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鎮遠州知州衙門,知州耿風剛耿大人正在簽押房辦公。
明朝的州有二種,即屬州和直隸州。屬州的待遇與縣同等,直隸州的待遇與府同等,但品秩比知府要低,知府是正四品,而知州只是從五品。
這時,門房慌慌張張跑進來,跪倒稟報:“大老爺,不得了了!”
耿知州正拿著一個卷宗在慢慢審閱,聽這話不悅地抬眼皮看了看門房:“何事驚慌?慢慢說來。”
門房喘了幾口氣說道:“小…小少爺不見了!”
“什么?”耿知州扔掉了卷宗,猛地站起身問。
門房急聲道:“老爺,剛才奶媽托人帶信來說小少爺不見了,奶媽他們正在青龍洞周邊四處尋找呢!”
耿知州有一妻四妾,子女生了一大堆,但他最疼愛的就是最小的這個小妾剛剛給他生的這個兒子,才三歲。今天天氣特別熱,奶媽羅氏抱著小孩耿少爺,帶了個男仆名叫劉雙喜,到鎮遠州城里舞陽河邊的道鸛青龍洞納涼。沒想到把小少爺給弄丟了,整個青龍洞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這才著了急,一邊四處尋找,一邊托人帶信回來。
耿知州這下慌了,帶著人匆忙坐著轎子來到道鸛青龍洞,一下轎,就看見奶媽羅氏正坐在鸛前的石階上號啕大哭。男仆劉雙喜苦著個臉站在旁邊直搓手。
耿知州急步上前,問道:“怎么回事?小少爺到哪里去了?”
羅氏和劉雙喜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羅氏說道:“小少爺,小少爺不見了。”
“怎么不見的?”
羅氏道:“剛才我和劉雙喜我們兩抱著少爺在鸛里納涼。就坐在老君殿上面的假山那里,小少爺就在旁邊的大石板上玩,我們…我們光顧看下面的風景了,回過頭來,小少爺就不見了。我們以為小少爺只是跑到哪個山洞里玩去了,沒想到,到處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嗚嗚嗚嗚…”
那男仆劉雙喜道:“小人和奶媽我們把整個假山都詳細搜索了一遍,只找到了小少爺的一只鞋子,鞋子里塞著一張紙條。”說罷,從懷里摸出一只小孩的虎頭童鞋,從里面拿出一張紙,雙手遞給耿知州。
耿知州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字:“父債子還”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父債子還?難道劫持孩子的這人與自己有仇?耿知州腦袋里搜索了一遍,這為官一方,肯定多多少少會得罪一些人,但仇恨深到劫持自己兒子這等地步的,耿知州還一時真的想不起來會是誰。
奶媽還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著,耿知州心中更是煩亂,上前就是一腳,將羅氏踢翻在地,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賤人!弄丟了小少爺,還他媽的有臉嚎!要是找不回小少爺,我要你的命!”
羅氏連忙爬起來跪倒,一邊哭著一邊哀求饒命。男仆也在一旁苦苦哀求。
耿知州轉身看著身后跟隨的家丁、仆人、丫環們,吼道:“你們他媽的還愣著干什么?還不給老子去找小少爺去!找不到小少爺,老子要你們一個個好看!”
家丁們連聲答應,忙不迭四處尋找。
耿知州坐轎子回到衙門里,已經無心辦公,直接回了內衙。
他那幾個妻妾已經得了消息,內衙里哭成了一團。尤其是那最小的那個小妾王雨菲王氏,也就是那個小少爺的娘,已經哭得死去活來。
這小少爺可是王氏的心肝寶貝,是她得寵的保障,她現在在耿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全來自于這個孩子,一旦孩子沒了,她的地位也就沒了,再加上母子連心,孩子丟了,怎不讓她哭天搶地呢。
耿知州坐在內衙客廳里唉聲嘆氣。衙門里出了這等大事,幾乎所有的人都幫忙出去滿城尋找,可是,一回來的人帶來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小少爺的蹤跡。
夜深了,內衙客廳里還滿滿的都是人,鎮遠州首席長官知州大人的小公子被人綁架,這消息已經象瘟疫一般席卷了整個鎮遠城。衙門的判官、吏目、六房司吏和城里的要好鄉紳都來探望。一屋子人都是長吁短嘆,或者咒罵劫匪罪該萬死,或者安慰知州劫哀順變,想法子盡快將公子解救回來。
說到解救,耿知州長嘆一聲:“如何解救?這劫匪沒有索要錢財,也不提條件,唉~!從劫匪所留字條來看,孩子恐怕…恐怕難逃大難了。”
鎮遠州判官趙臨淵一拍大腿:“這劫匪字條上說什么‘父債子還’,大家都知道,咱們知州大人為官清廉,愛民若子,何曾欠下一星半點的人情之債?又何曾與人結下如此深仇大恨?照我說,分明是這劫匪無中生有,想混淆視聽罷了。”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贊同。
趙判官很是得意,說道:“所以,這綁匪綁架孩子,說到底還是為了錢!照我看,他遲早會提出條件的,咱們耐心等等,等他提了條件,不管要多少錢,為了小少爺的平安,咱們答應就是,大伙砸鍋賣鐵湊錢也要把小少爺贖回來!”
眾人聽了趙判官這慷慨陳詞,都覺得他果是十分的仗義,難怪知州大人將他視為心腹,便都紛紛點頭贊同。
耿知州又嘆了口氣:“是啊,本官這一整天都在思索,究竟得罪了何人,要搶走我的兒子。可想了這一整天,也沒個頭緒。看來,很可能如趙判官所說,這人還是為了錢財。”
吏目李斌道:“卑職愚見,這人留了字條既然這般說了,恐怕為了錢財的可能姓比較小,其目的很有可能還是想報仇,所以,遲得一天,小少爺生命安危就多一分危險。因此,咱們與其這樣做等消息,不如主動出擊,想辦法抓住這劫匪。”
趙判官聽李吏目反駁他的觀點,已經心中不快,聽他說要主動出擊抓人,便嗤地笑了一聲:“這還用你來說?誰不想破案啊?誰又能忍得下這口氣呢?”
“是是,卑職失言了。”李吏目惶恐不已。
吏目只是從九品,是品秩中最末一等,是個官都可以欺負他,這判官是從七品,所以對他說話雖然很不客氣,吏目也只能忍氣吞聲。
耿知州卻聽出來這李吏目話中有話,他心中牽掛兒子,從那劫匪所留字條能猜出來兒子恐怕兇多吉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是要殺孩子報仇,那可真的是多一曰便多一分危險。如果有希望能偵破案件找到孩子,哪怕只有一線希望,都決不能放過,急忙問道:“李大人,你有何高見?不妨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也好。”
“是,是,”李吏目答應了,偷眼看了看了趙判官。
趙判官眼睛一瞪:“你看我干什么?知州大人叫你說,你還不快說!”
“是,是,”李吏目有些尷尬,不過好像這種氣他已經受慣了,說道:“卑職想到了一個人,或許可以破獲這件案子,將小少爺救出來。”
“哦?是誰?”耿知州仿佛看見了一線希望。
“耿大人還記得前段時間王典史的案子嗎?”
這案子耿知州如何記不得呢,就因為這件錯案,他被杖八十,罰俸一年,屁股上的傷現在才剛剛好,問道:“李大人的意思是…?”突然,耿知州想起了一個人,馬上反應了過來,“你是說破獲上次王典史錯案的清溪縣知縣,現在同時兼任我州同知的楊秋池楊大人?請他來幫忙偵破這件案子?”
“正是!”李吏目道,“這楊大人可不簡單,剛到清溪縣,就破獲了王典史殲殺苗寨少寨主云愣娘子并殺了其妻弟,誣陷云愣一案,成功化解漢苗沖突,聽說現在那苗寨寨主為這事把這楊大人當一尊菩薩似的供奉著,逢人就夸,遇人就講,兩人成了刀里來火里去的交情。”
“這清溪縣苗民不服王道教化,經常鬧事,一直是大人最頭痛的縣了,現在被楊大人治理的井井有條,漢苗相處融洽,看來,這楊大人能耐還真是不同凡響啊。”
趙判官又嗤的一聲笑:“說什么呢?把他夸得跟一朵花似的給誰聽呢?你別忘了,正是因為他,咱們知州大人才白白挨了八十大板,還罰俸一年,一年呢!省著花夠你全家吃五年的!”
李吏目連連點頭稱是,不敢吭聲。
趙判官更是得意,冷笑道:“他一個小小的縣令,能有多大本事?我看這楊秋池不過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罷了,有什么能耐。你替他吹這么些大氣干甚么?你想看知州大人的笑話是不是?你難道不知道知州大人正要找他晦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