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山風微動,唯聞烏鴉凄厲的叫聲與溪水潺潺。
茂密的竹林之中,一座涼亭在微弱的燈光中巍然,趙大佛和陳青龍對面而坐,陳青龍滿頭白發在風中舞動,有幾片竹葉飄然而至,奇怪的是,那竹葉落在亭中,便再也無法隨風飄起。
“秦山一別,至今已經二十年,大佛兄別來無恙?”
陳青龍平靜望著趙大佛,眸中古井無波。
“托龍兄的福,我還好!”趙大佛同樣望著陳青龍,“龍兄人中之杰,何苦為他人馬前之卒?”
“人杰也好,小卒也好,青龍行事向來隨心所欲,今日到了秦山,還請佛兄借一方寶地,青龍不勝感激!”
哈哈哈哈…
趙大佛仰天大笑,良久方止,雙目如電般逼視著陳青龍,“當日在秦山,你我議定劃江而治,如今龍兄要借秦山,將大佛置于何地?”
“借也罷,不借也罷,這秦山我要定了!”陳青龍面色如常,一語卻如石破天驚。
“好,好,好!”趙大佛連道三個好字,然后倏然起身,“我在青梅居恭候大駕!”
趙大佛說完便轉過了身,再也不看陳青龍,陳青龍淡淡一笑,“青龍此來,本想送大佛兄一句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看來,是青龍多事了!告辭!”
“不送!”
隨著陳青龍離去,趙大佛緊握的拳頭,在風中吱吱直響。
二十年來,唯有陳青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孫青梅款款而來,在趙大佛身后站定,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候著。
“何事?”
趙大佛聲音冰冷,仿佛劃開夜幕的利劍。
“明景來了!”
“讓他進來吧!”聽到方明景的名字,趙大佛的情緒緩和下來,仿佛這名字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
孫青梅返回青梅小居,方明景站在大廳之中,望著趙大佛手書的“青梅居”三個大字,消瘦的背影被燈光拉長,倒有幾分孤寂之感。
孫青梅欣賞片刻,方才進入大廳,輕聲道:“干爹要你過去!”
方明景轉身便走,看都不看孫青梅一眼,仿佛孫青梅的絕色風姿對他毫無吸引力。
孫青梅咬緊了嘴唇,“我在你眼中就一文不值嗎?我恨你!”
“恨?”
方明景豁然轉身,一步步逼近孫青梅,孫青梅不住的后退,直到退至墻上,無路可退,方明景已經逼至近前,胸已經貼在了孫青梅的柔軟之上。
方明景的唇越來越接近,孫青梅閉上了眼睛,胸亦隨著劇烈的心跳一起一伏,方明景的氣息,已經呼吸可聞。
但是,想像中的甜蜜,卻遲遲未能到來,孫青梅睜開眼睛,卻看到方明景邪邪的笑容,孫青梅驀地張開雙臂,緊緊的擁住了方明景,柔唇亦吻了上去…
方明景沒有動,更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被動的承受著孫青梅的柔情,
激情如潮水般退卻,孫青梅松開了雙臂,黯然的道:“為什么?你明知道我愛你,為什么我脫光衣服站在你的面前,你都沒有反應?”
“干爹還在等我!”
方明景淡淡的道了一句,轉身便出了大廳,孫青梅無力的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愛這個男人愛了二十年,為了這個男人,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尊嚴與,可惜的是,這個男人對她卻從不假辭色。
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夜幕之中,方明景獨自一人進入涼亭,目光落在方桌的兩杯茶上,臉上不由得浮出一絲笑容。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有兩年沒來看過我了吧?”趙大佛緩緩轉身,冷冷的注視著方明景。
“是三年!”方明景在石凳上坐下,從容的將兩杯茶倒掉,然后換上新茶,為趙大佛和自己各倒上一杯,平靜的望著趙大佛,“陳青龍來過?”
“他送我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杰!”
“是嗎?”方明景將茶放在鼻間,閉目輕輕的嗅著,“干爹怎么看?”
“陳青龍不可怕,楊雪也不可怕,但兩人聯手就可怕了!”趙大佛目光如水,“明景,是收手的時候了!”
方明景將茶一口飲盡,重新倒上一杯,輕輕的在鼻前轉著杯子,嘴角流露出一絲譏笑,但卻沒有言語。
方明景的譏笑,進入趙大佛眸中,趙大佛心里嘆息,但面上卻無絲毫表露,苦苦勸道:“明景,你現在的財富,十輩子揮霍都花不完,別再執著了,別讓老爺子走都無法安心…”
方明景本來轉著杯子,靜靜的傾聽著,然而聽到“老爺子”三個字,方明景驀然睜開雙目,直視著趙大佛,緩緩的道:“二十三年前,我遇到了干爹,然后在干爹的幫助下,從一無所有,到創造今日的經濟帝國,這二十三年我順風順水,一往無前,干爹有沒有想過為什么?”
趙大佛不語,方明景接著道:“因為我是方明景!方虎臣的孫子!方家的人,從來都是最優秀的!現在,干爹讓我收手?”方明景的笑瞬間變的殘忍,杯子也倏的被方明景捏的粉碎,“就憑他們?”
方明景狂笑著,猶如瘋了一般,趙大佛平靜的望著方明景,心里不由泛起了二十三年前初見方明景時的情景,那時的方明景,目光澄凈如水,斯文柔弱,十二歲的他,清純的如同一張白紙。
然而也就是那一天開始,方明景在趙大佛的幫助下,從經商開始,鋼材,煤碳,房地產,然后到走私,什么賺錢方明景做什么,只要能賺錢,方明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短短十年時間,方明景便創下了他的經濟帝國!
無盡的與貪婪,引著方明景一步步前行,直到無法回頭。
是誰的錯?
趙大佛閉上了眼睛。是他帶方明景進入了商業圈,然后利用自己的勢力,幫助方明景成長了起來,是自己的錯嗎?
可是,沒有自己,依然會有楊大佛李大佛張大佛!只要有合適的土壤,方明景就會茁壯的成長!
良久,方明景的笑容盡收,情緒亦平復下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趙大佛,“干爹,陳青龍敢南下,顯然沒有把干爹放在眼里,我相信干爹不會讓我失望!”
方明景說完,轉身就走,但到了竹亭之外,方明景卻又轉過身來,朗聲向趙大佛笑道:“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干爹,明成的傷太重,我送他到京華治傷了,根寶也跟了去,請干爹不必擔心!”
趙大佛神經陡然一緊,熱血直沖入腦子,身體竟搖搖欲墜,聲音顫抖著問道:“方明景,你什么意思?”
方明景卻早已遠去,望著方明景的背影,趙大佛忽然渾身冰涼,亭中的風,是如此的寒冷刺骨…
青梅居外,一輛直升機停在廣場之上,李海濤坐在駕駛位置上,待方明景登上飛機,立刻問道:“趙大佛答應了嗎?”
“他的兒子和孫子在我手中,他敢不答應?”方明景一聲冷笑,面色亦陰沉了下來。
從來沒有人敢違背他的意思,從來沒有!
直升機的螺旋槳開始旋轉,將落葉卷入漩渦之中,然后攪得粉身碎骨,直升機則騰空而起,揚長而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