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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排場

  蕭月生對噴火似的眼神視而不見,微微一笑,收回籠罩宋月竹的目光,拾起腳前一段枯木,丟入火堆,注視著跳躍的火焰,神情專注,似乎在觀察火焰的形狀變化。

  柳飛云這才做罷,也收回目光,心下難免有幾分得意,痛快不已。

  看到一個男人這般被天仙般的四女簇擁著,身為男人的他,心中難免泛起嫉妒之念。

  火光之下,李若云她們四人月白羅衫,容顏如玉,光華四射,氣質雍容優雅,一蹙一顰,無不動人絕倫,一舉一動,莫不曼妙無方。

  廟內諸人不由泛起自慚形穢之感,低頭看看自己,衣衫窘者,自是自怨自艾,恨自己貧困無能,衣衫鮮亮者,卻感覺自己似是沐猴而冠,舉止拙陋,實是配不上這身衣衫。

  但總有意志堅定、自信極強之人,不受其影響,只是對火光下的四女贊嘆不已,慨嘆造化鐘神秀。

  宋月竹便屬此列,她身為女子,自然對李若云諸人的絕美容光更有抵抗力,雖然難免自慚,卻能抑住,目光清正。

  林曉晴見她目光清明,透著幾分親切之意,不由微微笑道:“這位妹妹,能否見賜芳名?”

  宋月竹受她盈盈目光一照,略有幾分異樣,忙定了定神,淺笑道:“小女子宋月竹,乃重柳派門下,不知幾位姐姐是哪派高人?”

  “我們是水云派的弟子。”林曉晴轉頭看了一眼師兄,見他神情不變,臻首轉回,嫣然笑問:“…這位小兄弟是妹妹的同門罷?”

  “他是敝師弟柳飛云。”宋月竹點頭望向師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回禮。

  只是柳飛云乍見林曉晴的嫣然一笑,只覺眼前光彩奪目,不可視物。根本沒看到師姐的眼色,恨得她暗自伸手,輕輕掐了他腰間一把。

  “嗯?”柳飛云腰間猝不及防被襲,功力不由運轉,肌肉頓時繃緊,頭腦一清,忙道:“哦!…在下柳飛云,見過…姐姐…”

  他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說完,俊臉已是通紅如火,窘迫異常,只覺得自己舌頭發僵,笨拙不堪,恨不能找個地縫鉆下去,躲起來。

  林曉晴卻沒有笑,若無其事,柔聲道:“是我疏忽了,姐姐我叫林曉晴。這是我大師兄蕭南秋。這是二師姐李若云,四師妹楊玉琪,五師妹柳清泉。”

  她見柳飛云雖然英俊,卻是笨拙如稚子,顯然是初出茅廬的牛犢,純真未泯,頗為可愛,便降下戒心,詳細介紹。

  柳飛云心下感激莫名,忙鄭重其事的起身,再次抱拳微躬:“小子柳飛云見過林姐姐!”

  “快坐下吧,不必如此多禮。”林曉晴笑吟吟的擺了擺柔荑,巧笑嫣然。風姿動人。

  對于柳飛云笨拙之舉,諸女皆未露出笑意,即使是最喜歡笑的柳清泉,也是面色沉靜,這是蕭月生暗自傳音所致。

  他知道,這般初出茅廬之人,心中最是敏感脆弱,感情容易波動,易動情。稍一不小心,便可能結下怨仇。

  廟外傾盆大雨仍下個不停,廟內地人們已開始小聲說話,議論紛紛,多是議論水云劍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出之么多的美女,眼睛卻時不時的偷偷打量一眼火堆旁的四女。

  林曉晴與宋月竹低聲攀談,柳清泉也時不時的插一兩句嘴,聊得頗為投機。

  宋月竹聰慧過人,能夠跟上林曉晴奇快的思緒,兩人的地位也相差仿佛,平日里都是處理一些派中的事務,故說起話來,省力許多,還頗有幾分默契,殊為難得。

  李若云與楊玉琪沒有搭腔,只是神情淡然地傾聽。

  一只白玉壺,一只白玉杯被蕭月生自懷中掏出,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李若云素手執壺,靜靜將玉杯斟滿,動作曼妙優雅。

  廟內諸人看得大為眼饞,快要羨慕死蕭月生,也嫉妒如狂,恨不得以身相代,如此絕世美人為其斟酒,他相貌平平,看似又不會武功,這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其人何德何能?!

  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便帶著凜凜的殺氣。

  蕭月生似是未覺,輕晃著光澤溫潤的白玉杯,漫不經心的望著杯中之酒,火光之下,玉杯越發晶瑩,宛如荔枝之肉。

  他似是感覺無聊,又自懷中掏出了一卷書,廟內昏暗,他左手執卷,微微側身,側向坐于左邊的林曉晴,就著火光看書。

  耳中聽著林曉晴她們的輕聲妙語,右手不時拿起玉杯,輕抿一口,喝酒如喝茶,似是當做潤喉之用。

  淡淡的醉香緩緩飄蕩,如同水中之魚,在廟內地空氣中游動,凝而不攻,繚繞不絕。

  諸人之中,多數喝酒,聞到此香,只覺清而不淡,幽香泌脾,肚內地酒蟲被勾了起來,心癢難耐。

  有心向他討上一杯,卻又有幾分顧忌,美人在前,太過丟面子的事,實在做不出來,頗為踟躇。

  宋月竹與她們熟悉之后,忍不住問起,外面這么大的雨,為何他們卻滴水不沾?

  她曾猜想,莫不是他們乘著馬車過來,直接在廟門口下車?隨即便被否決,即使是坐馬車到廟門口,如此狂風大雨,也無法避開,定要沾一沾水地。

  林曉晴抿嘴微笑,只是搖頭,卻不回答,將話題叉開。

  宋月竹雖然心中更加好奇,卻也知趣的不再纏問。

  雨聲噼噼啪啪的響個不停,廟內眾人的說話聲也漸漸大了起來,似是從李若云諸女的影響中解脫幾分。

  眼看著過一晌午,一張劈碎的供桌馬上便要燒光,雨仍下個不停。

  “師姐,你餓不餓?”一身儒衫,懷抱長劍的柳飛云忽然問道。

  他一直聽著林曉晴與師姐宋月竹她們說話,津津有味。沉醉于她們美妙的聲音,忽然感覺肚子有些空落落的難受,已是饑餓難當,他正值青壯,受不得餓,忍了一會兒,最終忍不住,開口問宋月竹。

  宋月竹正與林曉晴說得興高采烈。忽然被打斷,抬頭看了看天:“啊…,是該吃些東西了!”

  柳飛云將身后地包裹拿到前面,小心打開,里面一個油紙包,包里是幾塊干糧與鹵肉。

  “林姐姐,蕭大哥,吃點兒東西墊一下吧?”宋月竹轉臉望向林曉晴與蕭月生。

  她在與林曉晴說話之余,眼神地余光不時的觀察這位蕭南秋,心中篤定。林姐姐她們幾人。確實是打心眼里尊敬他,雖然他似乎不通武功,也無吸引人之處。那想必是學識超人吧,她自是不敢怠慢。

  蕭月生自書中抬頭,轉頭打量她一眼,溫和笑道:“多謝宋姑娘掛懷,不必了。”

  柳飛云見師姐跟蕭月生說話,心下有些不舒服,又欺對方不會武功,便暗暗瞪他一眼,以示威脅。

  一直清冷淡然的李若云微微蹙眉,她見到了柳飛云的神情。心中不喜,暗暗生怒。

  她雖淡漠,對于身外之事不予理會,但卻無法容忍別人對大師兄無禮,即使對方是一個淳樸的英俊少俠。

  “四俠,咱們也吃些點心吧。”李若云微側身,對冷艷逼人的楊玉琪淡淡吩咐道。

  “是,二姐。”楊玉琪打開身邊月白綢緞包裹,拿出一只紫檀木方盒。一尺來方,上面與四周皆雕著精致的流云花紋,在火光下泛著貴重地光芒。

  楊玉琪的手被紫檀木一映,瑩白如玉,豐潤修長,周圍之人忍不住心中嘆息,若是能夠摸一摸這只玉手,便是登時死去,也是無憾。

  打開方盒,里面是一個一個地木格子,每格皆放著兩塊點心,顏色鮮艷,或水紅如桃,或翠綠如葉,或潔白如雪,形狀亦各不相同,或方或圓,極為精致。

  這些精致的點心,讓人看著便流口水,心中卻又略有不忍,難以下嘴,不想破壞它們的精致。

  “宋妹妹,柳少俠,嘗嘗我做的點心罷。”楊玉琪低聲說道,玉手一揮,如同撫琴,指尖掃過紫擅木方盒。

  她的嗓音低沉而帶著磁性,無意中便帶著誘人的性感,與林曉晴的嬌媚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楊玉琪做點心的手藝承自衛素心,極為用心之下,本來頗有天分地她,已是能入蕭月生地叼嘴。

  紫檀木方盒緩緩飄起,似是空中有一只無形的繩索吊住,如一片羽毛被輕風吹起,越過火堆,無聲無息落到宋月竹身前。

  雖然她們自承是水云派的弟子,但廟內地這些人當中,卻沒有一個聽說過水云派的大名,再見她們雍容優雅,舉止清華脫俗,顯然不像練過武功的女子,不由得,便有些異樣的想法。

  俗話說紅顏禍水,自古皆然,她們的美貌,禍得不能再禍,自是難免有人覬覦美色,心圖不軌。

  這一精妙的手法出現在眼前,無異于給了他們當頭一棒,心中凜然一懼,又如一盆涼水,澆熄他們蠢蠢欲動之心。

  柳飛云俊逸的臉龐爬上驚異,不由鼓起勇氣,打量了一眼冷艷絕倫的楊玉琪,心中慚愧,實未看出,她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宋月竹卻是聲色不動,接過紫檀木盒,見到里面的點心,微笑贊道:“好精致地點心!”

  自左邊一格中拈起一塊兒翠綠的魚狀點心,再取一塊兒桃紅的橢圓狀,將木盒以手背推到柳飛云跟前,給了他一個眼色。

  兩人自幼一起,青梅竹馬,頗有默契,柳飛云讀懂師姐之意,凝神調息,運足功力,也是輕輕一推木盒。

  紫檀木盒忽的飛起,劃過一道孤線,繞過火堆。恰好落在楊玉琪身前,也是落地無聲。

  他本想直接送到蕭月生身前,嚇唬一下他,看他手無縛雞之力,雖未著儒衫,卻比自己更有幾分文氣。

  只是此念一閃,隨即消去,萬一他真的不會武功。那可就太過失禮,也對不起林姐姐她們。

  “柳小弟,好俊的功夫呀!”柳清泉咯咯一笑,玉手輕拍了拍,露出贊賞的神情。

  柳飛云不禁赧然,俊臉羞紅,暗道慚愧,忙裝作低頭吃點心。

  他這是巧取之法,用勁而言,快易慢難。看似木盒皆是落地無聲。其中差異,稍懂武功之人,皆一眼即明。楊姐姐的年紀與自己相差不多,功力卻天差地遠,虧得自己一向自傲不已!

  翠綠的點心被師姐遞到跟前,他送入嘴中,沾津即化,抿了抿嘴,以舌頭感覺,細膩如奶,轉眼之間,整塊兒點心皆滑入腹中。口中僅余淡淡地泌人清香,似是帶著輕微的桂花香味。

  他不禁又望了楊玉琪一眼,心中贊嘆其廚藝精妙,不次于其武功,手上地干糧,變得難以下咽。

  再抬頭看那位蕭南秋,卻見他眼睛盯著書,漫不經心的將點心送入嘴中,咀嚼得心不在焉。心下又不由火起,這般吃法,實在是辜負一這精致美味的點心。

  他的眼神飛快掠過李若云四女的玉臉,見她們表情自然,顯然對其師兄的做法習以為常,不由暗自感嘆,莫名的,竟生出幾分惆悵索然…

  “很好吃,楊姐姐的手藝,小妹著實佩服!”宋月竹柔聲贊嘆一聲,楊玉琪露聘抹微笑,點頭示謝。

  “是啊,四姐地點心最好吃不過!”柳清泉以月白羅袖輕拭細膩如瓷的嘴角,優雅大方,點頭附和。

  楊玉琪白了她一眼,怪她跟著湊熱鬧,她的點心好壞,根本不必別人評論,大師兄喜歡,便已足矣。

  她再次打開紫檀木盒,自盒中取出四只白玉酒蠱,酒蠱也是放在格子中,大小恰好。

  李若云素手執壺,將四只酒蠱斟酒,然后她們分別捏起白玉酒蠱,淺淺酌飲。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她們低頭吃了兩塊精致點心,再以醇酒潤喉清口,默然不語,動作嫻靜優靜,極具大家閨秀風范。

  周圍諸人竭盡所能的降低聲音,悄聲議論,對于這個水云派更加好奇,看其氣質與做派,實在不像是身在武林,反而更似富貴中人。

  廟外的風雨聲漸漸有些小了,似乎由號啕大哭變成了潸然淚下。

  忽然響直敢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慢慢清晰,似乎正在朝這座廟馳來,聽其蹄聲,遠不止兩三匹馬。

  這么大雨泥濘的天氣,馬仍跑得這般快,顯然是性子很急。

  轉眼的功夫,馬蹄聲在廟外停住,隨即廟門被“砰”的推開,跨進幾個雄壯的大漢,腰間刀柄晃動,雙眼精芒閃爍,勝似刀光。

  進來地共有五人,站在廟門口,恰好擋住了風雨。

  他們任由雨水嘀嗒嘀嗒往下流,卻不向里去,只站在門口,雙眼掃來掃去,廟內之人噤如寒蟬,只覺幾把刀湊近臉前,寒氣凜然。

  他們地目光掃過眾人,然后是廟里四角及梁上,在蕭月生及柳飛云他們幾人身上駐了一駐,隨即移開,對抱劍而坐的柳飛云也多看了幾眼。

  “幫主!”幾個大漢收回目光,躬身一拜,露出被護在當中的一個中年漢子。

  這個貌不驚人地漢子身材削瘦,個子矮小,被他們圍在其中,外人幾乎看不到他。

  他面色枯黃,一臉的病容,精神萎靡不濟,一雙眸子顧盼之間,卻精芒隱隱,宋月竹一看即知,他也是一個高手。

  中年漢子抬起手,三根手指輕描淡寫的擺了擺。

  身后的廟門被關上,周圍魁梧的壯漢護著他往里走,無聲的走到蕭月生他們身旁。

  李若云她們四女想要起身,移開位置,讓他們坐這里烤烤火,但見大師兄靜如磐石,似是對周圍毫無所覺,仍在安之若素的看書,遂止住欲動之念。

  宋月竹忽然婷婷起身,溫聲道:“幾位大俠請坐這里吧,烤烤衣裳。”

  那幫主滿是病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微微頜首,邁步走了過來。

  柳飛云不情不愿的起身,雖然不滿,臉上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甚是窩火,又是覺得這個人架子太大,讓他們烤火了,卻謝也不說一聲,只是點點頭了事。

  他雖然傲氣凌云,但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有師姐在身旁,不能胡亂發泄出來,免得受她嗔怪。

  “宋妹妹過來坐吧。”林曉晴指指柳清泉另一邊。

  宋月竹點頭坐到柳清泉身旁,柳飛云則坐于她身旁,身邊便是一位雄壯的大漢,他這才發覺,這些人身上竟然有傷,能嗅到淡淡地血腥氣。

  他們幾個坐到蕭月生對面,目光僅是掠了一下,驚異的神情一閃而過,便垂下眼瞼,靜靜的烤火,沉默無語。

  廟外的雨嘀嘀嗒嗒,仍不利索,雨勢又小了許多,猛不可久,傾盆大雨,很難一日半日得下。

  這幾個人的存在,令廟內的氣氛變得肅殺沉郁,但很快,諸人的目光再次被李若云她們幾人吸引。

  “收起來罷。”蕭月生忽然放下書卷,接過林曉晴遞上來的羅帕,拭了拭嘴角,對楊玉琪指了指紫檀木盒。

  “嗯。”楊玉琪溫柔的點頭,將諸女地白玉酒蠱收入盒中,合上木盒,放入月白的包裹里,動作干凈利落。

  溫潤的目光停在對面,蕭月生搖頭嘆息一聲,轉頭看了看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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