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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為妻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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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一日傍晚,蘇騏派回來送信的私兵回到蘇家堡,拜見郎主蘇道質,呈上蘇大郎的信,蘇道質看罷信,知陳操之一行明日便到,即傳命下去好生準備,迎接陳使君,心下卻有些發愁,想道:“不知騏兒是不是已經向陳使君提起過若蘭的事,若提起了,陳使君又答應納妾,我蘇氏豈好反悔,那么若蘭還真逃不了做妾的命,若尚未提起,還是嫁給蔡氏子吧。”

  ――端午節前蔡氏宗主蔡豐派人來向蘇氏提親,蘇道質態度曖昧,他還在女兒為妻為妾之事上搖擺不定,說要等長子蘇騏回來再商議,那蔡氏媒妁雖未得到蘇氏肯定的答復,但蘇氏上下對其很客氣,想必蘇家堡現在是蘇大郎當家作主了,蘇大郎不是出仕為官了嗎?蘇道質要等長子回來商議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那蔡氏媒妁決定待蘇騏回堡后再來一趟――

  蘇道質把他的擔憂對老妻鄒氏說了,鄒氏道:“騏兒不會這么性急吧,巴不得把妹子送人做妾!”

  蘇道質道:“若真的提起了,怎生是好?”

  鄒氏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女兒是不給人作妾的。”

  蘇道質道:“我不好和若蘭說,你去問問女兒心意,我看女兒對陳使君甚有好感,去年陳使君與竇滔比試解回文詩,若蘭不待竇滔交卷就判陳使君勝,豈不是意有所屬?”

  鄒氏道:“去年陳使君未婚,而今他將雙娶,完全不一樣的――也罷,我去試探一下若蘭心意――”

  夜里,鄒氏到女兒蘇蕙閨房與她閑話,先說陳留蔡氏來求親的事,蘇蕙手拈裙帶,俯首無語,鄒氏道:“陳留蔡氏乃漢魏名門、冠纓世家,而且求婚的是蔡氏宗主的嫡子,為娘以為是好姻緣,若蘭你意下如何?”

  蘇蕙不語,半晌輕聲問:“未知子弟如何?”

  鄒氏一笑,說道:“蔡氏是大家族,詩禮傳家,嫡系子弟哪里會差呢,你爹爹說前兩年曾見過那個蔡燾,那時才十五、六歲,就很有世家子弟的風范了。”

  蘇蕙微微一嘆,心道:“只好這樣了,女孩兒家還能自擇夫婿嗎?象吳郡陸葳蕤那樣堅貞苦戀的,也要有值得付出之人――”

  想著陸葳蕤苦戀而終成眷屬的男子正是自己芳心暗系之人,蘇蕙心下黯然,她見過那個男子,念念不忘,可那個男子卻是連見都沒見過她呢,在那男子心里不會有她的半點影子,唉,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啊!

  鄒氏見女兒低頭無語,就以為是允了蔡氏的求親了,很是歡喜,說道:“有一荒唐事,汝兄利欲熏心,竟想把你許給他人做妾――”

  蘇蕙猛地抬起頭,問:“是誰?”

  鄒氏看著女兒的臉色,徐徐道:“便是來過咱們塢堡的那位陳使君。”

  蘇蕙一顆心劇烈跳蕩,霎時間連耳根都紅了,說出來的卻是這樣四個字:“欺人太甚!”

  鄒氏見女兒反應激烈,擔心女兒怪罪其兄,趕緊道:“汝兄亦是玩笑話,當不得真的,我蘇氏雖是庶族,但也決沒有把女兒給人作妾的道理,好了,你早些歇息吧,明日汝兄和陳使君一行就到了,這次就把你與蔡氏的婚姻定下。”

  蘇蕙很想問問是不是陳操之向阿兄提出想納她為妾,嘴唇動了動,問不出口,送了母親回出去回到房中對著銅雀燈發怔,陳操之又沒見過她,只見過她織的錦繡回文詩,怎么可能就要求她為妾!而且即便是陳操之開口求的,她難道就會心軟答應?

  蘇蕙搖了搖頭,她從沒有想過自己要給人做妾,陳操之再優秀她也不愿意在陸、謝二女面前卑躬屈膝、諂笑承歡,嗯,就是這樣,她的心意很堅定,可是,可是為什么又覺得這么難過?

  小案上一方尚未織成的錦繡回文詩在燈光下泛著鮮艷色澤,等待著主人穿針引線完成它,蘇蕙對織錦和回文詩有著與生俱來的喜愛和天賦,但這一刻,她覺得索然無味,她動手拆掉那個細竹架,那方繃緊的尚未織好的錦鍛頓時松萎下來,好似一片落葉――

  欲織回文詩,恨無知音賞。

  五月十二日午前,陳操之一行趕到平輿蘇家堡,蘇道質迎出數里,與陳操之寒暄畢,即悄聲問蘇騏是否對陳使君提起蘇蕙為妾的事,蘇騏以為父親蘇道質已經說服了母親鄒氏和妹子蘇蕙,是以這般迫不及待提起此事,趕緊道:“待入堡坐定,兒便向陳使君道明,爹爹不需心急,哈哈。”

  蘇道質聽兒子這么說,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你沒提起就好,你母親和若蘭都不肯啊,今有新蔡縣的蔡豐托人為其子蔡燾來向若蘭求婚,這倒是好姻緣。”

  蘇騏愕然半晌,方道:“既然父親大人也有決定,兒還有何話說。”抬眼見陳操之騎在黑駿馬上,正與第一次來蘇家堡的劉牢之指點平原壯闊,黃小統的兩只白隼正沖天而上――

  陳操之哪里知道蘇騏曾這么熱切地要把妹子蘇蕙送與他做妾,他雖然久聞回文詩蘇才女之名,但兩次在蘇家堡,只聽蘇蕙說過一句“陳使君勝出”,更無別的交集,哪里會動過要收蘇蕙為專寵的心思,而且對陳操之來說,蘇道質父子沒有提出送蘇蕙給他做妾實在是讓他少了一次抉擇的為難,于理,他應該收,蘇氏宗部亦是一個強援,多多益善;于情,他不應該收,這不用多說――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用去想,陳操之對蘇家堡的這個納妾風波是毫無察覺,蘇氏父子也很快就會忘了這事的吧,只有閨中少女蘇蕙,隔簾隱約見過陳操之的容貌、隔院依稀聽過陳操之的豎笛,這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子,也許也是最后一個,彼時的女子,深居簡出,一生又能見到幾個陌生男子呢?當然,不需要這份動心她也可以活著,也可以嫁作他人婦并且生兒育女,只是既然遇到了這么個讓她動心的人,因為內心的矜持不甘為妾,但心里的悵惘應該不是很快就能忘卻的吧?

  陳操之在蘇家堡只歇了一夜,十三日一早便由蘇騏陪同前往新蔡縣的蔡氏塢堡,蘇家堡距蔡家堡百余里,陳操之、蘇騏一行在新蔡縣西境卻遇到上次去蘇家堡提親的蔡氏媒妁,那蔡氏媒妁識得蘇騏,招呼道:“蘇大郎,鄙人正要前往貴堡提親。”

  蘇騏道:“家父和我說過這事,在下樂見其成,只是在下要陪陳司馬去拜見貴塢宗主,失陪了。”

  這蔡氏媒妁也是當地名士達人,陳操之招攬兩淮諸塢私兵的消息早已傳至新蔡,當即道:“就由鄙人引路吧。”

  一行人于十四日午后趕到新蔡縣,新蔡縣是春秋時蔡國都城,千年古城,眾人一路行來,但見洪汝河兩岸,平疇曠野,一望無際,田地里是小麥新割后留下的短茬,今年兩淮小麥大豐收,沿途民戶喜笑顏開――

  蘇騏感慨道:“往年麥收季節,鮮卑人便率軍來攻,掠取小麥而回,淮上百姓辛辛苦苦種下的麥子自己卻收不到多少,所幸此地朝廷也未申令要交賦稅,不然日子更是艱難。”

  陳操之道:“我等齊心協力,北伐建功,淮上就不會是臨戰之地,此地將是糧倉,國殷民富不遠矣。”

  蔡氏宗主蔡豐聞知陳操之、蘇騏到來,迎出堡外,蔡豐已經知道徐州一十九塢流民宗部歸附北府軍的消息,蔡氏作為兩淮五大流民宗部之一,自然不甘心被邊緣化,但是蔡氏與田氏、戴氏不同,蔡氏原為士族,被晉廷排斥在世宦之外,失落可想而知,對于陳操之的招攬,蔡氏既想擺點世家大族的架子,又自感三十年來無人為官的氣餒,心情極是復雜,而且前幾日請人去向蘇氏女提親,竟未獲當場允諾,雖也未遭拒,但蔡豐已是十分郁悶,連區區始平蘇氏都未把他蔡氏放在眼里,家族衰微莫此為甚,即便有宗部數萬、私兵數千又如何,在仕途中沒有地位,就是讓人看低一等啊!

  陳操之見到蔡豐,執禮甚恭,表達了對蔡豐先祖蔡邕的仰慕,更取出柯亭笛表示要物歸原主,蔡豐連道:“豈敢豈敢。”因問此笛來歷,陳操之說是桓伊所贈,蔡豐不勝嘆惋,請陳操之吹奏一曲,陳操之更不推辭,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蔡豐贊嘆不已,說此笛歸于陳使君可謂得人――

  陳操之在蔡家堡小住了三日,因陳操之的恭敬有禮,蔡豐感到了家族的榮耀,對陳操之極有好感,允許讓陳操之上蔡氏藏書閣瀏覽蔡氏藏書,當年蔡邕藏書萬卷,戰亂焚毀,后由蔡文姬憑驚人的記憶手錄八百卷傳世,都是經典之著――

  三日后,陳操之辭別蔡豐暫回蘇家堡,蔡豐已決定由其弟蔡廣六月底領三千私兵至廣陵聽命,而陳操之也答應回建康為蔡氏請命,恢復蔡氏士籍,讓蔡氏子弟可以入仕為官――

  陳操之與蘇騏等人離了蔡家堡,沿洪汝河往東北方向而行,行出數里,卻見蔡家堡方向有人追了上來,不知有何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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