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陳操點與桓石秀、田洛、蔡廣行兩曰聯出肌妝都城建康,建康城自去年被天師道妖人盧辣攻破廣莫門后,晉室君臣痛定思痛,聚錢五千萬,開始修建都城六門城墻,籬笆土墻的風格是一去不復返了,廣莫門周遭的城墻已先期建成,高峻雄偉,警衛森嚴,這才是帝都氣象。
初秋陽光斜照,碧天如洗。大城巋然,陳操之騎在馬上,眼望廣莫門城樓。感慨萬千,自二月十二離京,先是赴姑孰,再至京口,然后渡江北上游說兩淮諸塢,在下相縣劉家堡聞知戾希叛亂攻破了京口城。當即星夜趕回,設計瓦解了慶希叛黨的軍心,擒獲叛黨領解送京師。又再赴淮上,拜訪諸塢民帥,從二月至七月。馬不停蹄,行程將近萬里。辛苦自不待言,且幸諸事也算順利,北府軍已成建制,現在他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來享受這甜美的生活了,親迎、雙娶、洞房花燭。人生第一美事就在近前 田洛等人自有吏部官員接待,陳操之帶著黃小統一干陳氏私兵仆從徑回秦準河畔陳宅東園。來福正在在指揮下人搬取器物。見陳操之歸來,大喜,叫道:小郎君回來了,小郎君回來了,哈哈。”
婢仆奔走相告,闔府歡動,一種喜氣霎時彌漫開來。
陳操之先去拜見四伯父陳咸,年近七十的老族長陳咸的滿頭銀比年初又白了幾分。精神卻依然窒織。見十六侄如期趕回。樂呵呵道:“伯父早間還在念叨著你呢,說你這兩日應該要回來了,果然!”又道:“陳家塢族人近日也將入都,錢唐七姓士族都將派人來賀喜,到時會極其熱鬧。”
陳操之向四伯父略略稟報了游說兩淮之事,便即入內院去拜見妓子丁幼微,網走到雙廊樓后的曲池畔,就見丁幼微、潤兒,還有小嬋、阿秀諸婢正往前院行來,陳操之急趨數步,施禮道:“嫂子安好。”直起腰,又對潤兒道:“潤兒又長高了些。”目視小嬋,微笑致意。
丁幼微、潤兒、小嬋諸人驚住了似的,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陳操之不說話。似乎不認得陳操之一般一 陳操之詫異道:“嫂子,怎么了?”
丁幼微這才莞爾一笑,說道:小郎奔波辛苦,現在回來要好好歇息。”
陳操之醒悟道:“嫂子是說我黑瘦了是吧,嘿,這可沒辦法。一路都是騎馬,四月至今。每日在炎陽下趕路,曬脫了幾層皮,這次比去年出使長安還辛苦一些。”
潤兒七前。拉起丑叔的手,果然是粗糙紋裂,不復往日白哲溫潤,不禁眼圍一紅,險些要掉下淚來。小嘴微微噘著,說道:“丑叔太辛苦了一”
小嬋望著操之小郎君,心里憐惜的柔情卻不能象潤兒這般表露。
陳操之笑道:“怎么了,丑叔曬黑了就把江左衛階的名號給丟了嗎?”
丑叔回來了就是最高興的事。潤兒立即轉悲為喜,“格格”嬌笑道:“誰搶得去?丑叔就算曬黑了一些也還是沒人比得上。”看了看母親丁幼微,又望向小嬋,問道:小嬋姐姐,你說是不是?”
小嬋含笑應道:“是。”眼望陳操之,心道:“我倒是覺得操之郎君曬黑了一些更好看了。”
陳操之笑道:“我已成黑瘦老兵,和江左衛階遠矣,讓宗之接任這一綽號吧。
丁幼微抿唇而笑,潤兒笑得清脆,說道:“阿兄可以和丑叔比了嗎,不知道哦。”
陳操之問:“宗之還沒從吳郡來京嗎?”
丁幼微道:“上月有信來,說這月月底會到,也就這兩日了,小盛五月間回來過一次,說八月初會再回來。”
進水香榭坐定,阿秀上茶。陳操之問丁幼微:“嫂子在京中可住得慣?”這樣問時。眼睛打量著妓子丁幼微,見其臉色瑩白里透著粉紅,氣色甚佳。
丁幼微笑道:“似乎比陳家塢還習慣了,我和潤兒網從烏衣巷回來,一日去烏衣巷,一日去橫塘一”
潤兒道:“兩個丑叔母賽著對潤兒好,潤兒好快活。”
陳操之大笑,因問:“妓子,道桃虛勞肺疾痊愈否?”
丁幼微道:“月前請宮中太醫診治過,都說已瘙愈。”陳操之甚喜,這時黃小統托仆婦來問,那一箱書籍和焦尾琴存放何處?陳操之便讓搬取到水香榭來。一面對嫂子說這是陳留蔡氏族贈送的,他準備把那五卷蔡邑手書的《魯詩》送給陸葳蕤,把焦尾琴送給謝道韞一潤兒近來就是向謝道韞學琴。見到這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不勝艷羨,這焦尾琴未上琴弦,不知彈奏出來的琴音何等美妙?潤兒輕撫琴輪。忽然道:“丑叔送給兩位丑叔母的禮物,兩丁幼微忍不住笑。手指虛點著潤兒的腦門,半惱道:“你你你一 小嬋、阿秀皆掩口而笑。潤兒眼睛睜得大大,裝作無辜,可愛極了。
陳操之笑著起身道:“我現在去烏衣巷,潤兒要不要隨我去?。
潤兒正想應聲說好,一轉念卻道:“丑叔還是獨自去吧,下次潤兒再陪丑叔一起去。
丁幼微忍著笑,送小郎出門。潤兒陪丑叔在曲池畔走了一段路,池里的荷花已經凋謝,荷蓋也開始枯黃,菱角卻正是將熟時。綠葉紫藤。很是鮮艷。
潤兒道:“丑叔,告訴你一件事,五月間這里荷花最盛時,兩位丑叔母都來這里賞花呢,悄悄來的,嘻嘻陳操之微笑。三吳舊俗訂婚后親迎前男女雙方是不能見面的。未親迎就登夫家門更會被人取笑。不過他與葳蕤和道慍都未遵守,雙娶兩大門閥女郎本就是驚世駭俗之事,豈在乎那些枝末小節,現在,他就耍去見謝道粗 潤兒忽問:“丑叔是不是喜歡謝家丑叔母多一些?。
陳操之知道潤兒為什么會這樣問,說道:“謝道韞患有肺疾所以先去看她,夜里再去陸府拜訪潤兒抿唇一笑,這含羞神態酷似其母丁幼微,好奇心不減,說道:“兩個人,總應該有一咋。多一些、另一個少一些的 這個侄女頗難纏,陳操之道:“潤兒和宗之,你們娘親喜愛你們兩個孰多?。
潤兒瞪大眼睛道:“丑叔愚弄人,這母子和夫婦是不一樣的情,不能這么譬喻,而且就算是娘親對我和阿兄,也是有點差別的,潤兒覺得呢。娘親更喜歡我,嘻嘻 陳操之笑道:“是是,好了,待丑叔回來再與你分說。”
陳操之沐浴更衣后來到烏衣巷謝府,正是黃昏時分,先拜見謝安、謝萬,呈上謝琰的家陳操之招攬誰北流民帥大獲成功的消息,都甚是欣喜。陳操之現在是他謝氏的佳婿,陳操之建功立業、地位提升,對他謝氏亦有榮焉。
陳操之向謝安、謝萬稟報了游說五大流民宗部的經過,謝萬點頭贊許道:“先說服了田洛,另幾個就容易了,操之的鑒人之術實在神奇,竟能看出慕容恪今春將病,田洛自然驚為神算。拜服不已,哈哈。
陳操之微笑,又敘談半晌。請示道:“兩位叔父,操之想去看望一下道桃謝安笑道:“去吧,禮教豈為我輩而設 陳操之在前,黃小統抱著琴盒在后,走上聽雨長廊,就看到廊那端的薔薇小院柳絮在張望,一看到他,趕緊扭頭傳聲道:“陳郎君來了一”
薔薇小院,花團簇簇,各色薔薇爭奇斗妍,淡淡花香縹緲,謝道韞迎出院門,看著陳操之大袖飄飄走來,便施下禮去,低低說了一聲:“陳郎安好知道陳操之沒聽見,低眉一笑,抬起頭來卻是一愣一 陳操之立在謝道韞面前,含笑問:“英臺兄,對面不相識了嗎。”謝道韞沒顧陳操之的德笑,只是看著陳操之的臉,輕聲道:“陳郎清減了好些,淮上之行勞心費力是吧。
陳操之打量著謝道韞,說道:“還好,不算太累,道慍身體大好了吧,甚慰誠然甚慰,謝道掘開口叫他陳郎了。
此時的謝道韞比當初未患病時氣色尤佳。也豐腴了一些,當然。這豐腴是相對謝道韞以前的清瘦而言的,并非真正的豐腴,高挑的身材姿態綽約婉妙。瓜子臉。雙眉斜飛,狹長眼眸盈盈春水。膚色也比先前白膩了一些 陳操之也不待入房坐定。就抓起謝道韞的手為她切脈,半晌,松開指尖,卻又握住她修長手掌,說道:“真是天遂人愿。”
謝道韞見陳操之雖然黑瘦了一些,但精神煥,更有一種英氣讓她迷醉。當年文弱秀美、被人看殺的衛階何曾有這樣俊拔清雋之美!
謝道韞被陳操之看得有些難為情,低頭道:“子重。
“陳郎陳操之糾正道。
謝道韞面色一紅,低聲道:“嗯,陳郎,陳郎是何時到的?。
陳操之道:“午后到的,拜見了我四伯父和嫂子,就來這里了。”
謝道韞心里極是甜蜜,倒不是因為覺得壓了陸葳蕤一頭而得意,她明白陳操之是關心她的病情,世事神奇,何曾想到疾病亦能促成姻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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