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訓嘴里苦得難受,但并沒有去吃碗里的紅糖,他先喝了兩口茶漱口,然后打開一個木盒拿了塊丁香糖含在嘴里。古代版“口香糖”,既解了苦,又可除滿嘴的中藥味兒。武則天時期的詩人宋之問就愛含丁香,后來《夢溪筆談》中就有記載:三省故事郎宮口含雞舌香,欲奏其事,對答其氣芬芳。此正謂丁香治口氣,至今方書為然。
到了晚間,孫氏堅持讓李妍兒留在房中,薛崇訓愕然心道:宇文姬也不會做仙丹,就算開的藥方好,也不能當天晚上就能受孕,如果真有那么神奇的事兒,只有去求觀音才能罷?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時間不早了便準備休息。
孫氏與他告別,從起居室走了出來。她走出暖閣時正遇到當值的內侍姚宛,便遞了個眼色招手讓姚宛一并出來交代什么事兒。
姚宛情知孫氏的女兒是薛府的正室王妃,她們那家子才是晉王府的女主人,不和她們搞好關系在府上肯定沒好日子過,便很順從恭敬地跟著出了木格子門。
孫氏輕聲交代道:“一會兒你當值的時候到屏風外面瞧著他們做什么事兒沒有…”
姚宛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孫氏見狀解釋道:“咱們這是為薛郎好,并不是背地里要害他不是?大郎這一脈尚未有子嗣,一則家門不利,二則薛郎年近而立如此下去也會遭同僚笑話。讓他和王妃呆一塊兒,如果生有男丁,即是長子又是嫡出,豈不皆大歡喜?”
姚宛輕輕點了點頭,孫氏不禁又加了一句:“咱們都是誠心為薛家著想,你雖然是薛郎房里的丫頭,但只要聽我的話,不會虧待你的。”
姚宛的心思不笨見識也有,當然聽得出來孫氏的意思,她心下明白:薛崇訓畢竟管得最多的是外面的事,這府里的微妙關系還是孫氏李妍兒她們最厲害,其他女人都得看正妃的顏色。姚宛想明白了就急忙答應下來。
孫氏滿意地點點頭道:“一會你到我那邊來,說說事兒。”
“是。”姚宛輕聲應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房里的人都睡熟了,姚宛便開門出來向聽雨湖那邊走。路上遇到兩次巡夜的奴婢,但見是薛崇訓房里的丫頭也就沒有多問,姚宛順利地去了書房院子。路上的房檐下掛著一些燈籠,她也提著一盞燈,路倒不算黑。
她的臉色紅撲撲的心里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因為她聽到李妍兒在薛崇訓面前埋怨一件淫亂之事,好像薛崇訓和岳母也有見不得光的關系。
饒是姚宛耳聞過權貴大夫中的不雅之事,這時發生在自己身邊,仍然有些難以接受。當然她是不會對孫氏說的,裝糊涂是最好的辦法,心里明白就行了。
在此之前她根本就沒想到薛崇訓和孫氏竟然會做那樣的事,看孫氏很端莊賢慧的一個人,薛崇訓看起來也很正派,結果…
姚宛腦子里一團亂麻,已經走到書房院子門口了,孫氏的丫鬟將她帶進院子,走到屋檐下時只見孫氏房里的燈還亮著,應該是在等她吧。
“咚咚…”丫鬟輕輕敲了幾下門,門一打開二人便走進去了。只見梳妝臺旁邊放著一副燈架點著蠟燭,起先外面看到的燈光就是燈架上的燭火。孫氏正坐在一把軟木椅子上繡著什么…姚宛見狀又產生了一種感覺,孫夫人本來就應該是那種很賢淑的女人,既會管理內務又會針線女紅,女人干的事兒她沒有不會的。姚宛甚至懷疑起先在薛崇訓的起居室聽錯了,可是默默一想李妍兒的話清清楚楚的,不可能聽錯呀…
姚宛正胡思亂想時,聽得孫氏和丫鬟說話,把小翠等人都打發出去了,她放下手里的針線,指著旁邊的胡床親切地叫姚宛坐。
“你雖然進來沒多久,但我并沒有把你當外人。你以前的事我也知道了,也別怪薛郎,兒郎們在外面辦的是國家大事…”孫氏好言說道。
姚宛急忙接過話來:“我自然不敢有絲毫怨心,并對薛郎心存感激。前事已成定局,如果不是薛郎出手施恩買下姚家的女眷,我們的日子恐怕會比現在艱難數倍。”
雖然她對薛崇訓照樣有些抵觸,這種事兒仇恨倒真談不上,畢竟在公務上曾是她們家的敵人,但是在孫氏面前當然不能表現出來。
孫氏滿意地點點頭:“不僅是女眷,姚崇犯的是謀逆大罪,法辦你們家那幾個兄弟的性命都保不了,現在雖然是流放嶺南吃些苦頭,可姚家的香火因此傳下去了,這便是大事,你說是不?”
對于孫氏曉之以義動之以情的話,姚宛對她也是相當佩服,顯然只有知書達禮人家的女人才有這樣的風范啊。姚宛不住地點頭,敬重之意毫不掩飾,如果不是聽到那件事,姚宛真覺得孫氏就像自己的長輩一樣關心自己。
孫氏沉吟片刻,便問起了她最關心的事兒:“薛郎有沒有和王妃同房?”
姚宛道:“嗯,他們在一個屋里,已經睡下了。”
孫氏眉頭一皺,有些尷尬道:“我說的同房不是睡一個房里,是…你懂我的意思么?”
姚宛把頭埋的很低,耳根子都紅了,“嗯”了一聲。
“你當值的時候,薛郎沒讓你侍寢過?”孫氏問道。
姚宛愕然道:“沒…有時候郎君會在自己房里過夜,但經常是一個人睡。”
孫氏笑道:“裴娘和董娘經常侍寢的,這種事兒你告訴我沒什么。”
“我真沒有…”
孫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姚宛,從胸脯、臀部到修長的腿都看了個遍,直看得姚宛面紅耳赤坐立不安。“你還是黃花閨女吧?”
姚宛低聲道:“先父管教得嚴,我又未成親,不能和男子過多來往。”
孫氏皺眉想了想說道:“那你把剛才薛郎和王妃的事兒仔細說一下,我才能明白…我也不好問妍兒,有些誤會,你來說罷。”
姚宛哭喪著臉,張了張嘴不知道從何說起,只道:“床上掛著幔帳,我也看不甚清楚,總之他們是同房了的,夫人放心吧。”
“那他們說了些什么?”
姚宛暗自囑咐自己,千萬別說那事兒,便避重就輕地說道:“薛郎說了些寬慰的話,王妃…也沒說什么,然后就睡下了…”
“仔細點說,從他們寬衣解帶之后起。”孫氏正色道。
姚宛想了想,一開始是李妍兒埋怨薛崇訓欺負她娘,然后爭執了一番,薛崇訓又說了好聽的話。這一段姚宛不能講出來,要裝作糊涂才行,她便私自省去了前面的事兒:“郎君說、說…我要進去了,可能有點疼,忍一下就沒事了…”
說到這里,姚宛真想扇自己記耳光,她緋紅一張臉,又迫不得已地說道:“然后就聽見王妃痛呼起來:我流血了,好疼,你騙人家,欺負人家…”
孫氏滿意地點點頭,“是那么回事了。然后呢,薛郎有沒有完成那事?”
姚宛哭喪著一張臉說:“郎君說過一會就沒事了,說了很多好話。可是王妃說你那個、那個…大東西太可惡,把人家弄得很疼,不要了!還不如…不如你的舌頭…”姚宛說得力氣都沒有了,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是怎么說出口的,他們也太那個了。
孫氏也是愕然,“有沒有繼續?難道薛郎就這么遷就著她?”
姚宛道:“然后王妃就哭起來,說她要死掉了,還咬了郎君一口…郎君也沒生氣,說養兩天又沒事了…王妃吵著說再也不要你折騰人家…”
孫氏臉色露出一絲微怒:“她是一點苦頭都吃不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要是宇文神醫的藥方真有用,到時候讓側妃或是丫頭生出長子來,豈不是麻煩的事兒!”孫氏想了想叮囑道,“在家里你多個心眼,給看著,薛郎要是找別人侍寢就勸勸,外頭我有其他辦法。”
姚宛忙道:“我身份低微,怎敢去管郎君的事?”
孫氏搖頭道:“沒事的,只有有道理薛郎聽得進去,誰家的長子不都是正室生的么?你只管提一下就行。”
“哦…”姚宛無可奈何地應道。
這時孫氏緩了一口氣道:“那你先去歇息了,我心里有數,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夫人。”姚宛忙起身告辭,逃也似的從孫氏的房間里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薛崇訓便出門去了親王國,李妍兒很遲才爬起來,然后就見到孫氏臉色不好地站在床邊上。李妍兒委屈地說道:“娘你這么看著我作甚?人家沒氣力才起這么晚,現在還疼。”
孫氏道:“你已是十五歲的人,娘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懷里都抱著你了,瞧瞧你還不懂事!當初娘為了生你,費了多少心思,你倒好,名正言順的正妃卻拱手把機會讓人!”孫氏正色低聲道,“別以為是李唐宗室實封公主就萬事大吉,宮里的金城公主也是李家宗室,母以子貴,正側之別根本比不上子嗣重要。咱們得多點遠見不是,娘不是害你,為你以后打算明白么?”
李妍兒翹起小嘴,沒好氣地說:“我就是沒用,娘生一個好了,那我是叫他弟弟么?”
“住嘴!”孫氏呵斥了一聲,又氣又傷心,急忙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傷心得流下眼淚來。李妍兒見狀頓時于心不忍,忙拉住孫氏的胳膊好言道,“娘我錯了,不該說這么過分。”
孫氏哽咽道:“你以后別提行么,要是外人知道了咱們還有臉見人?都怪娘不好…”
李妍兒好言道:“娘不用自責了,我其實只是覺得很丟臉,但倒并不怪您。娘是妍兒最親的人,你要什么我都舍得…不哭了吧。”她一面說一面拍著孫氏的后背,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也很難受。
等孫氏掏出手帕擦眼淚時,李妍兒又壞笑著在孫氏耳邊悄悄說道:“郎君的舌頭可厲害,讓他用舌頭侍候娘罷。”
孫氏目瞪口呆,唾了一口道:“別沒事胡說八道,說你呢!那樣沒法生孩子,今晚你忍著點,聽娘的話。”
李妍兒道:“郎君也嫌我麻煩,今晚怕是要去程婷姐姐那邊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孫氏擦干了眼淚,正色道,“昨晚那湯藥是宇文姬開的方子,她在長安的名氣不是不知道,被人叫女神醫,達官貴人想請她診脈都不容易…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神醫開的真就是靈丹妙藥,長子必須得是你的,以后妍兒在晉王府的地位便絲毫不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