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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對話(上)

  “哥們兒,你什么時候到啊。”電話那頭的李寒聲音響亮,他此刻正站在南大人潮熙攘的主干道位置,打著電話。自行車車流從他面前呼嘯過去,牽帶起他額前的長發,伴隨著桐樹葉下的光陰飛舞。

  一邊打電話一邊敏捷的避閃南大主干道用騎賽摩精神飚自行車的南大飛車黨們,這似乎已經是從短颯平頭到留起微卷濃密長發的李寒,在南大修煉多年的必備技能。

  他旁邊是六零二寢室的張小橋,肖旭正和一個今年即將畢業的漂亮數學系師姐談論一個計算機社團交接班的問題,張小橋很默契的陪著他,看著他從去年到現在對人家未進寸功自己都有些著急。一個勁擠眉弄眼的樣子,被肖旭暗中用手拐子鑿了幾下,張小橋呲牙咧嘴。那個在數學系系花候選人序列的女孩一切收在眼里,仍然很公事公辦的和肖旭說話,但是眉眼里始終流露著一絲笑意。

  路上人流熙熙攘攘,很多人三五一簇的前行,前后不著尾。

  有頭發斜披戴著蝴蝶結發夾捧著手中書本言笑晏晏的女生們。其中一個還是樓長王東健暗戀兩年的小師妹,這兩年里面經常幫人家修電腦啊,搬電扇啊,有時還充當臨時水電工的角色。據說最近才有所突破,至少十三舍的人常在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王東健騎著從蘇燦那里淘汰下來的捷安特自行車搭載著人家去食堂打飯。一個不銹鋼大號飯盒,一個可愛的米奇塑料飯盒,重疊在自行車后座女孩的手中,像是那些飄蕩不已的青春。

  同樣還有六七人聚集在一處的男男女女,偶爾都能在這些人中見到一兩個南大風云的人物,或者是經常在學校晚會上出現的主持人,或者是南大慶祝黨的83周歲上面受到表彰的先進個人,或者是國研室帶著本科生的助教,亦或者還是某位以學生身份在南大行政組織上面很有前途的人。

  更多的還是南大的這些藏龍臥虎般的人物。

  這樣的群體很常見,像是每年南大開學的社團一條街上的人群,商業街宿舍樓下購置生活用品的熱鬧景象,亦或者某場校院系舉辦的活動,音樂廳的演出,都能看到這樣的人流。

  今天也不例外,人群差不多都朝著逸夫樓科技報告廳那邊過去,今天那邊有場報告,路上飛馳的自行車都是過去搶位,否則去晚了,很快停車棚連下把鎖得空隙都沒有。

  因為一些交流和會議活動往往引發學生們的熱情,是以很多報告廳外面的自行車棚,大多在結束的時候都能看到無數自行車被前后左右連帶的鎖一并鎖上的鐵索連橫場面,據說還在那里誕生了愛情,圖書館的偶遇多少有些過時,現在各大院系里宣揚的是你看上了某個女孩,就帶把車鎖過去把她的自行車輪子鎖起來,然后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后裝不好意思裝懵懂裝清純裝處男...

  所以很多班花系花上完自習或者聽完報告取車,面對和自己車纏在一起的六七輛各式各樣的自行車,很希望自己隨身攜帶一把消防剪。

  在美羅大廈的蘇燦正在自助餐廳和唐嫵,喬樹鑫,技術部張果,市場部趙一帆吃早餐。正在講臉譜中文的開放式平臺戰略。2004年中國內地的網站數量仍然在快速增長,但大型互聯網公司形象的格局基本上已經確定。

  三大門戶網站,網易,新浪,搜狐的地位不可撼動。基本上已經成為國內的第一中文搜索王者,讓谷歌在中國市場都力不從心。電子商務的阿里巴巴。網絡游戲的盛大。社交網絡的臉譜中文。現在在即時通訊領域,則是騰訊和臉譜共同壟斷了業內超過80的市場份額,騰訊上月在香港證劵市場提交了IPO申請報告,預計發行4.2億新股,相當于25股權,每股招股價2.77至3.7港元。準備從香港資本市場募資11.6億至15.5億港元。是中國臉譜在即時通訊領域最強勁的對手。

  微軟的MSN此時正在和國內上海聯合投資公司商討成立合資公司,比另一個時空進度有所加快,想來是臉譜中文異軍突起,攪動即時通訊領域,導致此刻在國外大行其道的微軟MSN也迫切希望抓住最末尾的國內市場,根據市場專業人員的預測,微軟MSN

Messenger進入中國后,依靠其界面,功能簡單的特點以及與  操作系統捆綁的優勢,或許能抓住最后的10份額,這也是微軟MSN迫不及待分最后一杯羹的原因。

  臉譜中文是國內少有沒有通過國際資本市場注資而壯大起來的中國互聯網公司,雖然對臉譜中文而言,國內注資一般經過兩個途徑,第一是大菠蘿控股的換持股。第二則是來自美國臉譜。當然美國方面的注資有限。和美國很多互聯網公司依靠盈利模式不同,零四年以及在這以前的中國互聯網土壤很單薄,這在未來會得到改善,但是目前單薄就是單薄。

  然而開放了平臺的臉譜中文,得益于通過第三方應用程序商打造增值服務,通過整合的數字音樂平臺和移動業務的盈利模式,這類的增值服務占到臉譜中文營收的70左右,在零三年臉譜中文依靠這種模式就已經創造了2億元的營收規模,而到了零四年,第一季度內部財報上就顯示2億元的營收,2004年全年的營收規模應該能擴大到7億,臉譜中文2004年的凈盈利可能達到3億。

  和美國臉譜擴張投入大于成本的虧損運營截然相反,以至于美國有評論員驚嘆大洋彼岸截然相反的結果,評論說,“眾所周知中國互聯網的土壤決定了其業務和盈利能力無法和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提并論,但是中國臉譜卻打破了所有人眼中中國網民‘貧窮落后’的印象,其能夠依靠出售網絡虛擬貨幣以及增值服務,獲得數億元的利潤!”

  雖然目前臉譜中文也遇到了多家國際資本的青睞,譬如高盛集團和摩根士丹利就頻繁和喬樹鑫接觸,希望能和臉譜幕后掌門人談高盛注入資金持股的問題。

  也有聲音傳出臉譜中文究竟什么時候提交IPO上市。但是那似乎并不是蘇燦短期內思考的問題,現在臉譜中文具備的現金流和財力,也能完成國內大多數從事社交網絡即時通訊和新興業務的中小型公司的收購。去年最大的一筆投資是或許在后世會被業內稱之為經典的收購魔獸世界股權戰役,現在臉譜中文沒有更大規模的收購計劃,完成普通的擴張已經足夠。

  換句話說,臉譜中文不是美國臉譜,臉譜中文并不缺錢。

  蘇燦接到李寒的電話這才匆忙和唐嫵起身,連忙給電話那頭的李寒道,“我現在馬上過來,剛才說話都差點忘了...”

  昨天蘇燦沒有回南大宿舍,事實上在上海的上道合縱和臉譜中文擴張起來過后,蘇燦經常有很多時候要離開大學。有時候開會到深夜,就不回南大,住在公司,或者回曼哈頓首座的公寓。唐嫵昨天在雪海逸居的家中,今天是唐父唐宗元派車將她送到臉譜,剛才和張果趙一帆等人講平臺的線性規劃,有些入了神,兩人現在才記起要回南大去。

  “蘇燦他們還沒來啊...”,“那唐嫵呢,唐嫵要不要先過來,她難道不在路上?”這是電話那頭唐嫵寢室程蔥蔥和童彤等人的聲音,顯然李寒他們和唐嫵在南大的室友和朋友們會合了。

  李寒大概已經是走到了人群嘈雜的地方,道,“我現在就在三教報告廳這邊了,人太多了,怎么辦,我們是等你們,還是自己先進去?”

  三教報告廳門口人數太多,現場秩序都有些忙不過來,但是還是有學生會出身,目前在校總務處留校的助教師兄拉住了李寒,對方在現場維持秩序的校方工作人員之一,對認識的張小橋,李寒肖旭等一一遞上煙。

  電話里又張小橋接過煙的雜音,“唷,小熊貓...”

  電話那頭傳來李寒嘴嘟噥著打燃火拗起煙的聲音,聽到那頭的師兄問,“蘇燦呢...他什么時候過來?”

  “這正在問呢,現在正趕緊的,在過來的途中了...”

  那頭現場的助教大概給他們一行人“特殊待遇”的不用排隊入場,打開了工作通道,說,“還排什么隊,咱們不整這些虛的,你們先進去...”

  李寒這個時候才準備掛電話,嚷嚷著對電話那頭蘇燦道,“你們自己搞快,我們就先進去了啊!”

  逸夫樓科技報告廳外的學長,就這樣為他們開了后門。

  南大逸夫樓外,豪車開始涌向地下和露天停車場,一輛銀白色凱迪拉克CTSV系進口轎車緩緩從大門駛入,和周圍奔馳寶馬相比凸現霸氣的鮮明對比。

  轎車的后座坐著兩個男人,都通過從外界看來黑得透不過氣來的車窗里望略帶些樸素破舊感覺的南大校區和建筑物。最右邊的男子身材高大,即便是在車里這種沉靜的狀態,也看得出他逼人的氣場。

  詹化對左邊的三十來歲男子道,“高少對南大恐怕不陌生吧,上次中行的戴行長還跟我問過高少的消息,南大金融研究院成立的時候,給你寫過邀請函,金融研究院的副院長,加上南大社科高等研究所副所長...都不感興趣?”

  高恒看著窗外,淡淡道,“到南大,一想到那個人也在這里,我總感覺很不怎么舒服...”

  坐在前頭副駕駛座的一個極為時尚的女子當然知道高恒為什么不舒服,她叫陳妍,單眼皮,但是看得出外貌涌動著某種旁人觸碰到就會被刺傷的高傲,她是高恒的外侄女,從他們這輛極惹得周圍人矚目的凱迪拉克駛入南大園區,她就一直聽到高恒和詹化對蘇燦的談論。

  她知道這個男子關系著兩年前直至現在的漢唐證劵和新世紀證劵清算案,這場清算間接導致高恒高家背后的資產和海外資產近五十億蒸發,牽扯到高家外戚兩個人失蹤,其余小蝦小魚更是零落不堪,這樁事件是引發高家對對清算事件施加影響的王派之間關系惡化的來源。

  而那個蘇燦更是和王家緊密掛鉤,西川省的多處格局上都能看得到他出現在幕后的身影,他這個名字現在高家一些核心人群之中,并不陌生。

  對她來說應該算是討厭的人之一,從高家里流出的很多信息,一方面作為既得利益團體,深深嫉妒這個人的發跡。另一方面,則是看得到她的家族對其深深的戒備,她想大概是兩年前那場漢唐和新世紀證劵清算,讓高家傷到痛腳的緣故。一直聽到詹化和高恒之間的說話,最后陳妍轉過身來,那被最奢侈化妝品保養過得嘴唇劃出一道弧線,“我還真想見識一下他,是不是像是某些人所說的那樣,長著三頭六臂...”

  宋真驅車進入停車場,從車里走下來,她今天穿著一件紅色的小禮服,標致高雅,前胸傲人而堅挺,手里握著一只和身軀衣服顏色相稱的小手包,關上小轎跑的車門,靠在車旁。

  旁邊的商務車里走出家族在森川中國的當權人,她的母親陶晴和執掌森川中國的前總經理,現在把總經理位置讓出給宋真,退下去做森川集團中國區總裁的表叔宋憲成,旁邊還有森川中國陪同過來的職業經理人。

  此刻眾人倒是都沒有看向先從轎跑里出來的宋真,而是看向后面顫巍巍跟著的一輛奔馳E300,奔馳車找到他們旁邊的車位停好,走出來的是一個身材筆挺的男子,眉端目秀,其實他是美國華裔,家庭做的是橡膠生意,和宋真家族的海外部分很有淵源,甚至在這之前,都有兩家極有背景前途的青年聯姻的意思在里面。以前在宋家里,早把他看做未來女婿的意思。

  不過這一層意思,在宋真自拿到學位證書來中國以后,再加上一年前森川集團在國內發生的一些危機處理,就漸漸淡化了。

  卻沒有想到這個青年對宋真念念不忘,一個月前負責在中國公司的業務,調任了過來。陶晴其實挺喜歡這孩子,只是看向自己女兒,會擔心一切是不是襄王有意,而神女無心。偏偏陶晴經歷了一年前的事情過后,知道在這方面絕不對宋真指手畫腳。

  青年看到宋真也不顧自己小轎跑車身的灰塵,半邊臀部靠著跑車前沿,雙手環抱,紅裙之上的黑發柔順的被風吹起,飄啊飄的,感覺心臟都被這樣的場景遲鈍了一下,有些言語不順溜道,“我平時很少在國內開車,出來上路沒幾次,難免不太習慣...”為他剛才拙劣的車技表示抱歉,又環顧四周,像是解釋今趟為什么要跟著宋真他們過來,“我知道南大是國內前幾名的高校,有很多質量很高的報告,還有極著名教授的講座,知道你們要來聽,我想過來散散心換換腦也是好的,想看看國內的學術報告和以前聽過的有什么截然不同的觀點和新意...”

  宋真看著青年半晌,然后綻放出迷人的微笑,道,“好的,時間快到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看到宋真難得對自己表現出來的笑容,青年心頭都有種難以言喻的欣喜,連忙點點頭,隨著她一行朝報告廳內走去。

  林珞然和她那些北京的朋友在上海呆了兩天過后,今天的行程是南大這個逸夫樓科技報告廳展開的報告演講,此刻廳堂里面已經是人頭攢動。然后林珞然一行就正好在門口偶遇了蘇燦和唐嫵等人。

  這個時候上海的天氣還很冷,林珞然穿著黑色的外套,修長雙腿的牛仔褲,面龐在冷天里有種銳利而立體的美麗,看到蘇燦唐嫵的時候,她如遠山一樣的秀眉,就輕輕的挑了起來,然后笑起來擺擺手,“好呀。我還以為你們都進去了。”

  林珞然今趟一起過來的有三男兩女,對于她從北京到來的這些朋友,蘇燦是知道一二的。林珞然和王威威等人從高中畢業上大學之后,因為她的家庭成員大多都在北京,所以一般放假,亦或者春節,都會回北京去。

  以前落下的一些人際關系,逐漸的又接續起來。林珞然母親陸家英又是公安部工作,外公是十六駕馬車之一,她又是現在正熱的外交官世家出身,一旦回北京,聚集在她身邊的圈子都是很大一眾人。

  這次從北京過來的,自然是林珞然關系最不錯的人之一,屬于民間說笑中京城紈绔,大家族的子弟那一類。當然實際上每個人從外表看起來都并不紈绔桀驁,相反有些性子都偏老實,也是林珞然很愛接觸的人。

  通過短暫介紹,這些北京來的朋友看到蘇燦的目光就不免古怪了起來。

  因為只要不是孤陋寡聞,誰都聽說過林珞然和王威威林縐舞他們當年在夏海,在西川省蓉城初高中時代的那些事兒,無論從何處的傳言,對這個叫做“蘇燦”名字的人,大概都并不陌生。

  在京城有很多關于他的說法和評價,譬如藐視點的“要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譬如對他有好感的“是個有點意思的人”,譬如文青點的“就一個小資階級”,譬如直接無視的“沒聽說過這個人”,譬如近些年給某些人幫腔的,“和魏遠湖,某某,某某某能比嗎?”

  當然,這些年對林珞然仰慕的人不在少數,但是相對而言,卻極少有人能先過王威威和林縐舞一關。

  今年春節,初十的樣子大家在后海酒吧聚會,一個家世前途都很遠大的哥們兒挽過王威威的脖頸,說,“兄弟,跟你說聲,我中意林家小妹,你給句話,哥們兒能不能追?”對方是因為知道以前王威威和林珞然的關系,知道現在是徹底的沒什么,不過還是先打個招呼,首先是禮貌,接下來大家還能人捧人抬,沒準這事最后就成了,要有王威威的,對上本來沒信心爭過的魏遠湖就有極大地勝算。

  但是王威威卻是毫不留情的給他洗涮過去,“爬爬爬,追個屁啊追,沒你的事兒啊,別瞎摻和。”對方知道王威威這個能鐵了臉下來保護林珞然的性子,知道沒辦法說服他,也就笑笑,這個事情就揭過不提。

  就算是近些年公認,甚至連林珞然老爸林國舟都認同的青年才俊魏遠湖,也都沒入林縐舞法眼,提起魏遠湖對林珞然的接近,這個林家除了名的林胖子就是一句話,“他做白日夢啊。”

  而誰都知道王威威和林縐舞,對某個人是絕對不排斥的。

  “你好,”和蘇燦不卑不亢的打過招呼,林珞然朋友中叫盧麗佳的女子就側過頭去,對林珞然微笑道,“我聽說今年魏遠湖會為你辦一個大型的慶生,正在秘密籌備,這么有心,而且又非常之有前途,人也相當不錯,要身板有身板,要氣度有氣度,我就感嘆當年怎么沒遇上這么一位良人吶...”

  林珞然有點訝然,“誰告訴你的?”隨后美目邊沿朝蘇燦的方位瞟了一眼,然后秀眉蹙了起來,語氣惱怒道,“誰要他慶什么生了?”

  盧麗佳吐吐舌頭,“這事他都在臉譜上征求圈子里朋友的意見,當然要瞞著你。你千萬別說我泄漏的。”

  林珞然“哦”了一聲,看了蘇燦一眼,道,“我從來不上臉譜。”

  蘇燦尷尬,又低頭看表,離進入報告廳時間還有一會。

  旁邊一個叫羅天一的男子見盧麗佳神情,心有靈犀,開口道,“珞然,你說實話,上外畢業后,總是會回北京的吧,咱們這么多朋友也在,照應著呢。我說吧...北京才是你的歸宿,上海這些的,都不太靠譜,那是另一個世界和層面。你說是吧?”

  雖然聽聞了京城那邊對蘇燦的傳言,他畢竟還是和他第一次見面什么的,本不客套親近,也并不疏遠擺臉色看,但是盧麗佳既然都發言了,他們這邊總得響應一下,這話里帶著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很正常,京城這些王子公主多少有些這樣的優越感,或許也有些老北京侃勁在里面,言下之意北京才是林珞然攪風攪雨的地方,至于上海,層次就不一樣了。

  很現實,就如同林珞然之于面前的蘇燦,林珞然畢業回北京去可能就是公主,蘇燦是什么?一個南大畢業的應屆大學生?或許有文憑有能力,但中國現有的機制和體系基本上已經成型,論官場有自己的升遷機制和規則,論經濟一夜暴富的神話時代已經過去。有能力有文憑的大學生多了去了,但他們基本上都在唐家嶺那邊聚集成了蟻族,這些人難道沒有夢想,有夢想,難道沒有敲門磚?個個都是名牌大學生。但多少人要奮斗多少年的青春才能走出蝸居?

  當然,他相信蘇燦不是聽不出他潛在話語的人。他要是足夠聰明,就該明白他那方到林珞然他們這一頭世界的差距。

  蘇燦微微的笑了一下,對這些旁敲側擊似乎不予置否,就像是來自京城的那些謠言和風雨一樣。

  這個時候有個黑西裝男子走了過來,他是和蘇燦從臉譜過來的一趟車里出來的,臉譜網運營部門的總監鄒強,低聲在蘇燦耳邊說了些什么,指了指報告廳那邊,那頭有校方的人正在和臉譜這邊的助理交接,蘇燦的系主任也在那頭,焦急的把他給盯著,唐嫵從那邊走了過來,對蘇燦點了點頭,指了指皓腕上那只漂亮流線型的腕表,道,“時間差不多了。”

  林珞然就上前,雙手伸出來,分別拍在蘇燦寬闊肩膀的兩側,雙目彎弧,像是秋水要從里面滴化出來,“加油吶,我今天可是不顧和朋友聚會,專程拖家帶口的來聽你的演講的。”

  周圍的人先是怔了一下,似乎還沒聽仔細一樣。

  “演講,什么演講?”一個男子疑惑著問出口,用更加迷惑的目光把蘇燦給盯著。

  然后包括盧麗佳等人緩緩抬起頭,看到面前這個有著蛋疼笑容男子背后的逸夫樓報告廳正上方中央龍庭,掛著一條白色為基底,藍色醒目的主題:“對話臉譜中文總裁:挑戰無處不在。”

  簡潔,但有力,氣勢撲面而至。

  從滿座的科技報告廳內部,那些人群熙攘窸窸窣窣傳出的聲響,就已經在這種幾乎要窒息的氣氛下蘊藏了某種似乎要噴薄而出的力量。

  有些發懵的盧麗佳和羅天一干人等似乎在這一刻像是拋上岸的鯉魚,嘴巴翕張著,眼圈呆滯的瞪著在高大宏偉報告廳基座下面,站著的這個年輕男人。

  “那我走了。”蘇燦對林珞然擺擺手,然后伸出手來,壓住自己的心臟,拍了拍,做出一個其實很緊張的神態。惹得林珞然忍俊不禁,趕人似得刨刨手,“我們也要進去了,否則恐怕沒座位了,難道你想我站著聽完你整個演講過程?”

  蘇燦笑笑,轉過身去,迎向不遠處穿著西服和黑色套裙,煢煢而立出塵脫俗的唐嫵。

  南大校方和臉譜方面的特別助理立即接洽圍拱過來,前方兩名身著白色襯衣魁梧的警衛率先前行引領,蘇燦向正門的科技報告廳大踏步走了進去。

  扇形狀分布開來的科技報告廳里面,儼然黑壓壓人頭攢動,科技報告廳因為前面幾排都是南大校方領導,以及邀請過來的嘉賓,所以相對整齊,越到了報告廳后面,更多沒有座位的人都擠成一堆站著,以至于越到后面就越加的臃腫。

  人群在三五一簇的低聲交頭接耳,但此刻演講臺上任何一處微小的響動,都會引發他們的目光。

  南大的校方領導也在相互交流,詹化轉過頭對高恒旁邊的陳妍道,“那個人,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前面幾排的嘉賓席上,坐在宋真旁邊的男子似乎預感到了什么,抿著嘴不說話,看著旁邊側臉有希臘神話女神般立體分明,目光直視著講臺上的宋真,她的唇角帶著若隱若現的笑容,而眼神里有興致盎然的期待。

  張小橋,李寒和肖旭等人握著拳坐在階梯報告廳座位上,他們從來沒有一刻感覺到人生有這樣的激動,即便是不久前張小橋代表班上上臺在全校優秀集體表彰大會上捧著一份證書十幾個人面對全場傻站著的臺上,也沒有在臺下面這樣抑制不住的激昂。

  從南大第一天開學見面,那個和自己父親默默整理床鋪,放上生活用品,將盆子擱置在床下面,甚至讓他有些看不順眼的室友,他當時究竟有沒有想過,三年后的今天,他會看著他這樣站在南大的報告廳上面,為他人生騰飛的時刻,做一個演講和評述。

  光是這樣想,他的手就激動得發抖。

  王東健緊挨著身邊那個扎著漂亮蝴蝶結,他覬覦已久的學妹,言語激動的指著講臺,雙手無處安放的比劃,像是要宣泄胸臆所有如弓弦般繃張待發的浪濤,“這哥們兒是咱們一棟樓的,六零二寢室,我還常去他寢室順開水...真是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

  多年以后,王東健回憶起來這份激動,除了年輕時候對世界杯球賽和當天那個即將出現在演講臺上的男人之外,他平順如水般的生活中,再難出現第二次這樣激動地手腳都無處安放的情緒驚瀾。

  很快,南大經過層層篩選最終決定的主持人走上臺前,開篇不乏溢美之詞。但報告廳中不知道誰先喊出聲來,“燦哥!歡迎!”

  然后有人跟隨,“燦哥!加油!”

  最后是在這種喧囂之中,有更地道的方言口音歇斯底里從聲浪的罅隙之間,穿透迸發,“燦哥,雄起!”

  這樣的聲音并伴隨著那個男子走在臺前來的時候,達到高峰。甚至肖旭,甚至李寒,甚至張小橋,都振臂隨著嘩然的人潮,朝著天空揮出一拳,“燦哥!噢嘢!”

  在那些耀眼的閃光和人潮之下,蘇燦明白眼前的榮耀的來背后要背負多大的壓力。

  三年前,他走入南大,帶著些重生改變命運的不真實感,以及潛心希望從南大尋求到事業在未來的沖擊下不會被淘汰和淹沒的知能,他恐懼所積累的一切有一天終究會煙消云散,像是手中握不住的沙礫。

  三年以后的今天,他站在這里,心肺里攪動得厲害。雖然青春終究會散場,雖然有一天我們終究會老去,無論是重生者的生命,還是那些令人刻骨銘心的面容,但是這些真實流淌的時光,是永不會磨滅的。

  半晌后蘇燦道,“謝謝大家,也謝謝南大做的這個特別演講會,本來我是拒絕的,但是校領導說,你們做得那么棒,你不上去講,誰上去講。”

  “這里我希望說明一下,我們并不棒,我們前面還有巨大的困難和問題,社交網絡在世界范圍內的革命,也因此導致太多的弊端,我們的前面,仍然橫亙著巨大的障礙,宗教的沖突,虛擬和現實之間的沖突,包括,毒品,以及對社會的煽動和陰暗面的宣揚,這些都是擺在我們面前的巨大問題。你們要問我能不能解決,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個人的能力有限,剛才主持人把我說的那么好,恐怕會讓大家失望了...”

  下方再引發一陣激烈的轟然打氣之聲,“燦哥!”“燦哥!”“燦哥!”

  蘇燦苦笑道,“很感謝母校學子們對我的稱呼,但是這個稱呼,怎么讓我感覺像是在三合會會場?”

  一片哄笑。

  “...我個人能力有限,但我所幸的是有一群比我聰明的人來為我工作,創立臉譜的過程很幸運,臉譜能到今天的地步,除了我們的努力之外,也很幸運。有時候我會看看四周,看到那些聰明的人在為我工作,在那一刻,我會有深刻的自豪感...”

  下方距離蘇燦前排的臉譜網到場員工們,面容都帶著相似的激動。

  “...我們的未來仍然面臨障礙,仍然面臨危機,但危險恰好說明機遇的并存。以前我告訴過我的員工們,臉譜網的明天會不會倒閉?今天,我仍然會告訴大家,臉譜一年后可能會關閉,半年后也可能會關閉,甚至三個月過后,也可能會被關閉。但是在關閉的前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我們都在為了改變這個世界而努力。”

  話音落下,全場響徹熱烈的掌聲。

  也有很多人沒有看到蘇燦在南大的這一幕,譬如王威威,他正在北京,和母親參加一個飯局,魏遠湖在另一桌,和部委的一些大員聚在一起,遙遙對他舉起了酒杯。譬如林縐舞,他正在一個和他家里頗有淵源的軍區參謀長老式的住宅里面,和對方下棋,時不時弄弄陽臺上籠子里的那只學舌鸚鵡。

  譬如薛易陽,他此刻正在長沙的大學里,準備聯系明年實習的單位。譬如劉睿,正在南山的宿舍樓里,和室友玩著最新的游戲。譬如美國的馬克扎克伯格,他正陷入公司元老相繼辭職的難過情緒之中。

  隨后主持人宣布自由提問。

  所有在場的人都可以起身向正中央的蘇燦提問,由此引發了新一輪的熱潮。

  有人站起來問蘇燦針對目前美國臉譜遭遇的輿論危機的看法。

  還有人刁鉆的詢問女兒因發布不雅照被極怒的父親殺死,販毒集團把在網絡上發布譴責抵制他們言論的人追蹤殺死吊在大橋之下,這究竟是不是社交網絡對隱私的侵犯而造成的悲劇和危機。

  甚至還有人果斷要求和蘇燦在會畢后合影。蘇燦都不知道怎么拒絕。

  還有一個學生詢問,“作為臉譜中文總裁,你們最年輕的經理多大?”

  蘇燦幾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22歲零三個月,張寶良,他就坐在下面。”

  然后蘇燦請張寶良站起來,和全場見面。此幕讓臉譜在場的員工都很震動,作為臉譜總裁,蘇燦能記得他們的名字,專業和學校已經相當了不起,竟然還能準確說出他們任何一個的生日。事實上這得益于唐嫵,她去年每到一個員工生日,或者家里逢重大事故的時候,總會代表公司寄出一份禮物,甚至還會在員工生日親自用龍飛鳳舞的鋼筆字代表公司寫祝賀的言語。甚至有員工把她寫下來的這些賀貼專程的裱起來,作為永久收藏。

  等到張寶良坐下的時候,蘇燦看到他已經感動到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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