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看著城下的匈奴人大營,沉默半晌,回頭對趙破奴和楊龍等四個校尉說道:“諸位看看怎么打比較好?”
趙破奴年紀最長,資格最老,和衛風的關系也最親密,衛風話,理所當然的由他第一個回答。他揪著花白的胡須,有些為難的說道:“城池攻防一般的死傷比例大概是四比一,匈奴人不善攻城,但是受降城也沒有護城河,兩相比較,死亡比例應該離四比一不會差得太遠。受降城既然還在,那么至少還有七八百的兵力,換句話說,匈奴人的傷亡不會過萬。他們總共有五萬人,現在的兵力應該還在四萬人以上。比我們足足多出一萬人,如果正面決戰的話,恐怕雙方傷亡都不會小。”
“趙大人說得有理。”楊龍點了點頭,“殺敵一千,自殺八百,我們雖然戰力較強,但是這一戰過后,只怕也要元氣大傷。如果再遇到匈奴人,我們就無法抵擋了。”
錢子墨也咂了咂嘴:“可惜步兵營他們一個也不在,要不然以咱們練就的步騎配合戰術,倒是可以輕易吃下 這四萬人,給匈奴人點利害看看。”
衛風笑了,這幾個騎兵營的校尉跟他打了幾仗,已經形成了喜歡算計的習慣,他們不再追求那種死傷相當的慘勝,而是開始追求那種賺大便宜的勝仗,開始珍惜手下有限的兵力,盡量做到利益最大化。
“那你們說,還打不打?”衛風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向兩邊看了看。
“打,應該還是要打的。”趙破奴淡然.說道:“徐將軍以三千兵力守城,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就是因為他對將軍有信心,將軍既然到了這里,如果一仗不打,豈不是讓將士們寒心?問題是怎么打,既要保存我們的實力,又要重創匈奴人,積小勝為大勝,最終扭轉戰局。”
“那好,將士們趕了一天路了,就.讓他們先休息,我們連夜商量一下,看看究竟怎么打才好。”衛風看了看遠處的受降城,掉轉馬頭。楊龍等人跟著一起下了土坡,邊走邊說著自己的想法。
趙破奴站著 沒動,他看著受降城百感交集,十三年.前,他就是兵敗于受降城北,在匈奴人那里呆了一年多,雖然說后來跟兒子趙安國一起逃回了大漢,可是再也沒有得到起用。要不是趙安國無意之間和衛風成了好友,衛風在天子面前進言讓他重新出山,他也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看到受降城。
“阿翁。”趙安國催動戰馬來到趙破奴的身邊,輕輕的.叫了一聲。他從趙破奴的眼神里看到了他雪恥的渴望和對受降城復雜的心情,他當年也跟著父親兵敗于此,當然能夠理會其中的苦澀。
“安國,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讓戰刀飽飲匈奴人的.鮮血。”趙破奴恨聲說道。
“阿翁,會有機會.的。”趙安國輕聲笑了笑,看著受降城說:“受降城,這次要名副其實。”
受城城建于太初元年,當時因為匈奴人內亂,兒單于年輕而暴虐好殺,國人不滿,其左大都尉想要殺單于自立,又擔心實力不夠,就派人和漢人聯系,希望漢人前去接應,故而天子派因將軍公孫敖建受降 城,準備在受降城接應左大都尉。后來左大都尉覺得受降城還是太遠,希望漢人更近一些,天子才派趙破奴率兩萬騎出朔方兩千余里,直到浚稽山。可惜的是左大都尉事敗被殺,趙破奴在回軍途中,也被匈奴八萬騎包圍,沒入匈奴。
“但愿如此。”趙破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生之年能蕩平匈奴,也算是不枉這一生的戎馬生涯。”
“阿翁,我們走吧,跟著衛將軍,你的心愿一定能實現的。”趙安國笑著說道。
“呵呵,我也是作如是想。”趙破奴咧著大嘴,笑了。
莫里婭一個人呆在大帳里,百無聊耐的玩著衛風給她做的玩具。地上畫著一個九宮格,三枚黑色的石子靜靜的擺在一面的三個交點上,另三枚白色的石子擺在對面。這是衛風教她的游戲,看起來簡單還實際上變化其極復雜,莫里婭很快就迷上了,每天不玩上幾局,她就無法安睡。
不過今天衛風一直沒有來,他正在和 手下的校尉們商量明天的戰事。
外面呼嘯的風聲漸漸的止了,天地之間靜了下來,奔波了一天的士兵也沉入了夢鄉,只有執勤的士兵還恪盡職守的在營在巡邏,單調的銅鑼聲提醒著每一個人。莫里婭卻毫無睡意,她一個人坐在棋盤面前,自己跟自己下了起來。
“怎么沒找王漢跟你玩?”帳門一挑,衛風躬著身子走了進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笑道。
“你來啦。”莫里婭欣喜的跳起來,一把拉住衛風的手臂,將他拽到棋盤面前:“我正在等你呢。”
衛風笑著搖搖頭,盤腿坐在棋盤面前,隨即向身后招了招手。秦子林笑瞇瞇的拿過來一些點心和酒水放在他的旁邊,衛風拈起一塊糕點塞到莫里婭的嘴里:“嘗嘗我大漢人的手藝,這是皇孫特地從晉陽給我捎過來的,一共十盒,我留了一盒給你。”
莫里婭眉開眼笑,她三口兩口吞下了一塊,覺得美味異常,禁不住自己伸出手去,三兩下 就將盒子里的點心吃得精光,最后意猶未盡的舔著自己的手指,遺憾的說:“真好吃,就是太少了。”
衛風哈哈大笑:“想吃嗎?以后到我們大漢來吧,比這好吃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莫里婭燦爛的笑容漸漸的黯淡了:“我是匈奴人,怎么能到你們大漢去呢。”
“等以后匈奴和大漢成了一家,你不就可以去了。”衛風笑笑:“你看我的手下,就有很多是匈奴人嘛,他們現在在大漢成家立業,過得很好,再也不用象在匈奴的時候一樣,一到冬天就愁過冬的事情。”
“還是你們大漢好,雪下得再大,你們也有糧食。我們匈奴就不行了,一到冬天下大雪,牛羊就會凍死,很多人就會沒吃的,不搶劫,就活不下去。”莫里婭羨慕的說道:“要不然,誰想要打仗啊。”
“你小小年紀,懂得挺多啊。”衛風有些意外的看了莫里婭一眼。
“都是我阿媽和阿爸告訴我的。”莫里婭低下了頭,擺弄著手里的石子。她低著頭想了想:“你又想好了明天怎么殺匈奴人了吧?”
衛風剛剛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滯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莫里婭,放下了手里的石子,嘆了一口氣說:“莫里婭,不是我要殺匈奴人,是我不得不殺匈奴人。”
莫里婭沒有說話,她抬起頭眨著眼睛看著衛風。衛風的臉上有些迷惘,有些無奈。“匈奴人要生存,可是我們漢人也要生存。我們每年春天種下去種子,頂著炎炎的烈日小心翼翼的侍候著,就是為了秋天來收獲,為了能夠生存下去,而不是為了讓匈奴人來搶。”
“那匈奴人不搶還能怎么辦,他們會餓死的。”莫里婭不服氣的說。
“他們除了搶,還可以交換。”衛風笑著說:“用你們匈奴人的馬、羊、牛,來交換你們需要的鹽、鐵和其他好東西,是交換,而不是搶劫。”
是我們不換,是你們不給。”莫里婭扯著嗓子叫道。
“哈哈哈…”衛風大笑起來,搖著頭說道:“你看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你一個小孩子,哪懂得這些。來,我們下棋。”
“我不是孩子。”莫里婭賭氣的扔下石子,站起身來,叉著腰,小嘴撅得老高,一臉的不高興。
衛風無奈的搖搖頭,他沒有理會她,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問莫里婭說:“你說你阿爸叫昆邪,是匈奴人的大當戶?”
莫里婭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撒的那個謊,她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是的。”
“我有些奇怪啊。”衛風不解的說道:“你上次說,你阿爸就在西面不遠,可是我們現在向西走了兩二里了,怎么還沒看到你阿爸的部落,而且我問了一些人,他們都說不認識你阿爸。”
莫里婭得意的暗自笑了,我騙你的,你當然不知 道。她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你們漢人當然不知道我們匈奴人的事了。肯定是這里要打仗,我阿爸帶著部落遷移走了。”
“原來是這樣啊。”衛風點點頭,他撓了撓頭說:“這可麻煩了,我本來還想早點找到你阿爸,跟他要贖金呢。”他想了想,又笑著說:“你們匈奴人我還真不是很熟悉,我最熟悉的是你們匈奴人里面的一個漢人。”
“誰?”莫里婭有些緊張的看著衛風:“是衛律嗎?”
“衛律?”衛風搖了搖頭:“他不過是條狗,怎么能跟我知道的人相提并論。我熟悉的人,是一個大英雄,雖然他失敗了,雖然很多人看不起他,可是我覺得他是個大英雄,一個真正的名將。”
“你說的究竟是誰?”莫里婭有些期待,又有些擔心的看著衛風。
“李陵李少卿。”衛風的眼里閃閃光。
“那是…”莫里 婭一看大漢的將軍最敬佩的居然是自己那個成天皺著眉頭、抱著酒杯喝酒的阿爸,不禁興奮起來,差點突口而出,一看衛風疑惑的目光,她連忙改口道:“他是我們匈奴人的左校王,是我阿爸的主人。你怎么會認識他?”
“我想他最想做的不是什么左校王,而是象我一樣的漢人將軍。”衛風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