好像裹著個花貓大小的棒槌…
門簾一挑,梁辛又回來了,大司巫臉皮干干巴巴,皺眉的時候,仿佛額頭上的皮膚隨時都會繃開似的。
梁辛也不等對方開口,直接問道:“大司巫聽說過鐵頭山么?”他想到的寶貝,當然就是棺材鋪老板用來養鬼的無心瓶,巫士喜歡弄鬼,這只瓶子也算投其所好了,只不過在梁辛有些擔心,這個瓶子現在雖然罕見,但在幾千年之前,人家鐵頭山弟子幾乎人手一只,論威力的話肯定不會太大,大司巫這種檔次的高人未必看得上眼。
大司巫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梁辛的信心略略漲起了些:“以前鐵頭山弟子驅鬼養鬼…”
大司巫不耐煩的搖頭:“直接說正題!”
“我能找來一只養鬼用的無心瓶!你救青墨…”
啪的一聲悶響,突然打斷了梁辛的話,大司巫手中正在把玩的一塊金磚爆碎成齏粉,變成燦燦的金沙,順著老頭子的手指縫流了下去。
大司巫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沒再說什么,但是雙目已經盡數睜開,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梁辛。
梁辛點頭,加重語氣重復了遍:“我能找來無心瓶,你幫我救人。”
大司巫霍然大笑,這次是真正的笑容,老臉都皺成了一團:“好!你若找來那件東西,我便出手救這女娃的性命!還有,發生在你身上的蠱術功法,我也盡數告訴你!”
老頭子笑聲滾滾,從帳篷之中遠遠傳出,附近的巫士們只要是懂漢話的,都知道大司巫已經做出了承諾。
梁辛大喜,轉身跑到出去拿回包袱,跟著又折回帳篷。他心眼小算計人,最開始生怕一亮包袱,大司巫會直接出手搶奪,現在已經當眾立誓,自然不會再反悔。
大司巫哪想到梁辛這么快又跑回來了,真正不耐煩的想要開口怒斥了,不料梁辛一把扯掉包袱皮,咚的一聲,把無心瓶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次大司巫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把無心瓶捧在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對梁辛點了點頭:“很好!女娃娃能活,放心。”說著,雙手一揮,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術,就此隱去了無心瓶,跟著用蠻語對著外面大聲的吩咐了幾句。
外面侍立的巫士們紛紛應和,紛紛裹動黑風,四下里散去了。
大司巫這才對梁辛解釋道:“要救女娃娃,我需要做一項大法術,他們下去準備去了,大約十天之后,我會施法救人。”說著,隨手在帳篷里指點了兩下,示意梁辛和鄭小道座下。
現在的待遇就好得多了,兩個人一落座,外面就有人進來奉上奶茶。
梁辛心里還惦記著自己被種蠱之后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只好一邊吸溜著奶茶,一邊耐心等待…
大司巫在措辭了一陣之后,終于開口了,說的事情卻有些莫名其妙:“物極必反,萬物都分劃陰陽。土,也有善惡之分的。善土滋養萬物,任由人畜蟲草從它那里汲取養分,生長繁衍;而惡土卻兇戾狠毒,不僅不滋養生物,反而還會奪生靈的精血,用以壯大自己。”
說著,伸手點了點梁辛:“當初被你進入你身體的玉石雙煞,就是從惡土中修煉成形的精怪,它們的本源法力,也是惡土之力。”
玉石雙煞,一個吞人皮骨,一個吸人精血,都是靠殺人來汲取養料。梁辛當年得到的這兩份土行元基,是土行之力中至惡至戾的力量。
“只不過,你修煉的土行心法中正平和,在煉化玉璧真元的時候,其中的惡性已經被抹除了。”大司巫淡淡的說。
梁辛那本‘土行心法’的作者,連神通都不曾去研究,只求升仙卻根本沒有爭強之心,可見其人本性樸實,這樣的人鉆研出的功法,當然也是醇和正氣的。
大司巫隨手抓過了一把金沙灑在羊皮毯上,先平分成兩份,跟著把其中一份又分成了兩份,望著梁辛一笑。
梁辛也笑了,他早習慣高手都喜歡打謎語了,指著面前的金沙笑道:“這就好像我身體里的土行真元,這四分之一是我已經煉化的,另外那四分之三,還是兇惡的土行原力。”
大司巫點點頭:“不錯,你身體里,還有四分之三的惡土之力沒有被煉化…”說著,突然岔開了話題,問他:“你可知道,當初你從礦洞逃到了荒谷中,吃過一點生肉之后為何會胸悶憋氣,幾欲作嘔?”
跟著也不等梁辛回答,大司巫便徑自向下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生肉激發了你身體中惡土的兇性!如果那個時候,你要是咬人的話,被咬中之人,多半會瞬間被抽干精血。”
梁辛咳了一聲,呵呵的笑道:“那時候我還沒在猴兒谷學藝,輕易不咬人…”正笑著半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明白了大司巫的意思。
北荒的巫術喚鬼驅喪,一經施展之下必然是陰風慘慘,鬼哭狼嚎,梁辛被烏力罕的巫術困住時,身體里的那四分之三還未及煉化的惡土之力,又被激起了兇性,所以當時他才會覺得氣血翻騰心悸胸悶。
惡土兇性還未退去,梁辛為求突圍,讓鄭小道強行種蠱…雖然梁辛沒像大司巫說的那樣用嘴去咬蠱蟲,不過那七枚蠱蟲從傷口爬入他身體,也同樣是直接和他血脈交融。
結果便是,吸允搶奪生靈的惡土之力,一下子奪走了七枚蠱蟲的精血,所以蠱蟲變成了‘干尸’。
梁辛一邊琢磨著,一邊無比吃力的措辭、把事情說出來。鄭小道聽的滿頭大汗,根本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大司巫則緩緩點頭:“不錯,總算還不傻。”
鄭小道挺有點騷眉搭眼,坐在旁邊嘿嘿嘿的樂了。
梁辛把事情的前一半弄清楚了,伸手又指了指胸口上的蟲印,大司巫點頭會意,淡淡的說:“莫急,事情雖然不算復雜,可解釋起來也要廢上一番口舌。現在便要開始說說蠱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