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雖然沒有看李廣利一眼,可是他能感覺到李廣利最是針對誰,他也不反駁,只是在心里暗自冷笑。李廣利越是氣急敗壞,越是說明他離死不遠了,四公子要回來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時候回來而已,照路程來推算,應該就在今明兩天。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著帳內各人的臉色,最后落在了面色脹紅的李廣利和臉色陰沉的馬何羅臉上,他的臉色雖然不一樣,可是眼神卻是一樣的,就象上林苑虎圈里餓紅了眼的老虎,在打量著他的獵物,可惜,這里沒有獵物,他們想要的獵物在長樂宮高高的宮墻后面,想要吃到嘴可不容易。
“諸位即刻各回營地,發力猛攻,先入宮者,我和丞相大人定當在陛下面前為他請功。”李廣利緩和了口氣,最后許下重賞的諾言,遣散了眾人。
田仁出了門,這才直起腰桿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雖然他覺得李廣利只是垂死掙扎,可是畢竟被人含沙射影的罵并不是件讓人舒心的事。如今站在陽光下面,呼吸著新鮮干爽的空氣,這才讓人覺得舒坦,甚至連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都讓他覺得舒服。
“田大人,走吧。”御史大夫暴勝之微笑著對田仁說。田仁笑了笑,連忙還禮:“暴大人請。”
兩人上了馬,并而行,趕向南門,他們各自想著心事,誰也沒有說話,離開章臺街向覆盎門到高廟前的時候,暴勝之停住了馬,指著遠處的一個民屋,略有所思的對田仁說:“田大人,我聽說衛大人就是在這里擒住朱安世的。”
田仁瞟了一眼,點了點頭,雖然沒有參與捉拿朱安世的行動,但是聽衛不說過,衛風他們就是在這里拿住朱安世的,最出彩的就是衛風的連珠箭過了朱安世的眼睛,將他一箭射倒的。這個事長安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不知道暴勝之現在為什么會提起。
“如果當初衛人的箭稍微偏那么一點,將朱安世射死了事情恐怕也不會象現在這么復雜。”暴勝之微微的笑著,松開了韁繩動坐騎繼續向前走,偏著頭看了田仁一眼。田仁笑了,他想了想,搖了搖頭:“暴大人,只怕未必啊,朱安世不掀起這場風波遲早會有王安世、李安世跳出來。一個游俠,居然敢刺殺陛下這些人的決心可想而知,他們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
暴勝之點點頭:“田大人得有理過田大人監查百官,可曾發現有什么蛛絲馬跡嗎?這個朱安世會身后究竟是什么人?”
田不置可否的笑了:“暴大人放心安世身后的人就算是藏得再深,也會有露出水面的一天。大人,眼下師將軍的軍令已下,我們還是趕快回南門吧,要不然被貳師將軍問一個延誤軍機的罪名,我們可承受不起啊。”
暴勝無所謂地笑了笑。他將田仁地臉色看在眼里。不由得犯了嘀咕。李廣利突然發力猛攻長樂宮。其中地古怪幾乎所有人都在懷。長樂宮里太子再派人一喊。不少人都順著太子地引導向那方面想了。暴勝之也例外。他也在盤算這個關鍵時候究竟該向哪面靠一靠。以李廣利為首地昌邑王一派和太子一派已經到了最后決戰地時刻。不容得他們再猶豫不決。暴勝之以竹衣使者起家。以敢于誅殺而獲得陛下地歡心。從這個角度來說。暴勝之與太子之間不可避免地有些分歧。但是暴勝之和江充不一樣。他對太子這個儲君很尊敬。特別是做了御史大夫之后。從來不和太子發生沖突。相處算愉快。在他看來。太子畢竟是太子。是將來地天子。他要想安安穩穩地把官做下去。就不能自斷后路。
這幾天他和田仁一起守南門。田不出力。他也不勉強。大家心照不宣地抹稀泥。南門就成了四門當中最平和地一個門。宮墻上下地士卒連罵戰都沒什么興趣。根本沒有一點打仗地應有地緊張氣氛。當然就更談不上有什么血腥場面了。
眼下已經到了最后地時刻。暴勝之不得不慎重選擇。他既希望太子一派能勝。又擔心太子能不能支撐到最后一刻。太子地性格他知道。雖然有時候也能做出斬殺江充、韓說這樣地事來。可是畢竟偏向于軟弱一類。在這種壓力之下。他能堅持到什么時候。暴勝之可沒有把握。萬一太子死了。怎么辦?
現在地關鍵是衛風是不是真地拿到了陛下地詔書。又能不能及時趕到。如果這些都是真地。那么今天可能就真是最后一戰了。太子只要堅持到衛風來。就算勝利了。而他暴勝之此刻地 田仁也一定會如實地向太子匯報。
暴勝之仔細地琢磨了田仁地話。忽然覺得話里有話。田仁有么有把握。難不成已經知道了誰是朱安世身后地靠山?如果真是這樣地話。那么太子一派地勝算就又要大一些了。朱安世背后地人是誰?是已經死了地江充。還是一直按兵不動地李廣利。抑或是那個狂悖地廣陵王劉胥?
不管怎么說,還是跟著田仁安全一點,就算靠不上太子,還能靠上衛風這個天子面前的寵臣,緊跟著他的步伐走,應該不會出錯。暴勝之在步入大營的時候,已經確定了自己的行事準則。
鼓聲隆隆,田仁和暴勝之雖然沒有什么真心誠意的要進攻,可是架勢還是要擺了擺的。南門外幾千三輔車騎在鼓聲的激勵下,舉著盾牌擺開了陣勢,在城墻上的弓箭手的掩護下向長樂宮南門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聽起來喊殺聲震天,可是士兵們沖到宮門前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雖然也豎起了幾架云梯,可是并沒有幾個人爬上去,而且一看到墻上有箭往下射,立刻退回來,等著后面鳴金。
這個陣勢大家心知肚明,宮墻上的守卒也知道是田大人在放水,手里的箭自然也不會向著人射,大部分都是射到了空地上,以免造成無辜的傷亡,傷了雙方的默契。幾次進攻下來,雙方居然沒有一個死傷,和西門慘烈的廝殺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田仁很安逸的在覆盎門的門樓上,心不在焉的看著遠處的宮墻下看似熱鬧的戰場,心里想的卻是衛風現在的打算。衛風的心思他大致能猜到一些,衛風讓他和太子保持距離,并不僅僅是為了讓陛下放心,使太子有機會重掌朝政,他能隱約的覺察出衛風對太子的那一份怨氣,也能理解這一分怨氣。但是從他的角度來說,他還希望衛風能夠拋開個人恩怨,重新和太子聯手,畢竟太子有衛家的血脈,太子登基,對衛家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而對他們這些曾經和太子走得比較近的人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衛風的私人恩怨和這么多人的前途相比起來,和衛家的前途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更何況在田仁看來,這件事大部分的責任并不在太子,而在衛風自已。
他對城內的戰事并沒能大的興趣,反正都是裝模作樣,他們不想攻進長樂宮去,宮里也不可能打出來,實在乏味得很,他倒是不時的轉過頭看看城外,希望能盡快的看到衛風的身影。
“大人,劉丞相公子來了。”
田仁有些意外,他看了眼那個匯報的下屬,有些惑的笑了笑:“劉丞相的公子?”
“是,大人,他是來傳令的。”那個下屬還沒有說完,劉靖已經帶著幾個人大步走了進來。他還沒有說話,田仁就感覺到了異樣,劉靖身邊跟著的那幾個人,不象是丞相府的屬,一個個身形彪悍,眼珠子瞪得溜圓,殺氣騰騰,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田大。”劉靖扶著城墻向長樂宮南門前看了看,回過頭嚴肅的看著田仁的眼睛:“大人進攻了幾次,傷亡如何啊?”
田仁無言以對,他沒有想到劉屈會來這么一手,連裝模作樣的機會都沒有,一時愣在那里,不知如何解釋。暴勝之也傻了,很尷尬的看了看劉靖,站在旁邊一聲不吭。
“看來二位都不是能打仗的人。”劉靖忽然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支繡簡在暴勝之面前晃了晃:“丞相和貳師將軍知道二位的苦衷,特地派我來協助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可以休息了。”
他揮揮手,身后的人立刻擁了上去,客氣而堅決的將田仁和暴勝之請下了門樓,田仁和暴勝之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幾乎同時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
劉靖解除了田仁和暴勝之的指揮權,卻沒有驚動其他人,他立刻讓人打開了覆盎門,不大一會兒,馬何羅和李廣利悄悄的進了城,緊跟在他們身后的,是接近兩千人的羽林郎和李、劉二府的家丁,沒用小半個時辰,他們就不動聲色的替換了陣前的三輔車騎。
“岳父。”劉靖很謙虛的對著大步趕上門樓的李廣利行了一禮。
“很好。”李廣利很滿意的拍拍劉靖的肩膀:“不動聲色,一舉成擒,算你首功一件。”
劉靖笑了笑:“都是岳父和父親的安排得當。現在一切都妥當了,就等著馬大人一舉破門了。