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溫諒走到校門口時被門衛攔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但目光炯炯,身子板很硬朗,粗聲粗氣的道:“去哪呢?學生不讓出門!”
溫諒看了看他,笑道:“大爺,您新來的吧?”
“新來的怎么了?”老大爺眼睛一瞪,嘴上的胡子都要翹起來,道:“就算是新來的,也能管得了你們這些孫猴子!”
溫諒摸了摸口袋,出入證沒有帶身上,耐心的道:“大爺,我是走讀生,有出入證的。⊙,”
“你高幾?”
“高三!”
老大爺露出老狐貍似的笑容,道:“還想蒙我?高三全體住校,哪來的走讀生?快回去,不然抓你到政教處,小心背處分!”
還挺精明,溫諒抓抓腦袋,和老大爺大眼瞪小眼,一時竟然沒轍。以前的門衛都認得他,知道他有校方特批的出入證,所以看到全當沒看到,也不會有誰閑的沒事來檢查,所以習慣了刷臉的溫諒今天算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
“這樣吧,您先放我出去,等我明天來學校的時候順便把出入證給您帶來,怎么樣?”
老大爺看白癡一樣看著溫諒,伸出了兩根手指頭,道:“這是幾?”
溫諒困惑道:“二啊!”
“對,你二啊,可我不二,該干嘛干嘛去,別跟我磨嘴皮子!”
呵,敢情這位大爺不僅聰明,還有幾分冷幽默,溫諒萬般無奈,只好拿出手機打給了章一晗。本來這點小事,花喜鵲就能解決,但溫諒沒他的手機號,打到辦公室又已經下班了。
手機接通后,溫諒還有點不好意思。為這點小事麻煩章一晗,真拿校長不當干部啊。不過章一晗不知有什么喜事,心情很好,聽溫諒一說,笑道:“把電話給他。”
“喏,章校長!”溫諒將手機遞過去。
老大爺半信半疑的接過手機,還在手里翻看了翻看,嘀咕道:“稀罕玩意啊…”
“是門衛室嗎?我是章一晗,溫諒同學有特殊情況,以后出入不需要查驗。明白了嗎?”
老大爺把手機放到耳邊,心里暗自尋思是不是這個一看就不是好學生的娃子隨便找了個人來騙自己呢,可一聽到章一晗充滿威嚴的聲音,下意識的挺了挺佝僂的腰身,道:“明白!”
溫諒收了手機,笑著給老大爺打了聲招呼,從旁邊的小側門出去。老大爺一直盯著他的身影消失,才默默道:“應該是校長的聲音吧?一聽就是當官的,一般人也裝不像…”
打車來到青河豆漿大樓。司雅靜候在門口,迎著他進來,問道:“什么事,這么著急過來?”
“沒事。”溫諒指了指辦公室里的那臺電腦,道:“想來上個網!”
司雅靜過去開了機,嬌笑道:“我還以為你對上網沒興趣呢,上次見你只關注網絡產業發展的大方向…”
溫諒真不是沒興趣。前世的時候通宵玩電腦的次數可比司雅靜接觸電腦的次數還要多,只不過他實在受不了現在的電腦配置和網速,包括win95的界面也看著不順眼。
“來找個新聞。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
青河豆漿由于工作性質的緣故,上下班的時間比同樓的其他公司要延長一些,但付出就有回報,工資和福利待遇也遠遠超出其他公司,員工們并沒有怨言。
司雅靜會意的點點頭,去角落里給溫諒泡了一杯茶端過來,然后離開辦公室,輕輕的關上了門。
溫諒打開ie,還是去年發布的3.0版本,不過已經有了后世ie的基本雛形,用起來倒也方便。97年被稱為互聯網元年,這一年一月,畢業于麻省理工的張朝陽創辦了itc網站,次年二月正式推出了搜狐;這一年六月,寧波人丁磊丟掉電信局鐵飯碗,和兩個小伙伴一起成立網易公司,注冊資金五十萬,員工三人,辦公面積八平米;這一年九月,王立東利用四通40的股份換回了65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11月,四通網站的體育沙龍板塊出現了互聯網第一神貼《大連金州不相信眼淚》,次年12月,四通與華淵網合并,成立了新浪。
主掌后世互聯網的三大門戶網站統統在這一年初步成型,三個未來將要叱咤風云的年輕人還處在創業時期的激情年代,只是他們或許沒有想到,本來注定好的命運,會因為一直蝴蝶小小的翅膀從而發生了偏移。
點開某個資訊類網站,頭條果然全文刊發了大會的公報,這也是網絡媒體優先于傳統媒體的特點所在。沒有網絡,要是想看到同樣的內容,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的報紙問世。
溫諒從第一行名字看起,一字一字,沒有疏漏,第三行第五個,寧虎臣,然后繼續往下,再往下,直到最末一行,沒有找到莊懋勛的名字。
果然,歷史有了變動,寧虎臣留任,而本該成為候補的莊懋勛卻馬失前蹄,這一誤,至少要耽誤五年。
人生有幾個五年?
溫諒將網頁拉到最上,重新下拉了一遍,然后閉上眼,雙手交叉,靜靜的靠在椅子上。
雖然早從寧夕那里知道了答案,可自己看到公報時的感受依然如此的強烈,這是權力的魅力,讓無數人前仆后繼,沉醉其中,哪怕身死家滅也在所不惜;這也是權力的殘酷,昨日春風得意,今天墜落云端,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也沒人知道自己的路能夠走的多遠。
這是最適合野心家的舞臺,也是最合適展現個人抱負的舞臺,不管是為了人上人,還是為了平天下,離開了這里,你就一無所有!
所以燕奇秀為愛瘋魔,所以莊少玄為恨癲狂,他們都曾是天之驕子,但從離開權力舞臺的那一刻,就已經心如死灰。
在辦公室坐了良久,溫諒終于又接到了寧夕的電話。寧家這兩年風雨飄搖,幸好經過了種種努力,靠著運氣和實力,于左右之間的方寸地來回騰挪,又再次站到了國內的最頂端,可想而知,從上午到現在,要應酬多少明里暗里的道賀和慶祝,雪中送炭固然難,錦上添花卻一定大有人在。
寧夕如今作為恒沙礦業的一把手,不再是以前遇到了風暴就要躲到國外的小姑娘,她所代表的是寧家第三代的崛起和未來二十年內的希望,自然要站在前臺,接受別人的審視和評判。
無疑,她做的極好!
幾乎所有寧系的老人,還有中青輩的實權人物都對寧夕贊揚有加,一向不怎么夸人的任老任仲平,更是直白的說寧夕是寧家的芝蘭寶樹,有女如此,是家門之幸事!
不管真心假意,只要寧虎臣這棵參天大樹一天屹立不倒,寧家就不再需要擔心有燃眉之急,大可以按部就班的培養接班人,當然了,也要準備應對隨之而來的風刀霜劍!
“九月底,泰銖的遠期合約到期交割,你要再來明珠一趟…”
溫諒點點頭,明白寧夕的意思,今天所有的底牌已經揭開,寧系再一次站到了風口浪尖上,而寧夕又大發異彩,曾經隱藏在她身后的自己也變得不再那么的安全,所以必須抓緊時間做好兩人之間的切割。
也就說,之前在明珠定下來的決裂,需要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了!
九月三十號,寧夕坐鎮洲際酒店,在克里斯蒂的統一調度下,對沖基金開始平倉離場,三天后交割完畢,總盈利高達二點七億美金,要不是后期泰國政府又掙扎了一下,收益還可以更高一點。
十月一日,國慶假期,溫諒單身赴明珠,還是沈珈接機,問起貓娘,哦不,她現在改名叫做楚婉,《說文》里這樣解釋,婉,順也!
這是她即順從了天命,也順從了溫諒的安排,來明珠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楚小姐現在在尖沙咀彌頓道買下了臨街的一處店面,找了本市最知名的設計公司,安排了工人裝修,過三個月應該可以對外營業…”
溫諒沒想到進度這樣快,尤其要在彌敦道置旺鋪可比承租要困難十倍,轉眼看了下一直保持著恭敬態度的沈珈,微笑道:“麻煩沈小姐了!”
可以想見,楚婉在這邊的行止都是沈珈妥為安排,入市籍的事當然沒那么快辦好,但能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彌敦道買下房子,手段著實犀利的很。
“不麻煩,都是份內事!”沈珈面帶笑容,恰到好處的露出八顆牙齒,儀容姿態讓人無可挑剔,道:“溫總以后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溫諒點點頭,透過車窗望著這顆東方明珠的一幕幕,心中想到了許許多多,但到了最后,還是化成了一句奈何!
還是太慢了,太慢了!
每次想到寧夕即將面對的一切,而他只能袖手旁觀,那種感覺實在讓他很不舒服!
勞斯萊斯在洲際酒店門口停下,溫諒和沈珈從大廳前往一樓電梯,經過酒廊的時候下意識的往那邊看了一眼,想著上一次明珠之行,竟然那么巧遇到了朱子萱。
不過世事就是如此出乎意料,隔著嬉鬧的人群,朱子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他們上次一起喝茶的位置上,扭頭看著維多利亞港的風帆。
下一刻,她轉過頭,和溫諒的視線碰撞到了一起,溫諒微微點頭,留下一個微笑,然后徑自走向電梯。
電梯門合上,朱子萱先是乍然驚喜,這會又變成了淡淡的、凄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