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崖心急如火,身形如風,達到了他平生以來最快速的速度。幾個聽到動靜的家丁剛一抬頭,便感覺到一陣狂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卻是半點人影都看不到。他雖不知葉無辰為什么要說他母親要尋死,但有關母親性命的事,他怎敢猶豫,怎敢懷疑!
來到母親門前,他推了一下,卻沒有推開,猛的用身體一撞,木門頓時崩裂,冷崖沖了進去…
床上,他的母親靜靜的躺在那里,安詳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如同在夢中夢到了什么幸福的場景。而那微笑之中,還潛藏著深深的不舍。她睡的很死,很沉,那將門完全撞碎的巨大聲響都沒有將她驚醒。
冷崖的心在下沉,痛的仿佛在滴血。他踩著虛幻的腳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那冷厲如刀的雙目,在收縮中一點點的渙散著。
終于,他走到母親床前,壓抑著呼吸,將一根顫抖的手指伸向了她的鼻端…時間一秒秒的流過,冷崖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來冷,當他的手指在顫抖中無力的垂下時,他的眼前已經是空白一片,一種錐心、撕心的感覺吞沒了他全部的意識,他就那么怔怔的站著,連呼吸都完全停止,如忽然死去了一般。
依舊坐著木制輪椅的葉無辰在瞳心的推動下悄無聲音的來到他身邊,葉無辰的目光在冷氏的臉上一掃,揚起頭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為什么…”冷崖的口中,失神的溢出不斷重復的模糊字眼,為什么…他想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么!想不明白!
床邊的小桌上,躺著一張端放的字條,葉無辰讓瞳心將那張字條拿過,看了一眼,便拍拍冷崖的肩膀,將那張字條放在他的手中:“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有著一個很自私,也很偉大的母親。她用自己的生命,給了你短暫的痛苦,也幫你決定了未來。”
這張字條上的墨跡未干,最后幾個字則更是一眼便能看出是剛剛才寫上。每個字下筆都很輕,顯然寫的極快,但又每個字都工工整整。冷崖眼中總算恢復了幾分神采,他伸出幾乎僵硬的右手,將那張字條接過…
小風,娘走了…自從當年他離世而去,我就有了追隨而去之心,當初與他的結合是一個荒誕的意外,他雖然從未對我有情,但我從來沒有悔過,恨過。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是我配不上他…小風,你回來了,能看你平安,看你變得強大,娘余愿已了,再無牽掛,終于可以追隨他而去…小風,不要哭,要替娘高興,知道嗎。
小風,娘剛剛和你說過,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成為一個掌控他人之人。你雖表面之上總是那么的冰冷無情,但娘又怎么會不知道,小風是最重情重義,是最孝順的孩子,如果娘不走,你的心里就會永遠的記掛著娘,就算娘打你罵你,你也不會愿意離開娘的身邊…你是一個堂堂男兒,豈能為娘所累所拌。葉公子對我們恩重如山,就算身廢,他日也必是飛天蛟龍,娘希望你能忘卻他死在葉公子之手,跟隨他左右,娘相信,葉公子會給一個最適合你的未來。
小風。你看似堅強,能忍千般萬般苦,但娘知道,以你的性子,只有他和娘都死去之后,你才會真正的開始長大。現在娘走了,雖然不能在你身邊,但會在天上看著你,聽娘的話,不要讓娘失望,好嗎…
手中的字條飄然落地,冷崖終于重重的跪在床邊,放聲大哭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冷崖這般的鐵骨男兒。他的哭聲太過悲戚,在悲涼的空氣中遠遠的傳了出去,讓人聞之心碎。葉無辰拿起桌上那個沒有蓋上蓋子的小瓶,悄然無聲的走了出去。
手中的小瓶子顯得有些陳舊。顯然已經是準備多時。冷崖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冷崖,也可以說是唯一了解他的人,早在他回來之前,她就已經有了今天的準備。既是為了追隨風朝陽而去,也是為了不成為冷崖的羈絆。冷崖冷冰冰的外表下,有著一顆至情至孝的心,母親是他唯一的親人和依靠,為了守護母親,他會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未來。
冷氏…癡情、慈愛、偉大…一個真正的好女人該有的她全都有了,卻惟獨沒有一個好的結局。自從遇到了風朝陽的,她的生活便在凄苦和眼淚中度過…
“吩咐下去,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走出院門,葉無辰對守在那里的葉四說道。
“是,少爺。”葉四恭敬的應聲。耳邊,依然是冷崖啼血般悲愴的哭聲。父親死了,母親死了…他再無親人,再無牽掛。
戰神之子,必須長大。
“父親,你認不認得這里面是什么?”葉無辰將那個小瓶拿出,放到葉威面前。葉威看了一眼,臉色稍變:“封心散!辰兒,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冷阿姨死了,她服了這個東西。”葉無辰說道。
“什么!?”葉威雖與冷氏少有交流,但她畢竟在葉家生活了三年多,乍聞之下,無法不大吃一驚。
“冷阿姨三年前便已有死意,這次能看到冷崖平安回來,再無牽掛…當我和冷崖趕過去的時,她已經死了。”葉無辰說了其中的一半緣由,問道:“封心散?應該是種毒藥吧,冷阿姨果然是服毒自殺的。”
葉威沉默了一會,悵然道:“封心散是宮廷之中用來賜死犯了大錯的宮女太監所用,我們葉家兩年前也曾用它賜死過一個下人。這是一種比較仁慈的賜死之法,服了封心散之后,初時無覺,須臾會感覺體內發暖,應該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幾分鐘時間后就會產生困意,意識模糊,在一種類似睡夢的狀態中死去。這種死法沒有任何的痛苦。”他拿起那個小瓶,皺眉道:“這種封心散珍貴無比,一般不可能拿到。真不知她是怎么得來的。”
“沒有痛苦的死法嗎?那還好。”葉無辰苦澀一笑,這也算是一個淺薄的安慰了。冷崖的母親是一個真正的大智之人,用了這種無痛苦的死法,既減輕了自己的痛苦,更減輕的冷崖的痛苦。否則,她若是割腕、上吊,或者服穿腸草斷腸散之類死去,冷崖的痛苦會多增數分。
整整一天,冷崖都沒有從那個房間里走出來。在葉無辰的命令之下,也沒有任何人進去打攪。第二天凌晨時刻,天還未亮,冷崖便站在了葉無辰的房門前,葉無辰打開門前,便對上了他死寂的雙眼,一夜之間,他臉色蒼白無比,眼窩深陷,卻沒有了一滴眼淚和傷痛的表情,他的眼淚,早已經在昨天哭干。
從今天開始,他已經沒有了親人,沒有了任何的牽掛。他的身后,跟著眼睛有點發紅的楚驚天。他昨日便一直守在院門口,但沒有進去,今日見他如一個木頭人般不聲不響的走出,他便急急的跟了上來,絞盡腦汁的安慰著。他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娘,但忽然就這么沒了,他們同樣都成為沒有爹娘的人。三年的感情,再加上同病相憐,楚驚天內心替他哀傷,昨日因為胸中煩悶,還不斷捶打著胸口。
“撲通”一聲,冷崖一下子跪在葉無辰身前,把他身后的楚驚天下了一大跳,他連忙想去把他扶起,但冷崖冰冷的身體硬的像石頭,任他攙扶,紋絲不動。
“答應我一個要求,以后,我冷崖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冷崖半點著頭,字字如堅冰,冰冷而堅決。
帶著一臉睡意的葉無辰卻沒有將他扶起或讓他站起,而是凝重的說道:“你這么做,無異于是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到別人手上,你就不怕自己后悔嗎?”
冷崖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字字堅決的說道:“不會后悔…這是我母親的遺命,無論是對是錯,就算你是十惡不赦之人,我也絕不違背!”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你應該知道這個承諾代表的是什么。”葉無辰皺眉問道。
“值得!”
“那好,說出你的要求。”葉無辰一聳眉毛,說道。
“我要你…把我娘的遺體,和他…風朝陽葬在一起!”
說道母親的遺體,他冰冷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平平淡淡,神情和眼神之中沒有絲毫的沉痛。母親用他的死來逼他長大。昨天一天,他在眼淚和巨大的痛苦之中想了很多,心也在這無情的打擊之中發生了蛻變。
楚驚天一時驚然,忍不住喊道:“可是…冰塊臉,這個也太難了…你先起來…”
以風朝陽當年的地位、影響力和對大風皇室的貢獻,他的所葬之處必定守衛重重…就算不懼那些守衛殺了那些守衛又如何?葬在一起后必然會大風皇室的人所知,總不能生生世世的守在那里。即使拋開這些不想,天龍國距大風國路途遙遠,帶遺體前往的話,恐怕到了那里遺體也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