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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傾心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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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操之、冉盛一行隨同陸氏車隊過句容、曲阿、丹陽,于二十七日到達晉陵,出京之先顧憫之已遣人報知晉陵烏龍山顧氏莊園,所以陳操之一行剛入晉陵地界,便有顧氏莊園的管事和莊客接著,迎往烏龍山下歇宿。

  當日夜間臨近子時,陳操之已睡下,忽有人來叩門,隱隱辯得是來德的聲音,陳操之吃了一驚:來德兩個月前就已回錢唐,怎么會在這里?是從錢唐趕來的?陳家塢出大事了?

  陳操之披衣趿鞋去開門,就見幾盞燈籠亂晃、人面嘈雜,既是來德的聲音,又是來德之父來福的聲音,陳操之沒看清面目,就有數人羅拜足下,歡喜道:“小郎君果真在此,哈哈,差點錯過——”

  這時,間壁的冉盛、小嬋、黃小統都出來了,紛紛問來福叔、來德怎么來了?

  陳操之見來福、來德父子雖然滿面風霜,但都是歡天喜地的樣子,心知來福父子來此不是因為陳家塢出了什么變故,乃徐徐著衣,一邊問其來意?

  來福道:“好教小郎君得知,少主母和潤兒小娘子已到了吳郡。”

  “啊!”陳操之又驚又喜,問:“嫂子和潤兒她們到吳郡有何事?”

  來福道:“三日后就是小郎君的二十歲壽誕啊,少主母擔心小郎君臘月初一趕不回陳家塢,所以就到吳郡來迎,若小郎君早到吳郡,那就一道回錢唐,若晚到,就在吳郡為小郎君慶祝生日,少主母一行五日前就已抵達吳郡,等了小郎君兩日,不見小郎君歸來,便命我父子前往來路探問,今日傍晚在天寧道上問茶肆主人,得知有建康來的陸府車隊往顧氏莊園去了,我父子二人便趕來問訊,或恐小郎君也隨陸府車隊同行,果然,哈哈。”

  得知丁幼微和潤兒就在吳郡,冉盛、小嬋都是大喜,說要連夜啟程趕去相見——

  來德稟道:“小郎君,少主母和潤兒小娘子就住在顧氏的桃林小筑,以前小郎君求學時住過的,宗之小郎君,還有陳謨、陳譚兩位郎君都還在徐氏草堂等著。”

  陳操之既歡喜又感動,嫂子為了給他慶祝生日,在這樣寒冬天氣趕到吳郡來,長嫂如母,親情如海!

  冬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此時已經是二十八日凌晨,晉陵至吳郡郡城有兩百多里,騎馬兩日可到,乘牛車則要四日,陳操之打算天亮后向陸夫人和陸葳蕤道明情況,他要與冉盛數人輕騎趕往吳郡,嫂子從六百里外的錢唐趕來吳郡為他慶祝生日,他不能讓嫂子失望——

  顧氏莊園管事聞訊趕來,先安排來福父子還有兩個陳氏私兵用餐和住宿,隔了幾個院落的陸夫人張文紈也派人來問出了何事?陳操之便親自去回話,陸夫人張文紈聽陳操之說要快馬趕去吳郡,便道:“我與葳蕤都想為你慶祝壽誕,這可如何是好!”

  陸葳蕤就坐在繼母張文紈身邊,一頭豐盛的黑發用絲帕綰著,一張俏臉因半夜醒來而有著嬌慵的嫵媚,雙眸盈盈望著陳操之——

  陳操之道:“可是乘車兩日內是趕不到吳郡的,張姨還帶著小道輔,勞累不得。”

  一旁的顧府管事插嘴道:“陸夫人、陳郎君,乘車走陸路兩日內是到不了吳郡,但坐船可以越太湖直達吳郡,而且平穩不會顛簸,我顧氏在太湖東北岸就有漁莊和大船,隨時可聽用。”

  陸夫人喜道:“如此甚好。”

  顧府管事道:“在下這就命人去布置,選一艘大船,整理潔凈,送夫人和陳郎君一行去吳郡。”

  二十八日一早,陳操之一行與陸氏眷屬離開顧氏莊園,巳時趕到太湖東岸,兩艘十丈大船已經泊在岸邊等候,船工仆役將陸夫人等人的馬車搬到船上,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午后揚帆啟航,沿太湖北岸向東航行,都是熟悉的水路,無風無浪,于次日傍晚平穩順利地渡過兩百里水路抵達太湖西北岸,再換小舟順白龍河往吳郡郡城,二十余艘烏篷船首尾相連航行,亥夜時分從盤門入吳縣,在陸府歇夜——

  臘月初一,天蒙蒙亮,陳操之便洗漱畢,要趕去城西獅子山桃林小筑拜見嫂子丁幼微,陸夫人張文紈也早起,派陸府管事隨陳操之一道去,要把丁幼微請到府中來,現在她們可是姻親了,雖然陳操之與葳蕤尚未行六禮,但有崇德太后的賜婚的詔旨在,這名份已然確定——

  陸葳蕤業已梳妝停當,對陸夫人張文紈道:“娘親,我隨陳郎君一起去拜見丁氏嫂嫂吧。”

  陸夫人張文紈笑道:“好好,都依你,記得午前把丁氏嫂嫂請到府中來。”

  陳操之牽著黑駿馬出陸府側門,冉盛、來德、荊奴牽馬跟在后面,小嬋坐在來福駕駛的牛車上,對跟在陳操之身邊的陸葳蕤道:“葳蕤小娘子,一起乘車去吧?”

  陸葳蕤眼望陳操之,陳操之含笑道:“葳蕤與我騎馬。”說罷先扶陸葳蕤上馬坐定,他隨后踏鐙而上,擁著陸葳蕤策馬而西,冉盛、來德、荊奴數人落后數十丈跟著。

  臘月清晨,街道上有白白一層寒霜,縱馬馳過,蹄痕宛然,吳群城中早起的黎庶百姓見一匹黑鬃大馬馱著一對青年男女,那男子俊逸不凡、女子貌美如花,轉眼只留一個背影,便有人吃驚地喊道:“奇,奇,奇!那不是江左衛玠陳操之嗎?他懷里的女郎不是陸小娘子嗎?”

  有人應道:“是啊,是啊,原來是陸府的人回來了,怪道昨夜車馬轔轔,人聲嘈雜!”

  先前那人道:“陳郎君與陸小娘子相戀多年,終成眷屬了,實在是我吳郡的一大喜事。”

  崇德太后為陸、謝二女賜婚是冬月初三的事,此事轟動建康,當月下旬就傳至吳郡,吳郡民眾對陳操之印象極佳,得知此事,喜聞樂見,皆為陳操之祝福——

  真慶道院門前雙柏森森,觀門緊閉;小鏡湖水清淺了一些,湖畔木葉凋零,冬日景象蕭瑟,陳操之與陸葳蕤卻是春心蕩漾馬蹄疾,陳操之徐氏草堂門前只有個老仆在清掃落葉,便未停留,徑往桃林小筑而去,在桃林外下馬,系馬林邊,牽著陸葳蕤的手往那一排草廬行去——

  此時朝陽初升,桃樹枝丫橫斜,地上白霜朦朦,桃樹夾岸的小溪流水潺潺,陳操之、陸葳蕤二人緩步而行,心神激蕩,數年苦戀,今朝終于可以攜手來見阿嫂,喜何如之?

  忽聽前面有碎石落水聲濺響,一個清脆的嗓音嬌氣埋怨道:“或許丑叔還未從建康動身呢,來福叔他們要一直走到建康去了!”

  另一個溫婉柔和的聲音道:“你丑叔當然是想趕回來的,應是有事耽擱了,我們再等幾日。”

  那嬌稚聲音道:“可是今日是丑叔生日啊,丑叔不在這里,真是太無趣了。”又是碎石落水聲,這女孩兒拾起石子拋入水中表示百無聊賴。

  溫柔聲音道:“怎么能說無趣,我們不是獲知丑叔蒙崇德太后賜婚的喜訊嗎,而且這一路行來,你不也長了見識嗎?”

  嬌稚聲音道:“娘親說得是,可是潤兒想丑叔了嘛,都一年沒見了——”

  “潤兒——嫂子——”陳操之與陸葳蕤從林中小道走了出來。

  丁幼微與潤兒母女二人立在草廬前的小溪畔,丁幼微身形綽約秀美、衣飾簡樸而風韻天然,十一歲的潤兒只比母親矮了半個頭,小腰一搦,已有窈窕之美,聽到陳操之的聲音,母女二人身子同時微微一顫,一齊扭頭來看,驚喜的表情如出一轍——

  潤兒已經提著裙子歡叫著迎上來,叫著“丑叔丑叔”,奔至近前,卻盈盈向陸葳蕤萬福,稱呼:“丑叔母安好。”

  陸葳蕤臉若朝霞,羞喜不勝,叫了一聲:“潤兒好!”輕輕把手從陳操之掌中抽離,向丁幼微施禮道:“嫂子安好。”

  丁幼微雙眸璨璨,淚光熒然,快步上前,執著陸葳蕤的手,含淚帶笑道:“葳蕤,嫂子真是高興,終于能看到你和小郎雙雙到來。”

  阿秀、雨燕,還有一群陳氏婢仆、數名陳氏私兵都擁了出來,亂糟糟叫著“小郎君小郎君”,喜笑顏開。

  冉盛也過來向丁幼微見禮,潤兒瞪大眼睛看著冉盛,說道:“小盛,你好似又長高了。”

  冉盛不會說話了,只是笑。

  這時,陳謨、陳譚和陳宗之陪著吳郡國學博士徐藻過來了,陳操之趕緊迎上前拜見,再看宗之,身高與年初相比猛然躥高了一截,已近七尺,面如冠玉,身如春柳,翩翩美少年也。

  徐博士笑呵呵道:“操之果然趕到了,且去草堂用餐,老朽昨日特意請了兩個廚娘來做韭葉水引餅。”

  陸葳蕤身心如醉,五年光陰荏苒,那年臘月初一她來徐氏草堂,見陳操之一遍遍抄錄《詩經·邶風·凱風篇》——“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就是那一刻,她對陳操之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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