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是熟人,無需過多客套,宋俊峰掃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笑道:“長豐,菜是好菜,但是這酒可不行,楊書記,你是貴客,我回去取幾瓶好酒!”
宋俊峰說完,也不等楊雪回答,便徑直出了門,片刻功夫,便拎著兩瓶五糧液走了進來,黃新照眼尖,小聲向楊雪說道:“果然不錯,十五年的!”
宋俊峰笑道:“楊書記,朋友送的,一直沒舍得喝,難得你回宋莊一趟,這酒是非喝不可,剛才出門時,正巧何書記給我打電話,我順口提了句楊書記在這兒,何書記立刻說馬上過來…”
一聽何曉泉也要過來,劉運峰頓時不自然起來,瞞著頂頭上司與上司的上司走在一起,而且來到小黃莊鄉,這是官場大忌。
“哦,曉泉書記要過來?”楊雪聞言笑了起來,轉首向黃新照說道:“既然過來了,不見一見同志們說不過去,我們換個戰場,你通知曉泉書記,讓他通知下小黃莊鄉的班子成員,讓他們帶些下酒菜,我們到河邊吃!”
宋俊峰當然沒有異意,楊雪站起身,“長豐哥,謝謝你的招待了,我給你留個電話,有空去麗景的時候聯系我,我請你喝酒!”
宋長豐激動不已,他雖然不擅交際,卻也知道和一個區長拉上關系是天大的好事,當下一手接過楊雪留的電話號碼,另一只手卻拿起桌上的一疊錢,“楊區長,這錢你拿著,也不知道夠不夠…”
楊雪呵呵一笑,“這樣一來,我好像上門討債來的!好吧,我拿三千塊,剩下的算是我付你們的飯錢好了!”
“這怎么行?三千塊也太少了!”
宋長豐說著,堅持把錢往楊雪手里塞,楊雪無奈的接住,數了一下,正好四千五,便笑道:“那好吧,我收下了,宋支書,交給你個任務,上次我路過宋莊的時候,正巧長豐哥夫婦帶著孩子去市一看病,都忘記帶錢了,一的方長看我面子,先行救治了,結果晚上香山化工廠派人去接他們,說是廠里出藥費,結果錢沒付就溜了,最后錢讓我付了,現在長豐哥把錢還我,但不能讓長豐哥虧著,你問問朱志高,他們的人怎么辦事的!”
宋俊峰一愕,他原本還在奇怪,老實巴交的宋長豐怎么可能與楊雪拉上關系,此時全明白過來,當下拍著胸脯說道:“楊書記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長豐,你放心,絕不會讓你吃虧的!四千五,我讓廠里給你湊個整數,六千!”
宋長豐一呆,他萬沒有料到,事情會是如此的結局,不過,他心里清楚,宋長豐之所以如此,全是看楊雪的面子。
劉運峰卻是心下大安,他也是小黃莊鄉的班子成員,大家都來了,也就沒人會計較他和楊雪在一起了,畢竟他曾經是楊雪的心腹,和楊雪提前在一起一會兒,再正常不過,楊雪為他考慮的,還真是周全。
片刻之后,黃新照回來向楊雪匯報,人已經通知過了,何曉泉請楊雪晚二十分鐘再去河邊,他們需要準備一下。
準備?楊雪嘴角泛出了笑容,何曉泉要準備的,究竟是什么?
夕陽已經消失在最后一抹晚霞之中,涼風習習,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小河歡快的流向遠方,河邊的漁塘已經整飭一新,青草之上擺了兩桌酒席,何曉泉攜小黃莊鄉一眾班子成員迎上前來,楊雪一一與之握手,不停寒喧幾句,“知道你們平時都忙,難得領略這自然的風光!”楊雪指著周圍,“所以,今天請你們過來,用你們的酒菜,請你們的客,我這叫借花獻佛!”
眾人一陣大笑,此時光線雖然略暗,但是能見度極高,田野之中,觸目皆是一片碧綠,遠處的青陽山,更是蒼翠挺拔,坐在這樣的環境里喝酒聊天,無異令人心曠神怡。
在座的,劉運峰資歷最淺,宋俊峰極別最低,倒酒理所當然的歸兩人所有,楊雪舉起杯,“都是老朋友了,我就不客套了,一切皆在酒中,干!”
何曉泉加了一句:“也為了歡迎楊書記回來視察工作!”
“這應該是兩杯嘛!何書記也太省了吧?”楊雪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與楊雪初相見的局促,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菜是何曉泉精心安排的,野菜,野味,看楊雪表情輕松,滿臉微笑,他不由得輕松下來,偷眼瞥了下遠處的幾個化工廠,心里暗自慶幸,幸虧安排了一下,不然平日這個時候,宋莊村彌漫的可就不是花香,而是令人聞之欲吐的刺鼻之氣。
楊雪邊吃邊與諸人敘舊,期間他注意到,唯有賀長富不怎么說話,楊雪想想釋然,賀長富久不得志,后臺苗玉田又被雙規,這無異為他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他如何能高興的來?
其他人則是與楊雪談笑風生,楊雪是他們的老領導,如今事業又是如日中天,如果能得楊雪青睞,仕途自然能更進一步。
一輪彎月冉冉升起,灑下一片清冷的月光,照得四周亮如白晝,宋俊峰又從漁塘扯過來電線,在酒桌周圍掛上了二個兩百瓦的燈泡,方便眾人欣賞周圍的風景。
楊雪起身走至漁塘邊,看著清澈的水笑道:“宋支書,這里面還有魚嗎?”
“當然,不然他們吃什么啊?”宋俊峰呵呵一笑,“怎么,楊書記想釣魚?”
“那倒不是,是我想起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這水這么清澈,怎么養魚啊?”楊雪說著,回頭望向了何曉泉,“何書記,你說是吧?”
何曉泉心神一凜,他當然不會傻到以為楊雪真在說魚,但是,楊雪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卻又說不上來。
正在此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初時還若有若無,刺鼻的味道便鋪天蓋地的彌漫開來,瞬間令人喘不過氣來,楊雪望著何曉泉,“何書記,這是怎么回事?”
要死了,不是說等通知再生產嗎?這個該死的朱志高 何曉泉在心里咒罵著,臉上卻是一副茫然,“宋支書,這是怎么回事?”
“可能那個垃圾場焚燒垃圾吧!”宋俊峰信口拈出一個理由,“楊書記,何書記,要不我們撤個地方?聽說鎮上有燒烤,我們吃燒烤去!”
“對對,可能是垃圾場,宋支書,明天你查一下,如果只此一次就算了,如果是經…”
何曉泉話未說完,便發現楊雪死死的盯著河面,他循著楊雪的目光一看,頓時呆了 河面上,一大片五彩的油污正在順流而下,氣味與空氣中彌漫的完全一樣,不,那已經不是一大片,而是前俯后涌。
“這也是焚燒垃圾?”楊雪冷冷的看著宋俊峰與何曉泉,“或者,兩位再編個理由?”
比廢氣更讓人窒息的,是楊雪的官威,楊雪冷冷的一句話,仿佛令空氣凝滯了一般,在場之人,無不噤若寒蟬。
這一下,何曉泉百口莫辯,事實俱在眼前,也不容他狡辯,這個時候,別人不能說也不敢說,他只能硬著頭皮扛下所有的后果。
“楊書記,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香山化工廠在偷偷的生產,我監管不力!”何曉泉巧妙的將自已的責任定性為不知和監管不到位,前者無罪,后者可以原諒。
只是,在楊雪眼神的注視下,何曉泉輕輕的低下了頭,他不敢與楊雪對視,那眼神,太銳利,而他,又太心虛。
“我請你們,陪我在這兒呆上一個小時!”楊雪緩緩的說完,一一掃視那些掩著鼻子的小黃莊鄉班子成員們,在他的注視下,眾人訕訕的放下了手,“然后你們再想一下,日日夜夜生活在這個環境的人們!”
一個小時?
眾班子成員嚇了一跳,在這兒一會兒,他們已經呼吸不暢,呆上一個小時,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 可是,正如楊雪所說,那些日日夜夜生活在這兒的人們,又該怎么度過?
何曉泉面色陰晴不定,楊雪直接將他逼上了一條無法選擇的路,他真想問一句,那你當年還為何引進香山化工廠?但是,他動了動嘴唇,卻說出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話:“楊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這就聯系朱志高,讓他停工!”
“不是停工,是關廠!”楊雪冷言以對,但旋即語氣便緩和了下來,“各位,剛才大家也看到了,青山綠水,藍天白云,這樣的環境才是我們向往的,我們忍心讓這片美麗的土地消失嗎?死魚事件已經給了我們警告,如果人都沒了,我們要那幾個錢有何用?當然,在香山化工廠的問題上,我也有責任,所以,我們共同來彌補這個錯誤,趁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
來不及了!何曉泉悲哀的想,朱志高并非易與之輩,他怎么會忍由別人關了他的廠?何況,何曉泉很清楚,香山化工廠正在趕一批貨,如果這批貨趕不出來,光是違約金,就足以讓朱志高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