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婷把薛崇訓那身官袍洗干凈后用小炭微烤,第二天一早果然干了,只是火烤干的衣服上面的皺褶抹不平。薛崇訓趕著要去大堂,只好將就著穿。程婷把他身上收拾得干干凈凈的,看著他出去做“大事”,然后期待他晚上回來和自己纏綿,這樣的日子她過得非常高興…要是他沒那么多妻妾,一輩子都這樣兩個人過,她就更情愿了。
上午她在內宅里四處參觀,摸熟地方,安排奴婢、廚娘、園丁等等一眾人等的活計,辦得是得心應手,她仿佛就像那受過雨露滋潤的花朵兒,愈發精神和美麗。午飯薛崇訓也沒回來,他大概在衙里和同僚們一起吃的,程婷吃過午飯便收拾了一下出門辦點事。
她想到薛崇訓只有一件官袍,換洗自然不便,想上街買匹紅綾給他新做一身衣裳。
鄯州在絲綢之路上,如今市坊商業在戰后已恢復了至少六七成,自然是什么絲織品也不缺,只要有錢就能買到。
程婷在家丁的護衛下乘車來到西市時,忽見一大群人圍在那兒把路都給堵了,她便挑開車簾說道:“去瞧瞧前頭發生了什么事兒?”
不一會奴仆便回來小聲稟報道:“在殺人,斬首示眾。問了說那罪犯是個當官的,在新來的刺史…也就是郎君面前犯大不敬之罪,一查貪污受賄證據確鑿,數罪并罰馬上就被判斬立決,拉到西市砍腦袋…”
程婷沉默片刻,說道:“先等一回,能過路了再走。”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一堆人才陸續散去,程婷的馬車進得西市,她在簾子后面沿路觀看,忽見一家很氣派的綢緞莊,一塊匾額上“揚州織造”四個字寫得氣勢十足,程婷便敲了敲車廂道:“就這兒了。”
她下得車來,和一個丫鬟兩個薛府壯漢一起走進莊子,很快就有個穿長衫的人迎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婷的衣著,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隨從,立刻嘴皮子翻飛:“夫人渾身貴氣,非得上好的綾羅不能配得上您,咝…您又不像咱們隴右出身,有股子江南道的煙雨味兒,巧了!咱們這里售的全是揚州遠道運來的東西,您這邊請,外面這些都不適合您這身份…”
程婷心道:這掌柜的以為我買來給自己做衣裳的,算了,也不用和他多費口舌。想罷她便說道:“我先自個看看。”
她說罷走到一扎紅色的綾羅跟前,輕輕伸出手一摸,但又感覺出和做官服的質料不太一樣。正待要繼續走時,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官服得用朱色小科,這種綾不行。”
程婷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婦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程婷不禁問道:“夫人何出此言?”
“您是衛國公家的吧?那日在西城我見過你。”那女子親切地說,說罷也不見外,竟然一下子牽住程婷的手,“這家莊子我熟,我知道哪里有你要的料子。”
程婷輕輕抽回手來說道:“多謝夫人,初次見面還沒請教姓氏名諱呢。”
那女子笑道:“我們這是第二回見面啦,不過昨兒我看見你了,你沒看見我…我姓陳,家兄原是鄯州團練使,算起來該是效忠衛國公帳下的人,唉…家兄常叫我珍珍,夫人也這么叫我就成。”女子說罷神色黯然。
程婷疑惑道:“怎么了?令兄出事兒了么?”她忽然想起西市剛斬首的官,莫不是這個陳珍珍的兄長吧?她忙回頭看了一眼起先去探消息的隨從。那奴仆會意,低聲道:“不姓陳。”
陳珍珍不解地問道:“你們說什么?”
“沒什么?”程婷忙搖頭。她的心里也是一陣不安,心道郎君居然剛到地兒就殺人…雖然她也明白有立威的目的,只怪那死的人太囂張做了出頭鳥,但是這樣做總歸戾氣太重了。
陳珍珍又道:“我就是鄯州土生土長的,這地方我熟,以后夫人想去什么地方玩耍,我可以陪在您身邊指個路什么的呢。”
“嗯嗯…”程婷只是隨口應道,她心里掛著另外的事,不禁再次問道:“令兄出什么事了么?”
就在這時,陳珍珍總算強笑不下去了,眼淚一下子就蹦出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施以援手,我就算下半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程婷急忙扶住她道:“有什么話起來好好說,我要是能幫上一定不推辭。”
“夫人是答應我了?”陳珍珍充滿著期待地看著程婷。程婷皺眉道:“你得先說什么事兒啊。”
陳珍珍撐著不起來,跪著述說道:“家兄本來就沒做錯什么,前月他從校場回來,竟然看見那個不知羞恥的婦人(估計是陳珍珍的嫂子)和他的部下在一個房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什么話?她是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還要護著那個將校!家兄一怒之下就將那對男女一并殺了…可那婦人是鄯州大族周家的人,那邊的人不依,多般狡辯不認自家人不守婦道,還賄賂官員污蔑我們陳家的清白,將家兄下獄,想殺人報仇…可憐陳家十年前也是鄯州數一數二的大族,可先父亡故之后家勢衰弱,如今只能眼睜睜地被人冤枉!求夫人在國公面前說兩句話,拉家兄一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程婷皺眉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能摻和公務,同僚會說我干政的。你不如直接去衙門鳴冤,郎君自會與你作主。”
陳珍珍哭道:“家兄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求求您了。”她一邊說一邊摸出一對玉鐲子來,“這是陳家家傳之物,請夫人收下。”
“不行,我怎么能私自受人財物?!”程婷忙輕輕擋住她遞過來的手,不想就這么一碰,那鐲子竟然就掉地上去了,“當當”兩聲清脆的響…
程婷目瞪口呆,她不是說是家傳之物嗎?怎么不拿穩了!說不定這婦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是事到如今人家也挺慘的,不能把責任都一股腦兒往外推吧?
程婷忙道:“我賠你鐲子,來人,把碎片收好拿到珠寶店去估價。”
“不必了,是我沒拿好,怎么能怪夫人呢?”陳珍珍哀怨地嘆道,“人都不在了,我要錢有什么用?夫人不愿意幫忙就算了,就此告辭,打攪了您。”
“等等!”程婷左右看了看,郁悶地小聲問道,“令兄名諱?”
“陳石塘。”
程婷買好了需要的料子,便坐車徑直回府。等到晚上薛崇訓回來,她便開始說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事,主要的目的自然還是要把陳家那事兒在薛崇訓面前說出來。
薛崇訓聽她盡說些瑣事,便支支吾吾地應付著,偶然間又覺得她的話充滿了生活氣息,感興趣時便多支吾幾句,“鄯州就是熱鬧…”“對,江南的絲織品好。”如此云云。
許久之后程婷才不動聲色地將陳家那事說將出來,還表示了一點感嘆:“那女子挺可憐的,唉。”
薛崇訓看著她道:“你覺得她很可憐嗎?那要不要幫她?”
程婷忙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她無依無靠的,但郎君的公務我本不應該多嘴…可,可是那陳家也是鄯州士族,郎君初來乍到不僅要有威,還應拉攏一些人,或許幫幫陳家也并無不妥…”
薛崇訓笑道:“你緊張什么,怕干政?干政就干政唄,你瞧我母親何止干政!我又不是什么大公無私的青天老爺,以權謀私怎么了?你說幫她就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圖你露個笑臉兒。”
程婷聽罷臉上一紅,輕咬了一下嘴唇道:“你倒是說得直白…不過我還是希望郎君為宦多做好事。”
薛崇訓一把將其摟進懷里,在她的耳邊吹著暖暖的氣兒,輕輕說道:“你笑一個,我馬上把那陳石塘無罪釋放,怕什么?這鄯州刺史萬一干砸了,改日讓朝里給我換個廊州或是河州刺史也行。”
程婷道:“還是不要了,我做你的女人,應該勸你做好事,哪能這般…今天都這么晚了,郎君明兒再辦正事吧,我們現在…現在…”她越說臉越燙。
薛崇訓伸手往她的懷里一探,笑道:“我的白兔都漲起來了。”
“壞東西!”程婷輕輕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薛崇訓攔腰將其抱了起來,便向炕上走。這時他忽然覺得,這州衙的房屋實在有些陳舊,周圍的色調都是深色的,連幔緯都是紫色,那燈架上點的不是蠟燭而是油燈,豆粒大的朵朵綠火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總之什么都老氣得很…好在懷里的嬌娃潔白柔嫩,讓一切都一下子生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