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調查組的結論出來之后,蘇燦一行就去了蓉城,安撫了在調查事件中置身漩渦的敦煌許多經理人管理層,而事實上在此之前,省上面就已經變相的為王玥正名過了,敦煌的陽光助學基金新一期剪彩活動上面,省長楊錚亮亮相剪彩,言明是為敦煌這一大型民營企業駛向新航程前來祝賀。
王玥很平靜得處理好因為這次突發事件而影響到的敦煌內部波瀾,像是一個真正的企業家那樣。
這個在外界看來風姿卓絕的女子不會被那些狂風暴雨擊倒,從容的安排好小波瀾過后的人心狀態,甚至華麗回歸管理層的時候還迎來經久不息的掌聲,敦煌的第二號人物被稱為“鐵娘子”的任瑩抹著眼淚率眾人迎接王玥蘇燦一行,好幾個鋃鐺入獄的中層讓任瑩面容中帶著一股經歷世情的憔悴,那些人中有的還是他們從夏海一起出來的元老。可見人性這種東西永遠都令人嗟嘆,他們曾經渡過一無所有起步創業的那些日子,卻最后卻挖起公司的墻角,最終因經濟問題被送上了法院。
王玥點點頭,道,“下次去他們家里,置辦一點禮物,要把家屬安頓好...”然后和蘇燦回了凰城。
沿著高速路飛馳到凰城,在市委家屬院里,王玥下了車就看到快步迎向自己的母親,步履有些蹣跚,但卻不怕要跌倒的樣子,隨即兩母女在大院中間緊緊摟住,突然就抱頭泣不成聲起來。
周圍都是聞訊從家里出來的家屬院田闐,張茜,以及他們父母等等眾人,默默地看著家屬院中央眼前這一幕。有些人握著外套的手緊了緊,有人忍不住暗暗抹起了眼淚。
回到家的蘇燦被蘇理成曾珂拉過來坐在沙發上,兩老至始至終看了他良久,但最終蘇理成都沒有說什么。
老媽曾珂給蘇燦一邊削一個蘋果,一邊道,“你老媽這輩子記憶最深刻的,是當初我和你爸還在談朋友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一個月加起來三十塊錢,有一輛你爺爺淘汰下來的自行車,每天下了班我坐在你爸車后面,這就是那個時候的風花雪月了,你以為還像那時你和唐嫵...一起上學放學,那么好的條件。”
“我們一個月加起來有三十塊錢,我就買了個玻璃瓶子,和你爸商量過,以后每個月往里面存十塊錢,存到我們要結婚的時候,然后買一臺那個時候我們看上的最時興的黑白電視機。牌子是日電,一臺那種黑白電視機要五百塊錢。后來我們就這么存,有時候想吃肉也不敢買,一個星期吃一兩次肉算打打牙祭...后來我和你爸結婚,席桌沒敢大辦,基本上也沒辦,就是邀請了家里人朋友在你爸單位上分到的房子擺了兩桌,自己搗弄的飯菜,熱熱鬧鬧。黑白電視機是我和你爸當初置辦新房最貴重最向往的心愿,你曉得當時那種心情...像是對以后全部美好生活的愿望都在那上面了...”
蘇燦看到老爸頭側到一邊去,沉默著沒有說話。
曾珂眼睛里已經隱有泛紅,道,“后來你爸一個很要好的戰友來借錢,他說有急用,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就把錢拿出來借給了他,其實也因為他是你爸戰友中關系最好的一個,但是自拿到錢過后,他就失蹤了,再也沒在你和我爸面前出現過。你知道當時五百塊錢意味著什么,我和你爸從耍朋友開始,就一直省吃儉用的幾年下來存的錢,卯著全部的力氣朝著一個方向目標奮斗。覺得生活會從那個時候好起來...”
曾珂停頓了一下,緩解一下酸澀的眼睛,才繼續道,“后來我覺得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事情。所以你說媽為什么后來對借錢這個事情這么敏感,很多時候是因為真正把我傷到了。我不會借錢給朋友,也不會跟朋友借錢,這是原則的問題。”
“以前我以為會記住一輩子,但是也過去了,現在生活好了,五百塊錢真的不算什么了。盡管它曾經代表你全部對以后生活美好的想象和希望。”曾珂把蘋果給蘇燦遞過去,再抹了抹眼眶,“所以,你被朋友背叛出賣的事情,媽很理解,也能體會你現在的難過。但是人要向前看,總不能永遠都糾結于這些東西,沒有了那些,至少你還有自己的學業和事業,還有唐嫵,有劉睿,薛易陽,林珞然,這些很多其他的朋友,還有父母,今年你大四畢業,你面臨的又是另一種新的生活...媽對你做的這一切已經知足了。”
蘇燦鼻腔有些發酸的聽著這個他以前從未聽過的往事,像是蒙塵的歲月突然被撣開透出了原本的光澤一樣,似乎能讓他審視目前的生活,那些外界的波瀾壯闊,那令肺腑都難以安歇的胸臆激昂。靜靜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目前仍然不能松懈,高家針對他們的打擊雖然最終無功而返,且讓背后推波助瀾的高浪濤高家三子落了很大面子失了不少聲望。然而這并不代表著他們就會抽身而退,事實上真正的激蕩已經展開,雙方都再沒有退路。王薄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而高家也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王家不會相應的反擊。
真正鋪天蓋地的風浪,似乎才以這樣的方式,用各種不同的姿態,相互撞擊在一起。
風波倏止,風波迭起。
這不過是一個短暫的間隙而已。洪水猛獸光怪陸離還將陸續有來。
第二天蘇燦接到了田闐和張茜的電話,約他是否有空出門。
蘇燦之前在凰城請客的時候,也曾經邀請過田闐一眾,不過那時候她們不在凰城,既然她們沒來,那么至于凰城其他關系更淡的人,也當然不會在蘇燦邀請的名錄里。不過也幸好得沒有到場,否則類似薛易陽,劉睿,魯南南這些牲口們怎么可能放過這兩個水靈滴妹子。
隨后蘇燦就跟著兩人找了個市中心CBD的酒店旋轉茶餐廳落座歇息,從田闐在地下停車場停車再找到電梯門然后一路走在古香古畫的走廊,熟門熟路,就知道多半這就是這群姐們兒常聚的點。
茶餐廳應該在凰城很有名,風格古典不失豪華,整體風格估摸著沒有幾百萬拿不下來。周圍是雅座,中間是露天的茶吧,點綴了不少馬拉巴栗,在座的多是商業人士,估摸著這座市中心商務樓里不少白領金領光顧,再者恐怕每天來這里消遣談生意的人也不少。
在吧臺的時候看到一個戴框架眼鏡的女生,穿著長裙,正在和旁邊服務生模樣打扮的女子擦拭咖啡杯子。田闐揮了揮手,道,“陳怡寧。又來照顧你生意了。”
這個女孩蘇燦倒是見過,田闐那一個圈子的朋友,看到蘇燦還愣了愣,隨即大方的走上前來引路,在一個臨窗的雅座坐下,給眾人上了茶和咖啡,和他們一并坐下,看著蘇燦就笑言這算是大人物到了,上次蘇燦請客的時候還讓很多人傳言,畢竟堰塞湖國賓館那段時間封牌不對外開放,一些很有頭面的官員都不得不另擇他地,而后據說又來了很多特衛護送的車隊,最后一打聽才知道是他在堰塞湖邀請貴賓。
原本只是蘇燦暑假里面朋友們相聚的一場宴請,卻因為王威威等人身份敏感,其父親又位于風口浪尖等許多不可預料的因素必須加強保衛的緣故,弄得凰城人人相繼猜測,好事者還傳得邪乎。也不怪陳怡寧等人看蘇燦表情古怪,對于兩年前這個強勢介入凰城,然后如楔子一樣撕開缺口并找準定位打開局面的蘇理成一家,早已經令凰城人家喻戶曉。
蘇理成的綠色經濟治理工作初見成效,沿凰城中心軸區,兩條環線都整頓淘汰了不少產能落后,污染度巨大的廠區,改建成了公園和綠地。而現在凰城新規劃打造的新城,美輪美奐,還將凰城不少老舊建筑翻新,打造成新的商業風情街,開發旅游資源,使得夜晚的酒吧燈火通明,去年還舉辦過一次旅游節,有不少外國游客慕名前來,再假以時日,一個落座西部的麗江或者烏鎮估計可窺全貌。
新的商品樓區成形,新城正逐漸成為凰城新風尚生活品質轉移的重心,敦煌集團和凰城市政府簽訂了大型商場超市的入駐計劃,敦煌集團的入駐將伴隨著星巴克咖啡,蓉城銀杏酒店,敦煌影院,蘭姿,都彭等品牌的進入,這無疑是將撲面而至的現代時尚氣息注入這座城市,使其充滿更充沛的活力。
這一切都很令凰城人鼓舞,覺得身邊的環境和日子都在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但似乎這些都并不重要,蘇燦透過落地窗望出去,最賞心悅目的還是眼下這些長久可見的藍天白云,相比起當年他乘車沿著高速路插入凰城,宛如奔向世界末日的重金屬味道,蘇燦又能看到那些刺破云層投射在密密麻麻城市上空的光柱,飛鳥如紙片一樣在空中飛過去,姿態輕盈。
大樓的下面,一個開著新奔馳車的中年女老總下車,興奮的接過前來生意伙伴的評估資料,凰城新的產業政策打開,將有更多中小型高效能低損耗企業入局,這些原本被地方保護排除在外的創新型企業,如今看得到迎向新生活的曙光。
一座城市要讓人第一眼看到就慵懶的定居,想如飛倦的候鳥般停駐下來,永不離開,這大概才能體現城市真正的魅力。
看著蘇燦側臉,田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道,“吶,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還是不得不說,這座城市越變越好,和你們家的關系密不可分,可以說你爸做出很大貢獻,有很大功勞。現在提及新城和凰城首屈一指的鳳凰實業集團,都知道這是蘇市長在位時候不遺余力推動起來的...”
蘇燦啞然失笑,“這是很多人的貢獻和功勞。”
“去年秋天的時候我們很多朋友在蓉城聚了個會,”田闐避開中央茶座那頭幾個穿著不菲的男子很自信的打量她們這幾個女孩的目光,覺得對方的這種自以為是很有些討厭,對蘇燦道,“你知道大家怎么說你嗎...說你的故事太下酒了,啤酒都一人喝了五六瓶,其中還消滅了四瓶750毫升的灰雁伏特加。”
“既然都是一個故事了,那也就只是一個故事。”蘇燦道。
在銀行系統的田闐倔強道,“以前我總是喜歡看韓劇各種TVB故事劇,現在才發現真實世界徹徹底底的給自己上了一課。這說明現實比小說和故事更傳奇更真實更生動...讓大家糾心和重要的事情是你現在要怎么辦,你有沒有辦法奪回權力?”
美國臉譜引發的地震,創始人蘇燦功敗垂成,成就扎克社交網絡帝王之名。接下來會怎么樣,成王敗寇,以前的創始人就會像是時間長河上那些所有的失敗者一樣,被掩埋在歷史之中,多年以后人們只會記得成功者的名字,偶爾會有一些小道消息流傳,但就像是登月的美國阿姆斯特朗一樣,誰知道第二個登上月球的是誰。
誰都知道03年神舟五號國人轟動的楊利偉,但今年即將載人升空的神舟六號兩位太空行走的費俊龍、聶海勝,誰會有如楊利偉這樣不需要思索第一時間就能浮現腦海的深刻印象?
時光和歷史會記住最成功者,但是如果蘇燦重生的靈魂不能豐富自己的生命,而留下無可彌補的挫折和創傷,那么他又應該怎么樣來面對他重獲新生為之努力和奮斗的這一切。他要怎么來記緬那些為此奔波和浪費的生命?
“那是我一手創造的,我總不能放棄。”蘇燦道。
“美國臉譜的內戰,我還聽我爸有時候會客偶爾也會提到,因為有你的介入,個中局勢還非常復雜,總之什么事情從他嘴里出來,都‘不會像表面上那么簡單’。這些日子聽我爸這么說讓我也怪心慌的,我不在上海,我們也和你接觸到的世界不一樣,你大概遠比我們體會更多的世故人心。但是事已到此我還是想問,是不是你真的遇到麻煩了?而且是很大的麻煩...你面對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對手?”
蘇燦當然不會認為大部分人會知曉高恒的存在,估摸著除了那些高門權閥,能接觸到這個名字的人也都寥寥無幾。不過田闐家畢竟是省委秘書長出身,想來知道一些傳聞不足為怪。
而這個時候,大概還有無數像是田闐這樣的家庭這樣的人,靜觀著那些鯨波怒浪的起伏。這就像是蘇燦從這一刻不知道自己和周圍人的未來與人生一樣,不到最后一刻,最終的結局仍然無法落定塵埃。
“對手...”看著望著自己的田闐,張茜陳怡寧,蘇燦眼神緩緩移開,極目遠眺,將櫛比鱗次的都市盡收眼底,“...我的對手大概只有一個。那就是某些制定規則,然而又罔顧規則高高凌駕法紀之上,卻還要以權威的名義磨一把殺豬刀,從手無寸鐵瑟瑟發抖的人身上挖下血肉饕餮的那些人。”
正如同蘇燦屢次說過的那樣,雖然可以重生于時代,但人生其實是一場未知的旅途,沒有人知道十八世紀以前駛向大洋的船只究竟會遇到金銀珠寶的海島,還是埋葬出船冢的驚濤駭浪。
他的重生改變了自身的命運,也讓他的航路偏移到了未知的軌跡,他錯過了很多人,陳靈珊,孫蔓,自高中就沒聯系的同桌蔣鳴軍,建工大院很多朋友,郭小鐘,趙鑫,吳詩芮,楊昭,美國的扎克,達斯汀,凱瑟琳以及等等。
他也握住了很多身邊的人,唐嫵,林珞然,劉睿,薛易陽,王威威,林縐舞,趙浩,林光棟,王玥...
曾經有人說過也許有一天離世死去,身邊的時間會變慢一百倍,然后所有的經歷會像是放電影一樣從眼前掠過。
蘇燦不用等到離世,但也能看到身邊的這些人,真實而鮮活的從眼前似錦繁花一樣的掠過。但總是有一些讓人抓不住握不到的片段,突然就從生活的鏡面上破碎分崩離析,打亂了既定的道路,讓人原地迷失。
蘇燦接到電話的時候,是他正準備離開凰城,去往上海的當天晚上。
電話是王威威打過來的,接起來的時候聽到王威威在那頭聲音急促,現在是夜里十點多時間,王威威那邊所處的環境聲音嘈雜,還有背景冰冷的電子語音聲響,道,“林縐舞在鄭州住院了,河南省軍區醫院,蘇燦,我們很多人正準備趕過去,現在正在機場,大概兩三個小時過后到鄭州,然后再給你電話告知詳細情況。”短短語調,但是仿佛彰顯了背后事態嚴重。
首都機場,王威威掛了電話,身旁是聞訊趕到的王家和林家的一些人,那個面色酷厲還沒來得及整理因過于匆忙而略微不潔整軍裝的林縐舞父親林榮桓,林縐舞的母親和一些面露急色而從旁勸慰的三姑四姨也在其中,沒有調用專機,只是剛好有飛鄭州的航班,動用了緊急貴賓通道送眾人上機。
上海浦東機場,林珞然和身旁幾個開豐田越野一路飛馳送她到機場,她旁邊隨同的是得知消息過后前來接她的人,一個個都氣質不凡,同時還有不低的官銜和軍銜,也有林家在上海得訊趕到的朋友和親戚,亦和林珞然正通往登機通道,蘇燦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林珞然接起,神色柔弱,但在這種柔弱中卻帶著堅強和冷靜,“嗯...我知道這個事情,馬上上飛機了...事情好像源自河南的一個化工企業,林縐舞一個朋友父親正好是那個上市公司高層,但是似乎突然失蹤了,連家人都受到威脅,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他妻子走了,兒子不敢回家里別墅,住在酒店,林縐舞和朋友去陪他,結果遇到一群人強闖入酒店來拉人,林縐舞在搏斗中受傷...”
“我現在登機,到了那邊...再跟你說好嗎。”林珞然輕柔的聲音斷在那里。
深夜,似乎萬籟俱靜。
八方不動,卻又八方為之涌動!
稍后還有一章,大家還有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