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中午蘇燦回到店鋪上吃飯,剛吃完不久,父親這邊就有了傳呼,因為事情較多,所以公司給主任以上的干部都配備了傳呼機,打了電話過去,蘇父的表情逐漸沉重起來。
看到如此,曾珂就問,“這飯都沒好好吃完,你們那個單位就是事情多,怎么了?”
“工人鬧事,都是公司里的,工資拖了兩個月了,他們還沒領到工資,全部把單位門口堵起來了,我得上去!”蘇理成匆匆提了挎包出了店鋪。
蘇燦愣了愣,也趁著曾珂不注意,出了店緊隨自己父親其后,朝著家的方向那邊過去。
遠遠的就看到警車,人群,將單位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地上飄著紙片,上面用黑筆寫著一些“還我公道!”的標語。
遠遠都聽到人群中一波又一波的喊聲,“那頭總公司的人下來了,干部,官下來了,拿著市建設項目的錢,據說一個電工一個月還1000多呢!而我們自己公司里的,項目沒我們什么事,工資卻照樣欠著,這他媽什么世道!”
“到時候工程款一結完,他們的錢倒是發了,賺夠了,我們的工資卻沒有保障,還要不要人活了!”
“肯定就是佟建軍,蘇理成幾個把錢吃了,他們吃得飽飽的,油水拿得足足的,哪個來管你們這些普通工人的死活噢!”
人群越說越是義憤填膺,旁邊警察都險些攔不住。
人群中鼓動的是工程處另一個副處長毛南,他當初鼓足勇氣把蘇理成的材料提出舉報趙成榮,原本還以為最終得益者是自己,自己這副處長,終于也能夠做得一回名至實歸的處長了。
然而沒想到總公司竟然派了佟建軍下來,這個年代里分工程處每年還是接得到總集團公司的劃款的,總集團公司也對其有著大范圍上的任免控制權,佟建軍下來之后,就只顧著把蘇理成提升成親信,反倒是他毛南,除了些口頭嘉獎外,實質性的東西屁都沒管到過,倒是把附近郊縣的幾個工程交給他去管了,結果在工程四處攬起星海廣場項目過后,他這幾個工程就顯得太小兒科了,在毛南看來,更是佟建軍一種排斥他的手段。
李玉河為代表的總公司下來的檢查組,和毛南走得到挺近,而這些煽動鬧事的工人之中,少不了幾個毛南親信的影子,毛南的背后,也肯定少不了李玉河這等人的攛掇。
蘇燦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頭電光火石的閃過這許多可能的推論,就看到自己父親撥開人群走了進去。
蘇理成原先可是當過兵的料子,身板結實,翻開人群,目光一眼就看到毛南的那幾個親信,這幾個人也光棍,立刻就縮到了人群之中。
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就拉著蘇理成的袖口,“理成啊,姐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小時候沒當兵前,還在我們家吃過飯呢!這你當上處長了,我們的工資就發不起了?你就可以明目張膽的收我們這些普通工人的血汗錢了?你倒是給我們一個解釋啊,啊!”
蘇理成拍拍她的手背,嘆了一口氣,然后對大眾喊道,“我蘇理成不是第一天在這個工程處了,你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們其中的一些人,小時候還是我們家的鄰居,你們可以說不認識佟處長,不認識從上面集團下來的趙總工程師,但是你們不能說不認識我蘇理成!我們之間哪里不是知根知底的?但是現在你們真的覺得,我蘇理成是會貪我左鄰右舍,同樣是工人出身大家的血汗錢么?”
眾人也被蘇理成的氣勢鎮住了,這個時候佟建軍的車也趕到,下車來,看到蘇理成似乎控制了局勢。
有人就說了,“我們和你一起長大的,看著你一步一步走上這個位置,但是并不代表人就不會變的!既然你說不會貪我們的血汗錢,那我們倒是想問問,我們的錢哪里去了,幾個月不發工資了,我們這幾十號工人,加起來的工資,怕有十幾萬吧,這些錢存銀行里,你們還不能貪利息錢么?”
蘇理成又好氣又不知道是不是好笑,就說,“第一批工程款目前還沒有撥下來,我們要修建星海廣場,公司里的工程款都墊了上去,這里也是在職工代表會上說了的,也讓大家理解!”
“都揭不開鍋了,還理解個屁啊!”那幾個毛南的親信陰陽怪氣的夾雜在里面說道。
蘇理成正色,狠盯了對方一眼,環目說道,“大家有困難,我們一直都在想辦法解決,原本認為這個月工程款能夠拿下來,結果還沒有音信,我們一定會盡力奔走,這個進度也會讓大家看到的。我一直也想對大家說兩句,這些話憋在心里面久了,不吐不快。在大家的眼睛里面,原來我們的工程四處,可以說是死氣沉沉,大家不用否認,我們都知道別人對我們是什么評價,我們曾經風光過,是的,但是那只是過去!”
人群都安靜了下來,是啊,他們從前何嘗不是心懷著沖勁和理想,從各個地方匯聚在這里,展開城市建設的一批精英,在這里燃燒了激情和生命,度過了那些曾經說也說不完的激情故事和歲月,但是,這些的確也都過去了。
蘇理成再續道,“但是呢,現在的公司要死不活,我們其中多少人被人看不起,這公司里面的破事還少了嗎!?我們現在有個機會,就是團結一致,再拿出我們的實力來,重新掙得從前的榮譽,說到底,才能夠讓我們生活好起來,不被人小看,這才是最重要的!”
人群里也有人激動起來,“誰敢小看我們,也不看看星海廣場現在在誰的手上...”那幾個毛南的親信,倒是不敢在這一刻發言了。
“大家的工資問題,我們一定盡快協商解決!但是這樣圍著單位鬧,并不能夠實質性的解決問題,你們相信我蘇理成,就相信我是把大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都回去吧,我一定盡快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眾多工人手中的宣語也放了下來,都點點頭,“既然蘇處長說了,我們也不多說了,都是知根知底的,相信他也不會害我們,我們都回去,等消息吧!”
一個老技工立刻對眾人揮手,“走吧,都走吧,還圍著干什么,讓別人看笑話么?我們工程四處,輸人不輸陣,如今處上資金周轉有困難,怎么就和小蘇鬧起來了,這不是讓別人戳脊梁骨么,我們雖說是工人,但是我們都還有骨氣,走,都回了!”
蘇理成這振臂一呼,安撫了這眾工人,和佟建軍對視一眼,后者明顯著實的松了一口氣。
在辦公樓向街灰色的玻璃窗之內,李玉河,毛南等人正冷冷的看著下面這一幕。
毛南很為氣餒,“好不容易鼓動起來,這蘇理成出面振臂一揮,竟然就這么散了...”
李玉河為人斯文,戴著一副眼鏡,不過仔細一看,他那眼鏡后面,倒是一對隱晦的三角眼,此刻“哧”的笑了起來,“他能夠把人揮散了又怎樣,我們的目的不也達到了,他發不起工人的工資,現在可能壓得了一時,可那些人不生活了么,到時候要養家要養兒的,他還發不了工資,我看他蘇理成怎么交代!又是那一套,資金有困難,大家忍一忍?怎么忍,揭不開鍋,餓著肚皮忍?孩子讀書交不了錢,休學幾個月忍?這肚子餓了老百姓還造反呢,他算老幾!”
毛南深以為然,他性格軟弱,對蘇理成就算記恨在心,不過若是要他和佟建軍蘇理成作對,那就根本不可能了,若非李玉河這個總公司上面和佟建軍截然不同的派系相助,又允了他的好處,他也還沒這么積極。
這好處實在誘人,總公司上面如果有位置,李玉河承諾第一個幫忙奔走安排的就是他毛南,他多早就想去省城了,那里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可意味著更大的天地,對于總建筑集團下屬的公司來說,這大榕建工總部,簡直就是宮殿一樣的存在,如果能夠被調去榕城,那個時候的待遇和日后一大家庭的發展,又豈是這個小城市里的一個副處長比得了的?
更何況,這佟建軍得罪的可是大榕建工內部的高層,人家要整這工程四處,還不簡單,說不準這哪天就會遭殃,無論去哪里,都比這里更有前途。
“不過,萬一這蘇理成還真就搞得到資金呢?”毛南還是不放心。
“搞資金?”李玉河就笑了,“財政局的老趙我們才一起喝過酒,這第一期工程款的下放又豈是這么容易的,我那整改報告堆了上去,沒把這些問題處理完畢前,他佟建軍想拿到錢!?再說了,人家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劃款也還是要講究個程序得嘛,這程序可是馬虎不得的,最起碼也還要多壓幾個月嘛...”
毛南一聽,也笑,“也不壓多久,只要再朝后面壓這么兩個月,呵呵,到時候他蘇理成佟建軍,我看還怎么面對這建筑工程處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