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似水流年第二百四十二章澤國隱魚龍 國內向來有“五湖五岳山水盡”說法,也就是說游了五湖,登了五岳,山水之景已到了極致。而五湖之中,洞庭之波瀾壯闊、巢湖之氣吞吳楚、鄱陽之漁舟唱晚、洪澤之古堰風韻,對溫諒來說,卻都比不上太湖之雋秀雋永。
太湖的風景曾無數次出現在文人墨客的詩詞畫卷里面,可不管你讀了多少詩,看了多少畫,都不如親臨其境的看上一眼。時逢煙花四月,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節,萬頃金甌,水sè漣漪,坐在明珠三層的欄桿邊,透過雕工jīng致的窗戶遠眺,真正是“猶在畫里,疑是鏡中”!
三女顯然沒想到太湖會是這樣的美,輕而易舉的被征服了全部身心,側身俯在欄桿上,對著外面興奮的指指點點,連腹中饑餓都暫時忘卻。紀蘇嘆道:“山橫馬跡,渚峙黿頭,盡納湖光開綠野;雨卷珠簾,云拂畫棟,此間風景勝洪都。以前讀到這樣的詞句還不相信,今天才知道原來文字終究有限…”
許瑤正拿著毒蛇事先準備的相機不停的拍照,附和道:“就是啊,像文徵明寫太湖時說‘天遠洪濤翻rì月,chūn寒澤國隱魚龍’,我以為已經不可能再有勝出的了,沒想到真實的太湖景sè更佳!”
“兩位老師好有文化啊,“溫諒看向寧小凝,笑道:“教練你不跟著來一首?”
寧小凝正低頭俯瞰一群游過湖面的花鰱,道:“你不是總叫我教練嗎?我教體育的,沒文化!”
溫諒一愣,豎起了大拇指,寧小凝的冷笑話從來沒讓人失望過。許瑤撲哧一笑,差點連相機都掉到了河里,回身坐了下來,道:“溫公子,你不是號稱智有諸葛之亮。文有孔子之長,也說兩句有關太湖的詩來聽聽,看看你的品味跟我和蘇蘇比起來,會不會差的太遠?”
紀蘇如今跟著許瑤學壞了,拍手叫好,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溫諒沒想到會引火燒身,他不是這方面的高手。也不是任毅那樣的文學青年,猛然間還真想不到與太湖有關的詩句,剛準備扭捏一二糊弄過去,卻被紀蘇的起哄逼得無路可退。
一抬頭看到遠處虛無縹緲的三山,又名烏龜山的所在,突然想起聽任毅講過的一個故事,里面有首艷詩改一改,還蠻符合眼前的狀況。大叔的人格一旦占據上風,再回頭就千難萬難了,他清清嗓子。目光從許瑤紀蘇的臉上掃過,道:“本公子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能被你們給嚇住了?聽好了,有詩云:誤入三山頂上來,芍藥芙蕖兩邊開…”
太湖中有仙島名為三山,芍藥芙蕖遍布各處也算應景,不過這開篇兩句乍一聽聞十分的平平,許瑤搖頭晃腦。點評道:“一般,一般!”
溫諒促狹一笑,連聲音都變得奇怪起來。道:“此身得似偷香蝶,游戲花叢幾時回!”
許瑤一時沒反應過來,道:“這誰的詩,怎么沒聽過?”
紀蘇抿嘴輕笑,瞟了他一眼,臉卻轉到了別處,看似盯著外面的風景,耳垂卻微微泛起了緋紅。
“作者不出名,但這首詩起承轉合間有神來妙筆,比起你們那些大作,足以分庭抗衡了吧?”
許瑤見他笑的猥瑣,仔細一想詩意,立刻明白過來,直接呸了一聲。不過她可不是紀蘇那種逆來順受的樣子,被調戲了還不反擊,撇撇嘴不屑道:“什么破詩,就這水平還想做偷香的蝴蝶?難道不知道說女人是芍藥芙蕖,是用來罵人的嗎?”
溫諒叫屈道:“不會吧,芍藥是花中宰相,芙蕖是蓮中君子,這樣還算罵人?也太沒有天理了吧?
紀蘇似模似樣的嘆了口氣,道:“這次我站在瑤瑤這邊,你忘了劉禹錫的那首詩《賞牡丹》嗎,‘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凈少情。惟有牡丹真國sè,花開時節動京城’,已經罵的極其刻薄了…”
溫諒暗呼一聲壞了,本來想調戲妹子,結果被妹子用豐富的學識給侮辱了。還不等想出辦法,許瑤又補上一刀,道:“這個還算好的,白居易那兩句‘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才是真正的打人打臉,惡毒之極!我就不明白了,一個破杜鵑花,有那么漂亮嗎?”
這個典故溫諒卻是知道的,忙道:“青衫濕大人的詩不算,那貨偏愛杜鵑,不是還寫過什么‘回看桃李都無sè,映得芙蓉不是花’,分明是跟芙蓉芍藥干上了,人品有問題,不作數!”
“好,那除過青衫濕大人,”許瑤偶爾的也會跟溫諒學兩句口頭禪,覺得青衫濕來形容白居易十分形象,隨口就拿過來用了,卻不知道其實這個稱號內里別有深意,“唐代羅隱的《牡丹花》:芍藥與君為近待,芙蓉何處避芳塵,一個是丫鬟,一個自卑的躲都沒地方躲,難不成還是好話啊?”
“得得,古人也不厚道啊,吹牡丹就吹牡丹,芍藥和芙蕖躺的這一身槍眼!”溫諒徹底服了,他本意是調戲一下換兩個白眼得了,大叔嘛,都好這一口,卻沒想到原來用花來比喻女人是不能亂比的,道:“這才幾天沒見,怎么一個個都成李白杜甫了?是不是都不好好上課,天天看一些悲chūn傷秋的酸詩俗詞,告訴你們,期末考試要是考不好,今后再也別想出來玩了!”
許瑤和紀蘇對視一眼,強壓住心中的笑意,知道有時候得給男人點面子,老老實實的點點頭,齊聲道:“知道了!”
寧小凝從頭到尾都俯在欄桿上,仿佛對三人的玩鬧漠不關心,其實她的眼神早已隨著三山腳下的湖水,流到了兩岸邊的芍藥和芙蕖上,看著水面上劃過的白鷺,心中同樣劃過一道淡淡的傷。
舟中三人,誰是芍藥,誰是芙蕖,還有一個誰,又是什么呢?
或者,什么都不是!
辯完了詩詞,開始品嘗佳肴,兩個身手利落的男服務員將各種特sè美食流水價的端上來,先上的是“梁溪脆鱔”,接著太湖三白是少不了的,芙蓉銀魚、酒釀白魚、清煮大蝦,再加上蟹粉魚翅、荷葉粉蒸肉、太湖豆腐、油燜chūn筍,銀魚莼菜湯等等,讓人忍不住口水直流。吃過了船宴,還有船點,是由熟米粉裹餡心后,捏成各種形狀,蒸制而成。餡心有葷、素、咸、甜之分,捏成花卉瓜果、魚蟲鳥獸等各種形象,小巧玲瓏、栩栩如生。
一邊吃著美味,一邊欣賞著太湖美景,還有四人的吵鬧嬉戲,唇槍舌劍中,紅塵世間再無煩惱,真真是此樂何極!
到了中途,溫諒起身去上廁所,經過二樓時,一個小包間打開了門,走出來一個人,卻是昨晚剛剛見過的衛衍。
兩人碰了個對面,溫諒打了聲招呼,道:“衛書記,怎么這么巧?”
衛衍嚇了一跳,忙叫背后的門關了起來,不過就這剎那間的工夫,溫諒已經看到里面坐著的一個女孩,正手忙腳亂的在整理略顯凌亂的衣服。
“啊,是啊,好巧,好巧,”衛衍神sè很不自在,尷尬道:“溫總也來吃午飯?”
溫諒笑道:“幾個朋友第一次來,帶她們來看看太湖,也算為你們縣的旅游事業添磚加瓦了。”
衛衍滿臉訕笑,假的讓溫諒這種見慣了各種交際場合的人都有點替他難受,指了指樓下,道:“我去下面,要不…一起?”
溫諒特地拉了一個長腔,以免衛衍真的傻乎乎的跟著自己下去。幸好這人的智商還不算太低,明顯松了一口氣,對外面站著的服務員招了招手,道:“溫總您請您的,我只是出來加個菜…”
溫諒告辭下樓,一路上不停的搖頭,衛衍這樣的心理素質還學人金屋藏嬌,被撞到了連場面話都不會說,我說上廁所,你說你要加菜,傳到官場上去,不又是個經久不衰的笑話嗎,真是可悲又可憐。
兩個半小時的船程轉瞬即逝,回到碼頭,下船的時候許瑤還有點依依不舍,對溫諒道:“有時間咱們再來好不好?”
溫諒還記著仇,道:“那要看你期末考試的成績了…”
許瑤試探著問道:“年級前二十名?”
溫諒搖頭。
“十五?”
再搖頭。
“前十二吧,不能再高了!”
溫諒呸了一下,道:“你上次就第十一了好不好,這次前進一名,只要考到前十內,你想怎樣就怎樣!”
許瑤苦惱的扳著手指算了算,小臉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道:“成交!”
雖然船行很慢,幾乎感覺不到起伏,但腳踏實地的感覺確實要比水上好的多了,溫諒看了看四周,沒見到衛衍,可能還沒下船,也可能早一步已經走了。剛準備招呼毒蛇去取車,一輛黑sè普桑從遠處開了過來,在對面的停車場停下,車門打開,一雙秀氣逼人的挪到了車外,然后是收攏的窄裙下蜿蜒的臀圍弧線,再到腰,到胸,再到一張美麗動人的俏臉。
姚裳的唇角露著笑意,施施然從車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