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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漳溪

  新朝二十七年,徐行在南閩主持剿匪達五年之久,終于平了盤踞琉球島及附近群島的大海寇林鳳,當時主要戰場集中在漳州,以及漳州、泉州的海域,漳州與泉州兩地有著許多故舊,鄭夢淮便是其一。

  三十二年,琉球匪事平復,宗政芪新設鳳竹府管轄琉球及附近群島,下轄山北、田陵、平定三邑,鄭夢淮即出任山北邑都府。

  林鳳殘部在其子林濟的率領下歸附公良友琴繼續對南閩各地進行侵襲,鳳竹、漳州府正當其禍。

  但是相對新朝二十七年以前的情形,南閩兵力高達七萬眾,并且在徐行的努力下,擁有龐大的水營建制,是除陳族之外第二家擁有樓船的水營勢力,擁有足夠的兵力衛護鳳竹、漳州不受寇侵。

  然而宗政芪晚年為立嫡所困,無心銳志經營風竹府。

  十二年間,遷往鳳竹府的流民只有十萬人,加上原住民,一府之地,人丁尚不足二十萬。

  宗政荀達繼位之時,來自漳州、鳳竹兩地的阻力最大。

  新朝四十年以后,公良友琴在東海受挫于徐行之后,便以越郡南部的溫嶺城為基礎向內陸擴張,對漳州、鳳竹的侵襲也日益加劇。宗政荀達性格孱弱,沒有銳意進取的斗志,在漳州、鳳竹世家眼中,南閩乃不宜在這樣的時刻被他這樣性格的人所執掌。

  宗政荀達出乎意料的出任南閩郡王,收縮鳳竹、漳州的防線,鳳竹府山北邑是最先被放棄掉的地方。

  時任山北邑都府的鄭夢準不忍棄民眾而去,拒不受令將兵力收縮至琉球島西南部的田陵城中,率領族中子弟在山北邑繼續抗擊海匪。然而,琉球外圍島嶼悉數被宗政荀達放棄,山北邑沒有外圍島嶼庇護,又得不到鳳竹方面的物用支援,數年抗匪,族中子弟傷亡慘重,于新朝五十年被迫放棄山北邑,將山北邑所剩下的三萬民眾遷到漳臺西邊的閩中山里,在閩山中外緣修筑建安堡,與漳臺城一南一北,阻止普濟海匪繼續向內陸侵襲。

  自林鳳巨匪為禍南閩始,鄭家便率領漳臺的民眾抵抗海匪,死于匪事的族中子弟不知凡知,在漳州地區的聲望之隆,非其他世家可以比擬。

  徐汝愚站在船首,回想父親對其人的評價:其性烈,威武不能屈其志,富貴貧賤不能移其節。

  徐行拒琉球匪事,在漳州龍巖邑修建濱海八堡,完善近海防御體系。若是當年將普濟海匪也考慮進去,在漳臺沿海也修筑塢堡群,漳臺就不會是今日這番被迫放棄濱海臺地平原遷民于內線的情形。

  徐汝愚微微一笑,暗自說道:子承父業,這卻是我逃不了的宿命,但愿我能還東南百姓一個升平世界,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海船過了彎道,眼前豁然開朗,兩岸灰白的山石斜刺入水中,形成喇叭口形的長峽,在急彎處收到只有兩百步,流水勢如奔馬。

  過了急彎,帆力推動海船前行,鄭蒼生來到徐汝愚身邊,指著前方不遠的海匪說道:“我已派人洇水到北岸去了,讓其他幾個寨子派些人手過來,熬到他們精疲力竭,我們就一舉攻上岸去。先生,你看此舉可行不可行?”

  選擇盤旋曲折的羊腸山路,消耗體力更巨,走山溪谷又甩不掉后面綴尾而行的海船,海匪首次在漳臺境內如此進退失據。

  鄭蒼生時不時指揮海船逼入海匪的射程,卻在海匪結陣完畢,驅船稍離河岸,海匪就在如此騷擾下,一個時辰沿著溪谷走不了五里路。

  鄭蒼生意氣飛揚,自他返回寨中率領寨丁抵抗海匪以來,從未有如此暢快的時刻。僅憑三十余名普通寨丁就吊住五倍于己的海匪,只待其他寨子的援兵趕過來,全殲這群海匪也有可能。

  徐汝愚微微一笑,心想:漳臺民風甚烈,在海匪數十年侵襲下,依舊不屈不饒,雖說艱苦之處非常人能夠想象,但也形成極為樸素的民風。自己與眾人相識不過半日,鄭蒼生卻全然不當自己是外人。笑道:“只要能保證這群海匪不脫離這個區域,不妨多吊他們一些時間。”

  己方乘舟行于水上,以逸待勞,能多吊一些時間自然更加有力,再過去就是臺地平原,海匪若是脫離溪谷行進,僅憑船上三十多人也阻不住。鄭蒼生臉色不由又黯淡下來,擰過頭去向北面張望,看其他寨子的援兵有沒有趕到。

  入夜前,終有一百二十兵寨丁過來匯合,將他們將上船,加上南岸的伏在暗處的寨丁,己方人數已不弱于海匪。

  徐汝愚見鄭蒼生躍躍欲試的樣子,說道:“雖然海匪已成疲兵,但是困獸猶斗,我們即使勝了,也剩不了多少人,這樣的勝利不要也罷。”

  鄭蒼生頹然問道:“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懇請先生教我們。”

  莫念不禁也湊過來,看他有什么妙策沒有。

  徐汝愚想了想,說道:“繼續吊住他們就是,船上暗留二十名弓箭手與二十名武士,其他人一律上岸與暗伏岸上的人匯合到一處,在陸上吊住海匪,另遣一些人在我們后面作疑兵。”

  莫念笑道:“疑兵讓鄭庸去,這樣海匪既不敢與我們決戰,也不會輕易離開溪谷了。”掉頭對鄭庸說道:“你領著人潛行在后面就行。”

  鄭庸未能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問道:“潛行怎么布疑兵?”

  鄭蒼生明白過來,笑道:“你領兵潛行也瞞不過海匪,這樣的疑兵更不著痕跡。”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徐汝愚看著這個二十剛出頭的青年臉漲得通紅,結舌訥言,一臉憤然,掉頭看向岸邊卻掩不過眼中的泫然淚光,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問道:“你可知你在船暗藏伏兵的用意?”

  鄭庸微微一怔,不自信的悄聲回道:“先生料定他們會過河?”抬頭去看徐汝愚的臉色,見徐汝愚眼中又喜鼓勵他說下去的神色,飛快掃了別人一眼,繼續說道:“海匪入侵主要集在龍巖南部地區或是漳臺地區登陸,海匪不敢跟我們一戰,自然會渡過大漳溪向北面尋找別的海匪,卻不會越過數百里山路到龍巖南部去。先生是希望他們在過河的時候,我們突然發動攻擊。”

  鄭蒼生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說道:“鄭庸,你做軍師倒是合格。”

  當一百五十名寨丁聚集在海匪后方,鄭庸領著十人在更后一些故布疑兵,海匪果然既未向后攻來,也沒脫離溪谷。

  鄭蒼生領著一百五十名寨丁綴在海匪后面里許外,徐汝愚、莫念等著十多人駕著海船緊綴在海匪身側,船艙里還藏著三十多名武士。挑出船舷的十多支粗如手臂的松脂火把將遠近河面照得通明。

  海匪見擺脫綴尾的寨丁無望,于黎明時分終于決定強渡大漳溪向北面突圍。五十人結成密集圓陣,防備鄭蒼生所率領的一百多名寨丁,其他一百人一齊跳入冰涼的河水中,向北岸洇渡。

  莫念指揮海船沖入洇渡海匪中,海匪用兵器砍斫船身,但是海船結構堅固,若沒有深厚丹力或是借助重器利刃,哪能傷得了船體?

  被海船沖得亂作一團的海匪紛紛附上船體,準備爬上來奪船,但是海船船體甚高,船壁在海水浸了許多,生出滑苔,少數幾個人能爬到船板上,卻讓暗藏的三十名寨丁一齊涌出來,用弓箭刀斧射殺砍殺了。

  其時已近十一月中旬,南閩雖屬南方,但是夜里水溫也是極低,浸在冰涼溪水中的海匪見強渡北岸無望,紛紛返回南岸。此時鄭蒼生領著寨丁圍過來,向溪谷里結成圓陣的五十名海匪攻去。

  徐汝愚見鄭蒼生未等上岸的海匪自己沖散圓陣就發動攻勢,知道以寨丁的戰力去沖擊密集圓陣,雖然擁有三倍的人手,傷亡自然少不了,指著那邊,大聲說道:“不要管水里的海匪,把船靠過去,用弓箭支援蒼生他們。”說罷,也顧不得隱藏實力,接過身邊一人手中弓箭,引弦向岸上射去。未等船靠過去,十一支箭將十一名海匪射得滾落到冰涼的溪水里,身上的護甲與護盾根本濟不了事。

  莫念在徐汝愚身邊看得暗暗心驚,且不說徐汝愚瞬間連發十一支箭毫無吃力感覺,只是船離那邊尚有二百余步,寨丁所用的貊弓在一百步內才有穿透皮甲的威力。此時已能明白他的境界遠非自己能夠明白的,不過已顧不上考慮太多,徐汝愚的連射將密實的圓陣射出一個缺口,寨丁只見十數閃幽昧的光華掠來,十多名海匪就稀里嘩啦的滾落到溪水里去,峙守于前的密集圓陣便告崩潰,人數本就占優的寨丁立時士氣大振,口里大聲喝斥勢如猛虎的向前推進,刀槍加到海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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