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一聽,恍然大悟。他在奏表中講述了自己這半年多來所做的事情,但是他是著重講了給北疆大軍輸送了多少糧草,安置了多少百姓到北疆大河兩側屯田,總的說來,是講述了自己的功績,和北疆戰事的結合并不多。這樣會讓人覺得,朝庭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衛風并沒有獲得應有的戰績,而如果按杜宇說的去寫,那么他屯田能夠順利進行,就成了北疆大軍的一項重要的功勞。衛風兵不血刃的解決這次匈奴人的入侵,也就成了不貪圖小利、顧全大局、保障屯田能夠順利進行的英明舉措。不僅如此,還把他和衛風的事情緊緊的聯結在了一起,成了互相促進的兩個部分。
“杜先生果然高明,風叔沒有看錯你。”劉進由衷的佩服道,他從杜宇只言片語之間,看出了杜宇對事物細微處的過人洞察能力。
“皇孫過獎,杜宇只是有什么說什么,有不到之處,還請皇孫海涵。”杜宇微微一笑,躬身施禮。
“杜先生說得好。”劉進朗聲大笑,將奏表推給也驚訝不已的張光:“張先生,有勞你按照杜先生所說的再修改一遍。”
“喏!”張光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答應。
劉進十分高興,讓張光和杜宇一起去商量奏表如何寫法。過了小半個時辰,張光笑容滿面的回來了,將一卷還散著墨香的竹簡攤在劉進面前,喜不自勝的說道:“皇孫,你看!”
劉進將奏表細細一看,不禁.擊掌叫好。他抬起頭對張光說:“張先生這份奏表寫得好啊。”
“不是我寫的。”張光笑著連連搖頭:“是杜先生主筆。”
劉進十分滿意,經過杜宇修改的.這份奏表,不僅文辭優美,條理清晰,而且說理充分,他不僅將眼界提高到了北疆整個戰局的高度,而且把他和衛風的工作有機的結合在一起,仿佛這次北疆以極少的代價擊敗匈奴人,逼得烏桓人歸降,是他和衛風極有默契的一次配合,是他們為其后的攻勢積蓄力量的前期預演,讓人感覺北疆的情況一切都在他們掌握之中,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果然是個人才。”劉進有些遺憾的嘆息了一聲。
“他是人才,衛將軍更是人才。”張.光適時的提醒了他一句。
“呵呵呵…”劉進恍然回過神來,自我解嘲的笑了。是啊,.衛風是他的人,杜宇是衛風的人,相當于也是他的力量,有什么好遺憾的呢。他沉吟了片刻,抬起頭看著張光:“張先生,你安排一下,看看還有什么我們能為他做的。”
“他是中山人,家中情況不太好,聽說父母年老,跟著.長兄在過日子。”張光笑嘻嘻的說道。
“這好辦。”劉進擺擺手,“你派幾個人去,在中山給他.置辦一份產業,就說…就說是風叔置辦的。”
“喏。”張光見劉進.收買人心的手段越的熟練,替杜宇置辦一份產業,卻用衛風的名義,將來不僅杜宇會感激他,衛風也會十分滿意,可謂是辦一件事,收買了兩個人心,而且又不會引起衛風的反感 。他連忙點頭答應,立刻安排人去辦。
搜粟都尉桑弘羊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一手捏起拳頭,輕輕的捶著酸痛的肩窩。旁邊的侯史吳適時的送上了一盆熱水:“大人,擦擦臉吧。”
桑弘羊接過毛巾在熱水里浸了浸,然后提起來略微擰了擰,一下子按在臉上,冒著熱氣的毛巾燙得酸澀的臉皮微痛,臉上的毛孔似乎一下子活了過來,暢快的呼吸著,讓他精神一振。過了片刻,他才將漸涼的毛巾松開,輕輕的吁了一聲:“痛快。”
“大人,不能再這么干了。”侯史吳欲言又止,心痛的看著桑弘羊:“大人,不是小臣多嘴,大人已經年近古稀之人,不能再象年輕的時候一樣拼命了。”
“這么多的帳誰來算?”桑弘羊指著案上堆積如山的簡牘,白了侯史吳一眼。
“要不,還是讓大公子回來幫幫大人吧。”侯史吳一邊讓人把水端走,送上熱騰騰的粥,一面勸道。
“不行。”桑弘羊斷然拒絕,他接過粥碗,三口并作兩口喝了下去,微燙的粥滑溜的穿過咽喉,進入腹中,整個身體都跟著暖和起來。他胃口大開,連著喝了兩碗,這才意猶未盡的抹了抹嘴:“我這里雖然忙,可是還算支持得住,車騎將軍那里事務也不少,沒有一個會算術的人打理,也是不行的。”他看著侯史吳不忍的臉,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等這次仗打完了,我就不用這么忙了。唉也不知北疆的仗打得怎么樣了,匈奴人來勢洶洶,車騎將軍只有三萬多騎兵,不容易啊。”
侯史吳見桑弘羊兩句話一轉,就又提到了北疆的戰事,只得暗自嘆息了一聲,沒好再說。他低下了頭,收拾案上的碗,臉色卻有些為難,桑弘羊見了,眼珠一轉:“怎么?又有人來求見?”
“是的,大人。”侯史吳慚愧的說:“是個臨淄來的,我都跟他說了大人很忙,有什么問題等大辯的時候再說,可是他堅決不走,在前廳里等了半天了。”他頓了頓,有些埋怨的說道:“衛將軍也真是,他不在京城,當然不知道這些 生的利害,把那些人全聚到京師來,全由大人對付…”
“哼!”桑弘羊不悅的哼了一聲,侯史吳立刻住了嘴,他不知道大人為什么對車騎將軍這么看重,甚至不準人在背后說他的不是。桑弘羊喝止了侯史吳,過了片刻,才嘆息了一聲說道:“車騎將軍的主意是對的,不趁著陛下還在世的時候改過來,恐怕以后就更難改了。我累一點就累一點吧。”
“小臣多嘴。”侯史吳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歉然說道。
“轟那個出去。”桑弘羊一甩袖子:“老夫沒空跟他一個人嚼舌頭,他有的是時間,老夫可忙得很。有什么話等石渠閣大辯的時候再說。他急什么急,修身養性的功夫到哪去了?”
說完,他甩手就走。侯史吳為難的咂了咂嘴,只得拿起旁邊的燈籠,轉身出了大堂,沿著兩邊的走廊走到前廳。已經一夜了,那個還一個人枯坐在前廳里,喝著已經淡得沒味的茶水。聽到侯史吳的腳步聲,他欣喜的抬起頭來:“桑大人忙完了?”
“我家大人是忙完了,可是他也累了,今天沒空見你,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家大人說了,石渠閣大辯的時候,他會專門來回答你們的問題的。”
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憤怒的看著侯史吳:“你家大人這是心虛了吧,既然心虛,為什么還要固執已見了。傳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桑大人何以如此?”
侯史吳一下子惱了,他一翻眼睛:“誰說你們大人錯了?我們大人是累了,沒空跟你扯這些空話…”
“豈有此理。”出侯史吳的意料,那個一下子跳了起來,破口大罵:“你一個小吏,居然敢說我說的是空話?這就是桑大人府上的規矩嗎?這些都是至理名言,是圣人親手整理的,你居然說是空話,你倒給我說說,什么話不是空話?”
侯史吳看著突然興奮起來的目瞪口呆,他隨嘴個牢騷,沒想到卻惹得他上竄下跳,一時倒有些不好應付,他想讓人把這個象是了瘋的家伙給 扔出去,又怕明天傳出桑府仗勢欺人或者因理虧而惱羞成怒的謠言,不把他哄出去,難道就讓他在這兒亂噴?
見侯史吳舉止不定,那個越的興奮,積累了一夜的能量不能噴到桑弘羊的身上雖然有些可惜,可是總比憋在肚子里好。他認定了侯史吳不敢來武的,否則他保證明天可以讓全長安城都知道桑弘羊的惡行。現在長安城里聚集的賢良、博士儒生越來越多,他們有的在達官貴人的府里諄諄教導,有的聚在西域酒樓這樣的地方慷慨呈詞,名聲更大的,則到石渠閣和天祿閣去和太史公這樣的人討論學問。他是不夠資格,剛到京城,還沒闖出名聲,所以專門來桑府找桑弘羊辯論。現在桑弘羊不敢見人,只有這么一個一看就是沒什么學問的家吏出來,他當然是信心滿滿,有把握說得他啞口無言,吐血數升,如果他敢動粗,那就更中他下懷了,他可以一舉成名,說不定還有機會到石渠閣的欽定大辯上去,甚至有機會見到高高在上的天子。
“堂堂的桑府,居然有人誹謗圣人經典,不知這是桑大人的家風,還是用人不明。”大聲吼叫著,興奮得象是了羊癲風一樣,嘴叉子旁邊 積了一大坨的白沫,讓人十分擔心他下一刻就會倒在地上抽搐。侯史吳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著急又生氣,這大半夜的,讓這個瘋子吵了大人睡覺,那可就麻煩大了。他一時氣惱,再也不管那么多了,剛要招呼人把這瘋子給扔出去,門外一陣喧鬧,接著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里面還雜夾著馬蹄聲,兵器相碰的叮當聲。
侯史吳吃了一驚,顧不上再理這個,匆匆的跑到外面一看,只見十幾個騎士黑壓壓的站在門前。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過來,沖著他一拱手:“請問桑大人休息了嗎?”
侯史吳先是被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寒氣沖得一噎,再看了一眼他身后十幾個挎著刀一身殺氣的玄甲士卒,頓時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