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向宋知縣解釋道:“當我發現抓捕鄧有祿的消息走漏之后,我前面對宋晴的疑慮變成了懷疑,我用了一晚上時間,思考了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我決定設一個圈套,測試一下,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殲細。”
“我故意當著她的面發現信件的內容,一起趕來寧國府向錦衣衛報告,我知道她身邊沒有信鴿,而且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沒有辦法通風報信,唯一的機會,就是到了寧國府我去報告之后。”
宋蕓兒也插話道:“爹,路上我哥已經悄悄告訴我說宋晴可能是建文的人,讓我隨時注意她的動向。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但我相信我哥的話,一到驛所她就借口上茅房出去了,我一邊讓侯小旗通知你們,一邊跟蹤她到了郝家,才發現她果然是殲細。”
這時,牛百戶等人進了房間,告訴楊秋池他們已經將郝老爺子夫妻和郝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丫環仆人全部拘捕,押回了錦衣衛衙門。
牛百戶告訴楊秋池,郝家大小姐郝倩沒有抓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拷問了郝易峰等人,他們也說不出來。這一次楊秋池沒帶小黑狗,沒辦法追蹤。兩人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郝倩會到哪里去。
牛百戶知道宋晴是楊秋池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的女人,他可不敢亂作主張抓人,讓所有的人全部退出房外去,問楊秋池這宋晴該怎么處置。
如何選擇對楊秋池來說非常的艱難,宋晴雖然是被脅迫幫助了建文余黨,可說到底也是謀反份子,自己要是私放她走,這可是重罪,自己這錦衣衛指揮使特使恐怕要當到頭了,弄不好還要掉腦袋。但是,要讓自己親手把自己的初戀情人送上斷頭臺,他無論如何做不到。
于是,楊秋池決心賭一把,賭的是自己在錦衣衛指揮使紀崗甚至明成祖心中的地位,賭一賭自己私自將謀反重犯釋放,他們會不會砍自己的腦袋,別的處罰暫時也顧不得了。
楊秋池的賭注是自己飛鴿傳書及時到達,劫持賢妃的陰謀成功被阻止。如果這個賭注下對了,別說放了建文余黨一個小小的嘍羅,就算多放兩個,雖然責罰恐怕少不了,但至少腦袋不會有危險。
但是,假如自己的消息到晚了,沒有趕上,賢妃被劫持甚至被殺,明成祖盛怒之下,自己剛好撞在他氣頭上,這腦袋恐怕就不保了。
來到明朝這些曰子楊秋池已經感覺到,宋知縣等這些官員,說到當今皇上,恐懼的成分更多一些,就知道這皇上可不是個善人。歷史上明成祖也的確是以殘暴、手段毒辣、六親不認著稱的。
不過,就算是最差的這種情況,自己的腦袋也不一定絕對保不住,那要看明成祖的理姓程度。因為自己對他們還很有用,至少在抓捕建文余黨中,到目前自己的成績是最顯著的,如果明成祖有足夠理智,也許會讓自己戴罪立功,限期將劫持賢妃的建文余黨全部抓獲,甚至要求抓住建文帝,來換取自己這顆腦袋,這樣也還有一線生機。
另外自己這一邊還可以加上一些籌碼:自己這次破獲寧國府郝家謀反案,加上以前抓獲建文心腹少監王鉞,擊斃建文大內侍衛總管洪鷹,破獲賀家資敵案,抓獲建文聯絡員謝寡婦,這些籌碼加上去,再扣掉對方的宋晴只是個小嘍羅這個籌碼,綜合衡平下來,楊秋池估計,自己如果私放宋晴,掉腦袋的機率十成中大概最多只占一成。也就是說,自己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不會因此掉腦袋。
他決定賭一把,別說不死的概率那么大,就算再小一點,楊秋池也要賭一把,放掉宋晴。因為,讓他親手把自己初戀的女人送上斷頭臺,他無論如何做不到。
楊秋池讓牛百戶將其他人犯先押回錦衣衛大牢,宋晴交給自己處理。
楊秋池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他的命令牛百戶當然要無條件服從。當即帶著人馬將郝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全部押回了錦衣衛大牢。
除了大門口留有幾個看守以及蹲點守候抓捕郝倩的錦衣衛之外,郝家此刻已經人去樓空。
楊秋池讓宋知縣等人也全部回驛所,只留下了自己和宋晴兩人。
宋晴不知道楊秋池會對自己怎么樣,開始低聲哭泣。
楊秋池沒管她,在書房里翻箱倒柜想找幾件男人的衣服,卻找到了幾錠銀子,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咦了一聲,略有所思好一會,才找了塊布將這幾錠銀子包好塞進懷里。又找了幾件男人的衣服放在書桌上,說道:“你把這些衣服換了。”宋晴不知道楊秋池這句話的目的,傻傻地看著楊秋池。楊秋池催促道:“我在外面等你,快點換!”說完轉身出了書房。
不一會,宋晴從書房走了出來,一身男裝,顯得格外的帥氣灑脫,只是滿臉的愁容,眼角還掛著淚水。
楊秋池沒有說話,拉著她來到郝家馬廄,牽出兩匹馬,套上馬鞍,飛身上馬,對宋晴說道:“上馬,跟我走!”
宋晴猜想,自己如此對待楊秋池,利用了他的感情,傷害了他,楊秋池一定恨不過,要將自己帶到某個地方,狠狠地折磨自己出氣,甚至殺了自己。可她已經沒有選擇,只能上馬,跟在楊秋池后面。兩匹馬往城外奔去。
這滿天的大雪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了,他們兩冒著風雪一直馳出十多里路,楊秋池這才將馬勒住。
宋晴看了看楊秋池,默默地翻身下馬,踩著厚厚的白雪,走到路邊,回過頭來向楊秋池凄涼地笑了笑,等著他動手。
楊秋池騎在馬上,抬眼往遠處望去,天陰沉沉的,雪花仍然在無聲地飄下,寒風凜冽,再低頭看看宋晴,只見她圓圓的臉蛋已經凍得有些發紅,大眼睛噙著淚水,心中不由一陣的絞痛。
楊秋池從懷里摸出從書房找出來的那包銀子,啪的一聲扔在雪地里,說道:“你走吧。多保重!”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晴,猛地勒轉馬頭,向來路奔去。
宋晴非常的意外,兩眼含淚緊追幾步,喊了一聲:“秋池哥哥~!”
楊秋池的身影已經遠去,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錦衣衛驛所的大廳里,宋蕓兒和宋知縣兩人坐在一旁發呆。宋晴是宋知縣的侄女,他們此刻不僅在為宋晴擔心,更多的,是為他們自己擔心。宋晴參與建文謀反,這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雖然楊秋池剛才已經說了他們沒有罪不會被株連,但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龍子胥也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窗外飛飛揚揚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侯小旗等四個錦衣衛仆人不敢打擾他們發呆,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屋子里靜悄悄的。這時,楊秋池從外面走了進來。
宋蕓兒迎了上去,想要問宋晴怎么樣了,宋晴畢竟是她的堂姐,這段時間兩人相處也很融洽,可這話還不好問,她知道楊秋池非常喜歡宋晴,此刻心里一定很難過,生怕這個問題觸到楊秋池內心的傷口。
楊秋池坐下,對宋知縣輕聲說道:“伯父,我把宋晴給放走了。”
宋知縣和宋蕓兒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雖然他們估計到楊秋池有可能會這樣做,但當他們知道了楊秋池真正這樣做的時候,因為他們不知道楊秋池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楊秋池自認為有九成不會死,所以心里都十分的擔心。
龍子胥走到楊秋池身邊坐下,欲言又止。楊秋池有些奇怪,問道:“龍先生有事嗎?”
龍子胥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少爺,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郝家大小姐郝倩有可能藏在那里。”
“什么?”楊秋池一驚,“剛才你怎么不說?”
“我…我…”龍子胥滿臉漲紅吞吞吐吐。
楊秋池急聲問道:“她在什么地方?”
龍子胥低聲說:“就在郝家宅院郝倩的房間里。”
“不對,牛百戶說過,那房間他們仔細搜查了,沒有發現郝倩。”
“房間里有機關,很隱蔽,外人找不到的。她可能就躲在機關后面的密室里。”
楊秋池騰地站起來:“快帶我們去。”回頭對侯小旗說:“你派一個人去通知牛百戶,讓他帶錦衣衛到郝家宅院郝倩的房間來,我們先去,防止郝倩逃走。”
侯小旗答應了一聲,派了一個人去通知。
楊秋池等人沖出驛所,來到了郝家大院郝倩的房間。
郝倩的房間真可謂閨房,墻上掛著古人的字畫,一看就是名家真跡。書桌上擺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幅只畫了一半的花鳥畫,床上擺著女工刺繡,窗子邊放著一張古琴和一張四四方方古色古香的木墩,上面擺著一副圍棋棋盤,旁邊還有一個精致的小香爐。
楊秋池有些感嘆,郝倩貌美如花,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典型的才女,要是她不是郝家之女,沒有參加郝家謀反案,那該多好啊。
楊秋池問龍子胥機關在哪里。龍子胥走到圍棋棋桌前,抓住厚厚的棋盤兩邊,反時針方向使勁轉了半圈,就聽到那堵掛字畫的墻處發出一聲輕響,龍子胥走過去用力一推,那堵墻轉動著打開了,原來是一道窄窄的暗門。這堵墻差不多兩尺厚,是整塊花崗巖做成的。密道里面黑古隆冬的看不清。
“龍先生,你對郝倩姑娘閨房里這機關怎么這么熟悉?”楊秋池笑問。
龍子胥漲紅著臉沒說話。
等了一會,楊秋池見牛百戶他們還沒來,不由有些著急。侯小旗說道:“少爺,咱們進去將那郝倩抓出來吧,她一個姑娘家,咱們這么多人呢。”
楊秋池想了想,點頭同意侯小旗的建議,問龍子胥:“里面有機關嗎?”
“沒有。”龍子胥肯定地說,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前沒有。”
看來,這龍子胥以前曾經進過這密室,恐怕還不止一次。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楊秋池對龍子胥知道郝倩的這些秘密一點都不驚訝。
楊秋池邁步就要往里進,宋蕓兒一把拉住楊秋池:“哥!讓我先進。”沒等楊秋池說話,搶先一步進了密室,楊秋池等人跟著魚貫而入。
密道里很黑、很窄,楊秋池等人借著外面透進的光亮摸索著往前走。剛往前走不多遠,聽到身后有響動,楊秋池一回頭,就看見那扇密門透進的光線越來越小,驚叫了一聲:“門~!”話音剛落,密道里已經漆黑一片,密門已經自動關上。
楊秋池急聲問道:“龍先生,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龍子胥聲音有些顫抖。
“快去把門打開!”楊秋池低聲說道。
“我,我不知道里面是怎么開的啊!我從來沒從里面開過,都是她…”說到這里就打住了。
密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宋蕓兒有些慌,女孩子都怕黑的了,就算身有武功也不能避免。宋蕓兒回過頭,摸索著抓住了楊秋池的胳膊,顫聲叫道:“哥,怎么辦?”
楊秋池也摸索著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別怕,蕓兒,哥在這里,沒事的。”其實楊秋池陡然間被關在密室里也有些緊張,這密室如此隱秘,一旦關上,牛百戶他們就算進來仔細搜查,也難以發現這密室的機關。
楊秋池另一只手摸了摸密道的墻壁,竟然是堅硬的花崗巖,不由心頭一沉,就算有工具,也難以鑿開這種石頭,問道:“你們誰帶有火石?”
沒有一個人接腔,大白天的誰沒事帶那玩意,揣在懷里沉甸甸的。
沒辦法,只能先進去,希望郝倩躲在里面,她一定知道怎么從里面打開這密門,又或者這里面還有別的出口。
宋蕓兒不怕敵人,可她怕黑,不敢打頭陣了,楊秋池從她身邊擠過,拉住她的手,摸索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